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从宫中出来,已经巳时中了。
燕夏月这次没有睡着,她端坐着,不知道要说什么来打破寂静。
顾檐倒是在她之前开口:“殿下喜欢芙蓉花?”
燕夏月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微微摇头:“没有。”
顾檐知道她并不是很喜欢芙蓉,他慢慢道:“殿下今日带了芙蓉钗,顾檐以为殿下是很喜欢芙蓉。”
燕夏月的首饰都是萍萍收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萍萍是按什么分类,今日与小丫鬟说了一声后就没有再看镜子。
她手指在头上摸了摸,不知道哪一个是芙蓉钗。
顾檐倾身,轻轻拿下了那枚钗,递到燕夏月面前。
燕夏月在看到顾檐倾身过来时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她的发间按了一下,他身体的热度带了过来,让燕夏月有些心慌。
她的心慌意乱在看到顾檐递的那枚芙蓉钗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记得这枚钗。
和离之后,顾檐只身离开公主府,他请旨回了青州,她没有再见过他。
那一日她躺在躺椅上,想喊萍萍,在小丫鬟的应声中恍惚反应过来,萍萍已经没了。
她自己走回了卧房,把妆奁匣打开。
她的妆奁匣一向都是萍萍收的。
燕夏月看着芙蓉钗,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不合心意的钗。
她接着往下翻,在看到他在她的娇缠下买的那支嵌宝石的蜻蜓簪子才明白过来,这一匣都是他给她买的首饰。
“殿下,驸马这次下江南也给您带了礼物,是一支芙蓉钗……”
“萍萍,我不想听到这些,你收起来吧。”
燕夏月看着这枚钗,唤了小丫鬟进来,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把这枚钗递给了小丫鬟。
她的确不是很喜欢芙蓉花,可是这枚钗她很喜欢。
做工灵巧,栩栩如生。
很衬她。
燕夏月接过这枚钗,轻轻的握在手心里:“芙蓉花花瓣并不好看,颜色也不甚好看,本宫的确不是很喜欢。”
她低眉,抬手把这枚钗簪了回去:“只是这枚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顾檐坐回去,没有问出来。
燕夏月回来,又直奔卧房,萍萍不解:“殿下,快用午膳了,您现在歇午觉……”
燕夏月也不解释,从袖中掏出本册子,她四处看了看,觉得放哪里也不好。
放桌前万一小丫鬟来收拾,翻看了呢?
放书架上就更不安全了,她坐在床边,忽然想起来一个地方。
燕夏月倾身,把床里边的暗阁打开,把它塞了进去。
萍萍看着燕夏月舒了口气站起来,疑惑:“那是什么?”
燕夏月无比正经:“皇嫂的赏赐,放外面怕被人动手动脚的。”
萍萍更疑惑了:“可是我们有库房啊。”
燕夏月一顿:“皇嫂说要我时时翻看。”
萍萍哦了一声,果然没有再问。
燕夏月画蛇添足一样补充道:“你待会儿跟她们说一声,铺床的时候不准随便翻。”
万一被翻出来看到了,多尴尬。
萍萍应声,又问:“殿下午膳可要与驸马一道用?”
燕夏月摇头:“你去问问他,倘若他有事,那就我自己用。”
萍萍便掀开竹帘出去,使了个小丫鬟去问。
顾左正出来,又遇到早上的那个小丫鬟:“你怎么在这儿?”
小丫鬟福了福身:“殿下让奴婢来问一问,驸马午膳可要与殿下一道用?”
顾左都不想进去直接回答她,他看着小丫鬟的瓜子脸,推门进去:“爷,殿下问您要不要一起用午膳呢。”
顾檐还没说话,顾左就又开口:“啊?一起用啊,好,小的这就去回话。”
顾左又回来,认真的看着小丫鬟:“你听到了吧。”
小丫鬟点点头,正要转身,顾左喊住她:“唉?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丫鬟礼貌笑了一下:“夏幼。”
夏幼,小丫头脸的确挺显小的,名字挺贴脸。
顾左低着头,就看到眼前有一双鞋。
顾檐正看着他。
顾左嘿嘿一笑:“爷您现在就去玉园?”
顾檐没理他,绕过他直接出了院子。
顾左跟着他,为自己说话:“爷,小的只是把您的答案提前说了出来而已,您看您肯定会说‘是’的对不对。”
他说完,顾檐还是没反应,顾左猜着顾檐的心思,又道:“爷,小的觉得殿下是回心转意了,说不准再过几天您就要搬回玉园了,到时候您在京吾卫,可就松快多了。”
顾檐平日不痛快,练兵自然练的狠,有不服他的,无一都被他练趴下,从此叫顾将军叫的比谁都敬重。
顾檐听着这句放在一个多月前近乎天方夜谭的话,看了顾左一眼。
顾左顿时噤声。
萍萍正在看着小丫鬟们晒东西。
今日天好,正好把之前阴雨天沁湿的被褥什么的都拿出来见见太阳。
顾檐绕过她们,问道:“殿下呢?”
萍萍行了礼,道:“殿下在卧房呢。”
萍萍说完,去了卧房:“殿下,驸马来了,您见不见?”
燕夏月吓得把册子一合塞进袖子里,她摸了摸脸颊,想找块冰来凉一凉,却发现房间里并没有放冰。
她不出声,萍萍就走近了些:“殿下?”
燕夏月看着萍萍就要踏进门的脚步,忙道:“你不必进来。”
萍萍有些无奈:“殿下,驸马还在外面呢。”
燕夏月看着铜镜前自己双眸含羞眉宇含情的模样,想说让顾檐回去,可她又说不出口。
她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燕夏月看着萍萍那在门帘前的脚,福灵心至:“萍萍,让驸马到外室吧。”
这样他就看不见她,她也不必把他赶回去。
顾左看着他家爷进去,站到了檐下:“这得晒到什么时候啊。”
萍萍摇头:“前阵子湿气太严重了,殿下又体寒,这样的被褥怎么能用,自然是都要晒,不瞒您说,除了被褥,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毯子我也想晒的,只是怕等翻出来,好日头就没了。”
顾左啧了一声,寻思了一下是不是要把他家爷用的被褥也晒一晒,算了算了,他家爷身强体壮也不体寒,还是将就着吧。
反正也将就不了多久了。
顾檐进了外室,也不坐下,他站在门帘前:“殿下?”
燕夏月清咳一声:“怎么?”
外间沉默良久,顾檐语气中带了些难过意味:“殿下就这么不愿意见到顾檐么?”
燕夏月受不起这么大一顶帽子,惊的站了起来:“你怎么这么说?”
顾檐有些受伤似的道:“殿下唤顾檐进来,却不准顾檐与您共处一室,这样隔着一道门帘,与隔着天堑又有什么分别?”
燕夏月听不得顾檐这样说话,她把门帘掀起来,正对上顾檐的脸。
他微微低着头,眉头蹙着,唇角也抿的紧紧的,剑眉也看不出来英武了。
燕夏月放下手,袖子摆着转身:“进来吧。”
她背对着顾檐,自然看不到顾檐隐约勾起的唇角。
“殿下在做什么?”
燕夏月趴在榻上,摆弄着小玩意儿:“没做什么。”
偷偷看那种册子怎么能让顾檐知道呢?
顾檐在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
他并不相信燕夏月的“没做什么”。
他稍微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她就把他放了进来,当然不会是因为单纯不想见他。
既然如此,她一开始又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呢?
是在做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事?
他的殿下啊,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顾檐看着燕夏月抠着榻上的竹席,把茶杯放下:“殿下不想与顾檐说说话么?”
燕夏月手一顿,换了个姿势,撑着头躺在榻上,长发披散在背后:“说什么?说你当年怎么用计当上的驸马?”
她把顾檐放进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顾檐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太聪明了。
见她有一丝松动,就打蛇随棍上。
见微识著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本领。
她虽说想与他好好过日子,只是这样的小把戏她都没看破,心里难免有些气。
她不舒坦,他也别想舒坦。
燕夏月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她生在夏日,却并不稠丽,像是炎炎夏日里最沁人心脾的那股清风,从小受的教导让她把这股风收敛起来,挽成一束,既自由又端庄。
他只能竭力追寻,可哪怕真的追到揽在了怀里,他也总是觉得不真实,他想把她融进骨血里,却又舍不得由此禁锢她。
既怜又爱,既时时刻刻抬头仰望又忍不住想将她握在手心,他的一颗心里,所有百转千回的爱欲情愫都被她所占据,从此眼中再也看不到他人。
而此刻,她躺在榻上,衣裳已经换了一身轻薄的,丝绸制的外衣与一件轻纱罩衣随着她的姿势塌出了明显的腰身,绸裤只到脚踝上方,她的鞋子在榻下,洁白柔嫩的脚背侧着,脚踝玉白,细细的青筋清晰可见,脚趾在他的注视下蜷了起来,可爱极了。
燕夏月看着他的眼神,恼羞成怒的把脚缩到一旁:“不许看!”
顾檐喉咙里逸出一声轻笑,燕夏月原本闲适又有些戏弄嘲笑的神情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盈着微微水光的眸子和晕红的脸颊。
她的唇紧紧的抿着,眼睛看着他,睫毛忽闪,仿佛在思考要怎样“斥责”他。
顾檐又抿了一口茶,握着茶杯,神态自若:“殿下不是都知道了么。”
她知道什么???
燕夏月还没从顾檐把她从头到脚放肆的打量了个遍这件事回神,她看着顾檐自然的样子,想起来她之前的问话。
“说什么?说你当年怎么用计当上的驸马?”
他的回答是“殿下不是都知道了么。”
她知道是知道,只是她当年很生气啊!
顾檐能不能尊重一下她要翻旧账的这个气氛!
燕夏月坐了起来,脚盘在腿间:“是啊,我都知道了。”
顾檐起身,向她走来。
燕夏月往里退了些:“你做什么?”
顾檐坐在榻边,神情认真:“殿下还在生气么?”
燕夏月环抱住膝盖,下巴抵在膝头:“还在生气。”
顾檐忍不住想伸手拂过她脸侧的那一缕青丝,但他克制住了自己。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他的殿下说不定会立刻让人来把他赶出去。
燕夏月缩到了榻边,她微微昂着下巴,眼神带了些气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傲:“所以你打算怎么赔罪?”
顾檐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的殿下从前若要提起这桩事,不摔个东西让他滚是不会消气的。
现在竟然会这样……这样摆出一副假装的高高在上的可爱姿态来问他打算如何赔罪。
燕夏月看着他像是要倾身过来,直接从榻边跳了下去:“你不许动!”
顾檐止住动作,有些无奈:“殿下,穿上鞋好不好?”
且不说地上有没有灰尘,单单这地砖,光脚踩上去,也得冰一下。
燕夏月的鞋子就在他脚边,她可不敢过去。
正要开口的时候,萍萍进来了。
“殿下!您怎么能赤足踩在地上!!!”
燕夏月:你不许过来!
顾檐:……殿下,萍萍来了。
燕夏月:?你以为我傻?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萍萍:殿下!您怎么能光脚踩在地上!(碎碎念省略xN)
燕夏月:……
燕夏月:QAQ
顾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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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