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晨光熹微。
手臂苍白无血色,青色的静脉蜿蜒曲折,输液管中透明的药液一点一滴落下,而后缓缓注入血液中。
孟夏缓缓睁开双眼,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发现除了医疗设备以外,并没有什么人在场,走廊上也悄无声息,没有来往的脚步声。
这里,是国安局专属医院的独立病房。
他按下呼叫铃,片刻后数名医疗组人员赶到,为他做例行检查。
没有任何人说话交流,这里有着严格的管理纪律。
医务人员来去匆匆,调好设备之后便迅速离开了病房,空留孟夏一人两眼望天花板无所事事。
“笃笃”两声轻响,孟夏闻声看向门口,是身着制服的余小青,以及穿着白大褂的景秀。
余小青侧身对景秀说:“你先在这儿等等吧,我单独和他聊会儿。”
景秀连忙点头,识趣地退后两步,又顺手帮忙把门带上。
余小青走到孟夏床前,拉开椅子坐下。
她缓声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
余小青叹了口气:“诊断是中枢神经系病变引起的全身性痛性肌痉挛,逞什么强呢你说你......啧。”
孟夏眼中并无波澜 淡淡道:“哦。”
“之前你问我,六岁那年发生过什么,我没回消息,是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现在大概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了,讲给你听,好吗?”
“好。”
“因为你父亲的事,我曾一度陷入抑郁的状态无法自拔,工作以外的事务一塌糊涂,更别谈照顾好你了......那时候,你父亲的老朋友们会轮番帮忙带你,当时你五岁,这个叔叔家住两周,那个伯伯家住两周,我都没怎么过问关于你的事,哦对,那些叔伯里你最喜欢的是林贺生,可能因为他有股书生气吧,斯文讲理些......”
“林院长?怪不得总觉得他眼熟。”
“对,他后来没多久就调去青玶教书了,也不方便带你......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有的时候难免疏忽大意,你六岁的时候,趁着大人们一个不留神,就跑进紫竹林海里乱窜,在靠近雷达中心的地方,触发了防御系统,被电磁炮打伤,在医院里不省人事了一个月才转好,但是大脑的损伤无法逆转,倾尽所能最后还是无法纠正逆行性遗忘......”
孟夏移开了视线,叹气道:“其实不用这么安慰我,这里有种针剂,外号叫‘孟婆汤’,特殊情况下用于非内部人员误闯后防止泄密,我太小,泄露雷达中心地理位置的风险无法估量,而你们也没控制好剂量,才导致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后遗症......我说得没错吧,余部?当年亲手给我打针的,就是你吧?还有,你后来才开始亲自带我,也有一些这样的原因吧?”
余小青闻言僵在原地,半晌都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倒是孟夏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我太了解你了,为了达到目的,为了达成你所在意的那些东西,你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亲朋,以任何人作为代价,都可以......你放心,今天出了这个门,于公,你依然是独当一面的余部长,叱咤风云,于私,你依然是抚养我长大的母亲,家庭和睦......往事,不必再提。”
见余小青沉默不言,孟夏无奈摇头:“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我从不说没有根据的话,也不做没有证据的推断,我自回长林的第一天起,从未停止对过去一些事情的暗中调查,不得不说,我,还挺佩服你的。”
......
余小青离开病房后,景秀才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当当当当~~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景秀铜铃一样的大眼笑成了弯月,把双肩背包卸下抱在胸前,拖箱靠在墙边,一屁股坐在床旁的椅子上。
孟夏苦笑道:“傻丫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景秀摆摆手:“嗐,这就得问李老了,我也搞不清楚他是啥来头,好像和你们单位有点联系,原定是他亲自来看你的,但是他临时有事,要出国半年,所以就是我来咯......放心吧,走的是特殊医疗流程,不会出问题的。”
景秀说着从拖箱里掏出两个硕大的纸盒,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
景秀挑眉看他:“先开哪个?你来选。”
“淡黄色的吧。”
“好啊,这里面可都是吃的,我特意为某病号精心挑选的,好吃健康利康复,喏,这个一天一包,下午两点吃最好,还有这个,寂寞的时候可以磨磨牙。”
“谢谢,那另一个呢?”
“哦,看你一年半载也不着趟家,青姨让我帮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结果我一去你家,艾玛,直接愣住了,干净得跟洗劫过似的,除了书还是书,倒是角落里有个储物箱,杂七杂八的装了些宝贝,我也不清楚哪些重要,就全给你带过来了。”
孟夏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辛苦你了,说吧,有啥想要的么?只要你开口,我尽全力帮你。”
“没啥,你配合我工作就行,”景秀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一大叠纸质材料,又从衣服侧袋里抽出一支中性笔在指尖转悠,“这是最新的检测报告,你的情况有好转,所以相应的治疗方案做出了调整,在此期间出现一些突发症状是正常现象,是神经元在重构过程中的功能恢复期,注意保持情绪稳定和饮食作息规律,可以减少发作......”
孟夏一把摁住她手中正在翻阅的材料,笑道:“行了行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主治医师’,详细的条目不用给我念,我听专业人士的意见就好......给我讲讲你最近的情况吧,还顺吗?”
景秀依言把东西收了,叹气道:“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我有一篇文章被顶刊给收了,目前的资历已经足够我提前毕业并留院。”
“好事儿啊,不愧是你,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提前毕业可以,但是我不打算留院了,我已经拜托李老为我写了一封推荐信,马上就要动身去国外拜到瞿清教授门下,这样可以早些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了。”
“具体在哪?什么时候走?”
“中东,医院名叫ZONE,过两天就走,所以最近都在做一些交接工作,把手头的课题能赶完的都结题了,做不完的也陆续交给师兄师姐们了。”
孟夏沉默半晌,道:“就你一个人去吗?安全问题怎么保证?”
“不是一个人,其实李老也会去,据说他和瞿清教授曾经是同学,关系匪浅,还有范斌师兄,也想跟着李老历练一下,放心吧,那边有各国维和部队,是一片非交战区,很安全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镂空花纹洒在景秀过肩的黑发上,落成梧桐叶的形状。
“好吧,那你自己也要小心,记得常常给家里报个平安,”孟夏捏了捏因为输液而发凉发酸的手指,“那工作之外呢?个人感情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
“还是谈不来,已经彻底和林华分了,互删了所有联系方式......哦对,倒是有个新八卦,就是有一丢丢刺激。”
孟夏轻笑道:“你哥我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能有多刺激?直说呗。”
景秀拆开一包零食,嘎嘣嘎嘣嚼了起来,边吃边说:“之前你刚回的时候我不是搞了个老同学聚餐嘛,那个时候实在抱歉,是我的问题,信息有误,谢思佳和黎姕那俩根本没在一起,只是工作上有些交集而已。”
“哦——还以为啥大不了的,不就是一点误会而已嘛。”孟夏有些失望,说罢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两口。
“嗐,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主要是黎姕,她说她以前高中的时候喜欢过我,不是朋友的喜欢,她说她当时很羡慕林华。”
“噗——咳咳咳咳,”孟夏连忙拿纸擦嘴,差点没被刚才的茶呛死,“我说,我可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那她怎么当年不说,现在才突然告诉你?”
“她也没解释,确实挺离谱的反正,她当年实在是藏得太严实了,我也完全不知情。”
孟夏拍了拍胸口,好歹是把气给喘过来了,缓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呢?”
景秀擦了擦沾着零食碎屑的手,笑道:“还能咋处理,都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何必揪着过往不放?现在反正就是朋友呗,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你说是吧,哥,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有经验啊。”
孟夏哑然失笑:“小丫头,我这儿可没什么经验能借鉴的,嗯......只能说,做你想做并且认为对的事,just follow your heart.”
......
景秀走后,病房重归寂静,药液的滴落悄无声息。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俄苏里走廊,同样寂静的写字楼内传来一阵阵冰冷的脚步声,灯火昏暗,黑色风衣一角扫过墙面。
杜衡走在塔吉马身旁,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大楼内的各种设施,它们昼夜不息,运转不止,经营着一座疯狂与秩序交织的地下城邦。
这里,是白昼照不到的永夜。
抱歉这么久才更文。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令人崩溃的考试月,腿伤恶化感染,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
说实话,到现在,我的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
我一直在做自己想做并且认为对的事,尽管前路迷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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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