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衔春来 第35章 结婴

确实如他们所想，此刻的连郊乱成了一锅粥，在毒雾渐渐散去之后，秦魏楚三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意识到，这次大比的结果似乎还没有定数，顿时心思活泛起来。

林梦柯已经奔至飘在半空的土台边，隐隐有护住季子春之势，夏寅成上前几步，朝着魏楚两方抱拳，朗声道：“南道友，刘道友，还请约束一下贵国修士，等姬前辈回来宣布结果吧。”

楚国领队的元婴后期修士刘婵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眼波流转间笑道：“夏道友这是何意？获胜的难道不是我们楚国吗？”

“方才姬前辈不是已经说了，岚元有问题，他隐藏修为混在你楚国修士间，不知是何居心？”魏国的南缘珏一身白衣，连鞋履、剑穗都是白的，飘然若仙，此刻轻飘飘一句话让刘婵敛起笑意：“是吗？可是方才姬前辈并未明说，不如……”

夏寅成望向姬海等人去的方向，袖袍中的手指微动，打断了她：“刘道友，请姬海前辈主持本就是秦楚魏三国共同托付，获胜的物品也是由我们三方共同保管，你如今是想要破坏规矩吗？”

刘婵正要说些什么，又突然转身，作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姬前辈！”

远处两道遁光一前一后，一道落在场地中间，正是姬海，王焰海停在楚国阵地，朝刘婵微微摇头。

姬海一步步走上半空，扫视着下方心思各异的众人：“诸位，楚国修士岚元隐藏元婴修为，乃是化生门掌门袁见青所变，在比试中展露超越结丹之力被老身发现，因此，此次连郊大比，获胜者为秦国季子春！”她说着，一挥手，土台消散，季子春落入早就等待的林梦柯怀里。

楚国阵地有些骚动，她又说：“王焰海随我一共见证，若尔等还有疑问，可以问他。现在，季子春上前，三国使者上前，将说好的奖励给她，我的任务便结束了。”

林梦柯抱着季子春，与夏寅成站在一起，刘婵虽无可奈何，还是和南缘珏一样走上前去。

三国使者各取出一段残缺的玉玦，在姬海的见证下，一齐交到夏寅成手中，再由他拼为一块，裂缝宛如从未出现过一般，一枚环形龙玉玦静静躺在他手中。

“好了，奖励既然已经转交，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事。”姬海见此，从半空落了下来，站在几人中间，伸出手来：“协议呢？”

夏寅成看了林梦柯一眼，林梦柯了然地回到秦国阵地。

等季子春睁开眼时，王佩佩正在她身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醒了。”

“佩佩，这里是？”她起身时，发现屋内陈设陌生，但暗香浮动，显然是女子闺房。

“静室。”王佩佩扶着她坐好，解释道，“你昏迷两天，林阁主事务繁多，暂且由我在此照顾你。”

想来这是林阁主的静室，季子春试着运了运功，发现经脉中阵阵刺痛，但灵力尚在流淌，金丹饱满，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在王佩佩的搀扶下试图下床，摇摇晃晃走了两步，适应之后突然想起大比，她以为自己一定是输了，而佩佩也输了，恐怕不会想提起这个，便说：“你不回稷下学宫没关系吗？”

“无碍。”依旧那么简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季子春回忆着岚元的最后一击，不由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个楚国的岚元，竟然会那么强。”

“此人已是元婴。”

“原来如此，难怪……”季子春点点头，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王佩佩难得地露出笑容，笑靥如花：“你赢了。”

不过片刻，王佩佩就将当日发生之事与她解释分明，最后恭喜道：“子春，你已是同阶无敌。”

那天所见的种种诡异之处总算有了解释，季子春想到当日危险，心有余悸，王佩佩又坐了一会儿，让她休息好，自己先出去通知林梦柯了。

等林梦柯赶来，二人又是好一番唏嘘，王佩佩在旁，见她没事，先行告辞了，极为洒脱地。

“此女不凡。”林梦柯欣赏地说，随后从腰间乾坤袋取出一枚龙形玉玦递给她，“子春，这里面就是此次大比的奖励，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她接过玉玦，好奇地打量着，晶莹剔透的仿佛只是一块上等好玉。

“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生修养，东西等你回去再看也是一样。”林梦柯说。

季子春与她告别后，回到自己的洞府。房中简单的陈设上积了些灰，她一指点去，那些灰尘就漂浮而起，屋中整洁如新。

她坐在蒲团上，总算感到先前的那些战斗远去了，龙形玉玦在她手里静静躺着，这大概也是类似乾坤袋的东西，她探出一丝神念，毫无阻碍地看到了玉玦内部的空间，一枚玉简、一瓶丹药、一块泛着金光的黑色金属，还有一把冰雪缭绕的白色长剑。

其中，她对那瓶丹药最感兴趣，稍稍打开瓶塞，季子春只来得及看见两枚龙眼大的浅金色丹药，一股灵气便扑面而来，她赶紧塞上瓶塞，光是一瞬，她已经感觉到体内修为有所松动了。

或许可以借此契机结婴，季子春想，不过钱卦一好像当初也想参加大比，为的是给他母亲求药，还有陈留……想到这，她又犹豫了一下，自己光是修炼加上研究就至少需要一枚，还剩下一枚只能给他们对半分，这样还有效果吗？

季子春从乾坤袋中取出两枚千里传音符，这还是早先用丹药换到的，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于是她分别给陈留和钱卦一留了言，脑中想着他俩的样子，一道灵气打出，传音符化作黄色小鸟穿墙而出。

等待消息的时候，她则开始准备结婴。

一瓶瓶丹药从乾坤袋中取出，季子春将春生剑解下，突破元婴如此重要，她想除去一切身外之物。

春生剑似乎轻了些，她掂量了一下，这把剑和剑鞘陪伴自己这么多年，她是决计不会弄错的。

季子春一念及此，便要抽出剑来查看，修行至此不光要修身，更要修心，否则带着疑问结婴，恐怕心魔缠身，最终走火入魔。

握着熟悉的剑柄，一寸寸将剑身抽出，直至春生剑完全被放在她的膝上。

连郊大比时，这把剑曾经沾满鲜血，季子春没有时间擦拭，但现在，剑上一尘不染，原本木头一般的外表裂出数道缝隙，从中透出浅浅的光。

她并起双指往剑身上抹去，春生剑传来“咔咔”声，看似木质实则坚固非常的外皮脱落，一把泛着莹莹青光的剑出现在她面前，锋锐异常。

这把剑从未如此陌生过，季子春拿起剑仔细地看着每一寸，渴饮鲜血，饱经杀戮，才逐渐显露出本来面目？这是否意味着什么？她忍不住想起第一次下山前山鬼对她说的那番话，世间有恶人起了歹毒的心思，大量攫取天地之力超过了应有的限度，导致天道有损……

她原本以为所谓恶人便是轮极宗、化生门之类的邪恶宗门，渐渐的，她感到自己错的离谱，这些人根本没有那么强的能力、手段让天道有损，于是她又以为这恶人值得是其他势力，例如魏国王室，但现在，她突然发现，这恶人或许正是自己过去一直忽视的人。

不能再想下去了，季子春摇晃脑袋试图将这些杂念甩出去，还剑于鞘，盘膝坐下冥想了一炷香，才感到心情平静下来。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吐纳灵气，开始正式结婴。

丹田中浑圆饱满的金丹周围卷起灵气漩涡，将金丹紧密地包裹在内，结婴要将金丹重塑，元婴从中脱出，从此天大地大，仍由逍遥。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仅仅依靠吐纳很难冲击，因此才有了丹药。季子春双眼紧闭，面前漂浮在最左侧的玉瓶瓶塞缓缓打开，里面一枚洁白的丹药投入她微张的口中，此为三品白玉丹，之后又是几枚三品丹药，但对于灵气漩涡的增长帮助渐弱，于是她开始服用四品丹药，然后是五品……

金丹已经被漩涡遮挡得完全消失不见，洞府中灵气浓郁，幸好整个洞府都有一个基本的法阵运转，可以减少灵气逸散，但洞府外也有一个漩涡在慢慢凝聚，季子春不远处的木桌木椅甚至已经开始发芽抽枝。

这一切季子春都无暇顾及，一旦开始结婴，就只有成或败两条路。

四品五品的丹药全部吃下，季子春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不一鼓作气，灵气漩涡逸散，下一次就需要更多时间凝聚，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灵丹的瓶子，用神念将其中一枚剖成两半，重新盖上盖子。

半枚灵丹一入口中就化成了水一般的灵气，季子春感受到强烈的生机，就连经脉中的灵气都活跃起来，洞府外与丹田中的漩涡骤然膨胀，引动不少鬼山摘星阁的修士旁观，林梦柯正在前往单冲家中的路上，她心有所感，朝摘星阁的方向望去，隐约看见那巨大的云团，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丹田中雾气蒙蒙，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出现了，季子春更加谨慎，她在鬼山郡借阅过不少典籍，知道结婴越到最后越是危险，一旦心神松懈，就会有心魔滋生。

元婴的雏形正在雾气中凝聚，一个面目宛然的小人从朦胧中逐渐清晰，笑着向季子春伸出手，她肉身的手指动了动，似乎要去握住那小人的小手……

雾气猛然扩散，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另一个季子春从雾气后转出来，一身装束都和她平时别无二致，就连春生剑也好好地挂在腰间。

季子春意识到这便是心魔，手下意识搭在了腰间剑柄上，然后她突然一愣，才发现自己和“冒牌货”是一样的装束打扮。

“不必紧张，我就是你。”另一个季子春倒是神色泰然，完全没有冒牌货的自觉，抬手一挥，凭空出现了桌椅，她就那么坐下了，悠然地摆弄垂在肩头的发丝。

季子春依旧警惕地站着。

“你知道，心魔是什么吗？”她没有在意，反而侃侃而谈，“你虽然看了不少古籍，也有人告诉你要小心心魔，但你并不知道，心魔到底是什么。”

一片寂静。

“但你应该知道梦吧？做梦的时候人会想象出一些东西，但无论如何荒诞，那也只是她自己的所思所想。”心魔笑道。

季子春索性闭上了双眼开始寻找破局之处。

“所以，我，便是你。”声音飘忽不定，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么多年，你自以为走出了自己的路，实际不过是一枚棋子，他们欺瞒了你的身世，伪装了你的命盘，让你变成一枚强大的棋子，而山鬼，更是会利用你……”

“山鬼爱我护我，岂是你这等家伙能够挑拨的，更何况只要我足够强大，就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季子春出口反驳。

“既然这么有信心，为什么不敢睁开眼看看我？看看你自己的未来？”

季子春睁开眼，却看见心魔飘在半空，手中握着春生剑，于是她也拔出了剑。

“或许山鬼确实没有骗你，但她也没有将实情全部告诉你，你所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你不是已经感觉到了吗？恶人所指的并不是轮极宗他们，指的究竟是谁？”她故意拖着长音露出狡黠的笑，“你不敢想是吗？我可全部都知道哦，毕竟我就是你嘛。”

“够了。”季子春缓缓抬起剑。

心魔同样举起剑，静静看着她：“季子春，你看好了，这就是你的下场。”随即倒转剑柄，刺入她的胸膛！

“啊！”

季子春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白雾已经迅速散去，她依旧坐在蒲团上，身前摆着一排玉瓶。

她沉下心神，仔细查看自己的体内，丹田处的金丹不再，一个元婴小人盘膝坐在那，经脉中的灵气雄浑，她确确实实已经是元婴初期修为了。

刚才的那些究竟是什么，季子春十分疑惑，那些话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