景秀咽了口唾沫,然后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又散德行了,于是非常抱歉地撂下一句:“你自己来科研大楼值班室吧,杜衡的制服外套在这儿。”然后脚底一抹油就奔去动物房。
她收集好实验小鼠的血样放入紫头管送血常规分析,又取下肝肾用多聚甲醛固定后送组织切片分析,然后用甲醛溶液心脏灌注之后,取下小鼠的脑组织做成脑切片,观察不同切面上的神经环路示踪情况。
Lucifer-1噬神经病毒被打上了GFP荧光标签,如果在神经元中传播和扩增,就可以在脑组织切片中观察到相应荧光信号的增强,并显示出具体受影响的神经环路,这是也是目前神经生物学研究中比较主流的一种实验方法。
虽然做不了双光子显微成像,但好歹有一台共聚焦显微镜可以用,景秀马不停蹄地将这些脑切片拿去观察。
当图像呈现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她是很平静的,虽然她日常生活里风风火火惯了,但在做研究一事上已经修炼出百折不屈的顽强意志了。
“满目河山一片红啊。”景秀缓缓呼出一口气,眼下两团乌青的黑眼圈与显微成像里满目疮痍的一片荧光异彩形成鲜明对比——病毒还是成功扩增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哪里出了问题,她设计的“鸡尾酒疗法”是参照现在对HIV的治疗理念,多环节、多角度、多药物,全方位进行抗病毒治疗,如果这条路还行不通......难道人类要因此而开辟一个新的纪元了吗?
她拷贝下这次的所有实验数据,准备报给李老和瞿清教授进行分析,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能去寻求二位老前辈的帮助了。
......
景秀敲门进入瞿教授办公室的时候,李子明正抱着一摞文件准备离开,后者猝不及防撞见一个顶着乱七八糟支楞着的鸡窝头、油头垢面疑似三天没洗脸、黑眼圈吊着比眼睛还大的类人生物,中老年人好不容易控制住的血压又要往上窜。
“老师好。”景秀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这句几乎是有气无力地哼哼出来的,刚打完招呼就体力不支跪了下去,手里还紧紧攥着U盘,那里面装着近几天的实验数据,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景秀刚一跪下去就向前倾倒,撞散了李老手里的那一摞文件,雪白的纸张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和景秀身上的白大褂相互映衬,仿佛在预示着人类苍凉的未来。
李子明连忙把她扶到办公室的沙发上靠着,嘴里忍不住唠叨:“你又熬了多少大夜?是没学过医还是怎么的?不知道再这么熬下去会有什么风险吗?”
景秀缓过一口气,喃喃道:“又失败了,我不理解,我是废物,科研就是一坨屎,我现在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人类命运关我什么事啊,我反正必将死于科研。”
瞿清正帮忙收拾着地上散落的文件,闻言一顿,抬头看向景秀,这位年轻的学者已经耗尽心血,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只怕是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他们再无法提出新的解决思路,只怕所有的希望都会崩溃,没有人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瞿清又看向李子明,目光中有些询问的意思,李子明也明白他的意思,两人目光交流了一瞬,终于下定决心孤注一掷。
瞿清将手中整理好的文件递给景秀,温声道:“还记得那年在ZONE战地医院,战乱和朊病毒疫情同时爆发吗?”
景秀茫然的眼身慢慢聚焦,仿佛找到了一点方向,下意识应道:“记得,当时我刚到中东不久,一来就是这么紧迫的局势,我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里......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瞿清:“朊病毒作为一种非常特殊的病毒类型,侵袭脑实质,造成广泛而不可逆的损伤,并且几乎无法消除,在当时兵荒马乱的情形下,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处理的吗?”
景秀下意识答道:“喹钠克林和盐.酸.氯.丙.嗪,虽然在动物实验中发现这两种药物不具备治疗朊病毒病的作用,但可以透过血脑屏障并作为其他药物的载体,此外辅以二苯胺-2-磺酸抑制朊病毒胞内沉积,β折叠裂解肽使朊病毒变成酶敏感性蛋白从而被降解失活。”
瞿清欣慰地点点头:“是这样,所以你想到了什么吗?”
景秀沉吟良久,谨慎地回答:“可以利用病毒侵染的‘特洛伊木马’机制借力打力,直接激**.液免疫和细胞免疫,另外通过载体运输药物透过血脑屏障,一方面激活小胶质细胞发挥免疫清除作用,另一方面直接阻断病毒逆转录和整合过程,这样还可以避免阻断轴浆运输途径带来的广泛不良反应。”
在一旁听了很久的李子明拍了拍景秀的肩膀,又指了指瞿清递给景秀的文件:“很好,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这些资料是我们曾经很多年前做过的一项研究,与我们目前的研究问题有一些相关性和指导意义......病毒类生化武器几十年前就诞生了,我们一直在与其作斗争,付出的代价无法估量,我们整理好了这些给你参考,希望你能不辜负我们的期待。”
景秀点点头,将U盘交给李子明后,抱着文件离开了。
她看不见的是,自己离开后,办公室里李子明和瞿清对视一眼,李子明率先摇着头苦笑道:“终于是山穷水尽了,走到这一步。”
瞿清面沉似水:“等药物合成完毕,实验对象怎么说?小鼠模型的局限性太大,恒河猴我们想办法去弄一批来吧,你应该在国内渠道比我多,伦理审批就拜托你了。”
李子明满不在乎地一摊手:“那自然是我来搞定......”随即他又正色下来,低声道:“恒河猴的下一步就是人体实验了,你打算怎么办?”
瞿清一字一顿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李子明早料到他会是这个答案,无奈地笑了:“嗯,我明白,我陪你。”
他们是“隐匿者”,更是“殉道者”。
......
孟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动明白自己仿佛灌了铅的四肢,去科研大楼拿了杜衡的衣服,毕竟是制服,不方便团成一团塞在包里,他只能又勤勤恳恳地多跑一趟送回住处,然后马不停蹄赶往滇西军区司令部,与方中将面谈。
这几天天气明明很好,万里无云,天高气爽,但孟夏还是滋生出一股茫然的焦躁,仿佛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又如同流沙一样一攥紧就漏了出去,也找不出什么可疑的缘由。
直到他和方中将面谈了关于恢复原职的事。
谢谢观阅,祝愉快。
PS: 文中的一些医学知识不可靠,作者胡扯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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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