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那天,温父没空,由家里的司机送沈宓和温泱去报道。
温焕高三了,和温泱在一个学校,高三单独一栋教学楼,两栋教学楼之间由天桥相连接。
高一还由家长送来的学生并不多,温泱跟在妈妈身后总觉得自己有些鹤立鸡群。
班主任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那时候温泱还小,并不能理解“开后门”和“关系户”的威力。只觉得班主任是一个说话温柔又客气的阿姨。
高一节奏很快,温泱班上都是从各个初中考进来的最顶尖的学生,接受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四周坐的都是各科的课代表,班主任让他们帮助温泱,但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多问两遍对方就不耐烦了,谁都没有义务必须辅导温泱。
一来二去,温泱也不问了。
一个月过去她也没有交个一个朋友,反而觉得高中生活度日如年。
第一次月考,她不出意外,考砸了。
各个年级的排名都贴了出来,更有甚者怀疑她和温焕是不是兄妹两个。
温泱看着自己的成绩,和中考比起来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买家秀和卖家秀。
走到一旁,看看高三的。
温焕的名字在第一张纸上,全年级前三十。而那张纸上的第一是路轸,甩开第二名一大截的第一。
在感慨他成绩这么好之余,温泱想哭。
数学老师霸占了周五大礼拜前的最后一节课,让所有人订正完数学考卷再回家。
四周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到最后班级里就剩下倒数那几个了,温泱死磕着题目,再抬头连和自己一样是倒数的那几个都不见了身影。
她又着急又没有别的办法,那一刻对题目的手足无措和留课堂的羞耻感将她淹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哭。拿着考卷跑去了三楼,就连高三都放学了,整栋楼那一刻仿佛就剩下她、她手里的数学考卷和在办公室等着她订正考卷的数学老师。
她哥也不在教室里,眼泪在那一刹那决堤了。
她恨自己不聪明,也恨自己哥哥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在,还懊恼自己怎么没厚着脸皮借同学的考卷看一下怎么订正。
拿着数学卷子,狼狈地蹲在她哥教室门口开始崩溃大哭。
她泪眼婆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投在自己脚边的影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仰起头,那人逆着光。
温泱那一刻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蹦出了一个词“神兵天降”,昏黄的余晖被他的身影劈开,霞光凿出云朵的面容。
“神兵”站在她十几步外,可能是下凡的时候落地技术不好,手上有伤口,嘴角也有伤。他手里拿着书包,书包在滴水。
明明他也很狼狈,站在那里看着痛哭的温泱,第一反应却还是询问她怎么了。
她拿出被自己捏皱的数学考卷:“我想来找我哥,我题目做不出来,老师留我课堂了……”
一边哭一边打嗝,她也不知道路轸有没有听清楚。
他打开教室后门:“我帮你看看?”
温泱擦干了眼泪,走进了明明差不多大但是很陌生的教室。路轸坐在教室最后面靠窗的位置,每个人都有同桌,但是他和他同桌课桌之间的缝隙比任何两个桌子之间的距离都大。
他将滴水的书包放在地上,拿过温泱的考卷看了起来。
一整张考卷他解决得很快,温泱拿着自己的笔坐在他前桌的位置上。看着面前这个人,低着头,眼睛隐隐能从额前的碎发里看见。全是淤青破口的手比冬天长冻疮的手看上去伤得还重。
那时候网上还不流行什么战损美感,黄昏的橙光照进教室的玻璃,光晕在玻璃的折射中炸开,世界所有的事物的影子都被拉得细细长长。
他看上去很落魄,但是又很耀眼。
大约是时间不够了,他没有给温泱细说讲题,而是把所有的题目都订正好了之后才把试卷还给她。
悬在自己头顶的剑终于落下的感觉,温泱看着可以交差的数学考卷松了一口气,她这才后知后觉,外面天都黑了,太阳最终还是没有在地平线上挂住。
温泱慌忙地拿过考卷,小跑着离开了教室,临走前还不忘和他挥了挥手:“谢谢。”
路轸看着她甩着马尾跑开了,初秋的风从未关的窗户吹了进来,黑板粉笔槽里没有清理干净的粉笔灰扬起在天边最后一缕阳光中变成细小的钻石灰尘。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教室外,连带着那八分钟前的最后一缕阳光也一起消失了。
身上的疼痛感重新占据感官,她一走,空气好像都变得稀薄。四周的一切渐渐褪去颜色的亮度。拿起还湿着的书包下楼,刚走到二楼转角的平台就能听见一楼的传来的讲话声。
大约是到现在还没有看见温泱回家,所以她哥找了过来,老师还在等她订正的数学考卷,原以为温泱在教室里,跟着温焕一起找过来却只看见座位上的书包。
两个人都慌了,正要四处寻找去调监控的时候温泱从三楼下来了,手里拿着订正好的数学卷子。
学生不见了的大事让老师都吓得不轻,哪还管温泱去哪里订正的数学考卷,急忙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情,见她囫囵个的,立马让她收拾书包,赶紧跟着她哥回去。
温焕拿过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在惊吓过去之后是生气,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个毛栗子:“你跑哪里去了?”
温泱捂着头:“我去找你了,我数学考卷订正不出来,我想找你教我,谁知道你不在教室里。”
“我和傅望去堵……”
今天放学他和傅望把路轸堵体育储物室里了,丢了他的书包,还揍了他一顿。但说一半,温焕没继续说了,“笨死了,晚上回去考卷拿给我看看。你都没有跳跳聪明,我看干脆让老爸老妈送跳跳来上学得了。”
跳跳,他们家养的金毛。
“不用你帮我看。”温泱没好气地拒绝,“上次你们欺负的那个路轸他帮我订正了。人这么好,你居然还欺负他。我回去要告诉妈妈。”
温焕抬手扯她辫子:“你敢说,我回去也告诉老妈你考试考砸了。”
温泱不屈服:“你说啊,你看老妈是揍你还是揍我。”
到家之后,家里那只金毛跳跳过来充当绊脚石,温泱没理它,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踩着鞋子后鞋跟没摆正鞋就跑进厨房里了。
沈宓正在炒菜,菜里放了辣椒,惹得温泱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宓看见女儿回来了,还没开口,听见温泱那个喷嚏,笑了出来:“明天要下雨了。”
小狗打喷嚏,天就要下雨。
温泱揉了揉鼻子:“妈,我和你说,哥在学校里欺负人。”
沈宓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转而严肃,将锅里的菜盛出来,端着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儿子在玄关换鞋。
温焕换上室内的拖鞋,把自己的鞋,和温泱东一只西一只的鞋都捡了回来。整整齐齐摆在鞋柜上:“妈,我回来了。”
沈宓将菜放在桌上,用围裙擦了擦手:“泱泱说你在学校里欺负人了,怎么回事?”
温焕没否认,走到餐桌边,为自己欺负人的行为解释。
那之前解释给温泱听的话,他原封不动说给了沈宓听。这话没有得到沈宓的认同,听着儿子一字一句里全是对路轸和路轸妈妈的厌恶,沈宓鲜少发大火。
和温泱预料的一样,挨揍的是温焕。
温泱学习问题尚且可以通过砸钱补课来补救,但温焕欺负同学是品行问题。
“妈妈今天就告诉你了,发生这种事情首先应该批评的是男人,是路轸的爸爸。”拍桌子教训的时候,温成辉正好下班回家,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和教育儿子的老婆对视上了。
也不好转身去屋外抽根烟,他换鞋,清了清嗓子走过去。
看了看有些内疚害怕的女儿、低着头挨骂的儿子和这会儿发火的老婆,小心翼翼开口:“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宓把温焕在学校里欺负同学的事情告诉了自己老公,瞪他:“你说是不是你们男人的错?”
温成辉忙点头:“是是是。”
说完,他抬手揪起温焕的耳朵:“跟我过来,领顿打。”
一听温焕真挨打,温泱忙跟上去:“爸,哥他知道错了。”
虽然气自己哥哥善恶不分欺负人,告密的也是温泱,但是看他挨了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温泱又心疼。
沈宓拉住女儿:“拿筷子吃饭。”
温泱没动,看着温焕和老爸上楼的身影,蹙着眉快哭了,想和老妈求情:“妈……”
沈宓在教育孩子方面从不心软,面对温泱她又变回温温柔柔的妈妈:“你下周一去和那个同学道个歉,以后你哥哥还在学校里欺负他,你就回来告诉我们。”
听着楼上传来的戒尺打在身上的声音,温泱有点懊恼。沈宓却充耳不闻,给温泱盛了一大碗饭:“吃饭,吃完了上楼写作业。”
吃到一半,温成辉下楼了。
过了一会儿,温焕也满头都是汗的下了楼。
温泱看着温焕脸色惨白,剩下半碗饭吃得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等爸妈都睡了,晚上悄悄溜到她哥房间,房间里全是药酒的味道。因为身上有伤,床上的人只能趴着睡,她戳了戳温焕的脸颊,凑过去:“哥,你还疼吗?”
温焕被她吵醒,一睁眼就看着凑得极近的温泱,人一醒,身上的疼痛感就变得清晰:“睡着了就不痛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灵丹妙药:“那哥你快睡。”
温焕:“……”
温泱蹑手蹑脚准备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返回回来:“但你周一别忘了,你还是得去道歉。”
周一的时候温泱找到了路轸,他们班正好负责周一操场附近的卫生。做完早操,她找到打扫卫生的路轸,他穿着在普通不过的校服也很扎眼,她买了一瓶水和一盒创口贴给他。
为的是周五他帮她订正数学考卷的事情。
路轸没有想到那天真的等来了温焕的道歉,虽然他看上有那么一点不情不愿。
温泱监督温焕道完歉,她哥说完对不起就走了,温泱没立刻走,表情认真,说以后温焕再找他麻烦,就让他来找自己。
颇有一种“以后我罩着你”的气势。
那气势没持续几秒,上课预备铃响了,她哎呀了一声:“我英语默写还没看,先走了。”
气势荡然无存,边跑边回头:“对了,上周五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