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青通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孟夏,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你,和杜衡,你俩到底……”
“他是我男朋友。”孟夏答得干脆果断,手里抚弄着趴在一边的小狼的脑袋,往日总是藏着笑意的目光沉了下来,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饶是余小青早有预感,却也还是被他的坦然噎到了。
余小青:“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玩得开,其实只要是真心相待,性别也不是不可逾越的门槛……”
孟夏有些意外:“我们当然是认真的……我还以为你会反对。”
余小青笑了笑,叹道:“嗐,我又不是孔夫子在世……须知这条路不容易,路上坎坷艰辛非亲历无以体味,既然你们决心要走下去,我怎么忍心当你们的第一道障碍呢?”
“妈,谢谢你,这些天辛苦你了,我今晚给你捶背按摩一下哈,还有啥想吃的菜,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行了行了,收起你的大尾巴,都快摇上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就算我反对,你也不会有丝毫退让的,不是吗?”
孟夏不禁失笑:“知子莫若母。”
“就你这股子倔劲,简直跟你爸当年一模一样……”
然而余小青脱口而出这句话后便后悔了,渐渐敛了笑容。
“我爸他……”
“孟夏,别说了。”
小狼乖巧地将脑袋搭在孟夏腿上,并不玩闹,只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向窗外,耳朵随着这母子二人的对话而不时动着,也不知它听懂了几分。
孟夏没再出声,看着窗外飞驰倒退的景物,思绪却已不知飘至何方。
他听到景秀转述杜衡的话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景秀又重复了两边才勉强听清。
什么叫不要管他了?什么叫尽量还自己人情?
这是要……
孟夏不敢继续往下想,只觉得心好疼,像是被人从外部强行凿开一道口子,被强迫着去看他不愿看到的结果,而困于内部的自己又奋力挣扎着抵抗,拼命捡起碎掉的血肉想要堵住豁口,亦不知会不会是徒劳……
孟夏一时气息变得微促起来,抚弄着小狼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失了力道,在小狼的痛哼声中方才勉强回神。
小狼若有所知一般温顺地用脑袋蹭着孟夏的手心,蹭得孟夏手里痒痒,心中的郁结也随之稍散了些许。
……
余小青将车停在凤栖山脚下,看着孟夏牵着小狼逐渐没入山林的背影,百感交集。
多年来父亲角色的缺失是无法弥补的遗憾,但万幸,跌跌撞撞地,这孩子总归是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有理想,有担当,无论是当年为了景秀留在长林,还是如今为了杜衡四处奔忙,他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将要去向何方……眉眼中的温润和坚毅竟和她记忆中年轻时期的孟影有七八分神似,日渐长开的五官也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她,那是孟影的孩子,真是……命运弄人。
她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岁月的痕迹已悄悄爬上眼角,不禁笑着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老了啊,总是容易陷在回忆里……”
……
这些天的往返早已让孟夏对凤栖山的山路了熟于心,穿行于隐天蔽日的翠林修竹间,信步于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上,没多久便牵着小狼来到杜衡家的小木屋前。
秋风果然是萧瑟无情的,门前的梨花海棠树叶边已开始发黄打卷,枝条也变得干枯,稍有动静便一声脆响跌落泥尘中。
不过两周,竟有了颓败之势。
尚未化泥的花瓣与枯枝同归于大地,待到雪落山林之时,应当就瞧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锦色葳蕤能几时,一朝飘落难寻觅。
……
小狼轻车熟路地跑上二楼,来到爷爷房间前放缓了脚步,生怕惊着缩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鸢尾。
小鸢尾不明白爷爷为何不见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小主人正在何处,它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被遗弃了一遍,幼时的记忆一时间涌上心头,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充斥着它小小的脑袋,发抖是无法自控的倾诉。
小狼尽量伏低,让自己的身形看起来没那么有压迫感,小心翼翼地挪到鸢尾身前,用鼻尖轻嗅着鸢尾,又试探着触碰鸢尾那小小的身躯。
鸢尾不愿走出爷爷的房间,所以这些天孟夏每天都会带着小狼来看看鸢尾,一方面是给它喂食,一方面也是想试试带它出来。
孟夏轻轻摸了摸鸢尾毛茸茸的小脑袋,鸢尾已经对这一人一狗很熟悉了,没有那么紧绷,在孟夏修长温柔的手中逐渐放松了下来,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人是善良的,和它的小主人很像,但他的手掌要更暖一些。
“鸢尾,你的小主人走丢了,我们一起去把他找回来,好吗?”
……
长林县医院。
林华走后,杜衡便又恢复到独自一人缩在墙角的状态中,他的思绪很乱,一会儿好像和爷爷回到了凤栖山,一会儿又回到几天前白色被单蒙过尸身的那一刻,脑子仿佛是一团浆糊里裹进了一把沙砾,不时硌得人生疼。
然而,眼前骤然出现的一团灰蓝色的毛球强行将他混乱的思绪斩断。
一脸懵圈的杜衡和一脸无辜的鸢尾大眼瞪小眼,直到鸢尾伸出肉嘟嘟的小爪碰了碰他的脸,他才如梦方醒。
杜衡不可置信地抬头,又有些不敢直视,他怕一抬眼,眼前便会如同那些混乱的回忆一样消散,他怕一触摸,触觉便会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无力挽回的空。
他祈祷,哪怕这只是一场梦也好,只要,它能久一点。
只见迎着晚霞的余晖中,有个熟悉的身影,粉紫色的晚霞勾勒出那人清秀英俊的五官和修长高挑的身形,他眼尾带笑,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温润,只消一眼,便能看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一如初见。
不似凡间生灵。
……
医院人声嘈杂,走廊里人来人往,所有行色匆匆的都顶着同样的面庞,唯有那人不同,安静地立在原地,仿佛凉薄的时间也要为他放缓脚步,仿佛漫天的霞光也要为他多做停留。
杜衡移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不知是不是被霞光灼到,等杜衡回过神来时,两行泪水已经顺着削瘦的面颊滑了下来。
那人用眼神指了指鸢尾,而后又注视着杜衡。
良久,那人说:“它走出来了,你呢?”
谢谢观阅,祝愉快。
小狼是孟夏家养的德牧,以免有的盆友忘记了,特意说明一下。
这两天在公选课上开小差码字哈哈哈,主要是周末又得做实验、去医院见习,哦对,还有CFMSA中国医学生联合会全体大会,又得连轴转,为避免上次隔两周才更的事故,于是提前写了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