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自是没有的。
他背地里下的手,倘若搬到明面上道歉,这算怎么回事。
顾檐没有应声,燕夏月又有些想叹气。
他在她面前总是不自觉的伪装自己。
当年她被他的伪装骗到,所以才会在知晓选驸马那桩事后那样的生气。
那时候,在她的心里,即便出了信被泄露的事,她也还在为顾檐开脱。
也许是旁人不小心看到了,所以宣扬出来,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情况,总之顾檐还是十分可信的。
她觉得他又英武又可靠,形象也特别正面,是一个戏曲里那样的好人形象。
然后她就偶遇了温文由。
她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觉得顾檐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完全崩塌了。
他原来也会做这样背地里下黑手的事。
她接受不了自己从前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百姓称颂彬彬有礼的夫君,原来也会做这样的小人行径。
她和他大吵了一架,在他试图哄她的时候骂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骂他用心险恶诡计多端,说自己耻于与他为夫妻。
现在想一想,看穿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之后,根本不会因为这样的事闹的那样凶。
品行不端的确该骂,只是事出有因,她也不是不能原谅。
怪只怪顾檐从一开始就不坦诚,始终戴着面具与她生活。
难道他真诚一点,她还能立马翻脸与他散伙不成?
顾檐理亏,久久沉默。
在燕夏月想要开启新的话题的时候,顾檐低声道:“倘若登门与他道歉能让殿下原谅某的话,某现在就可以去。”
去什么?
去说几年前选驸马之前你被人挑战打伤,是他顾檐指使?
他不要脸面,她还要。
顾檐低着头,燕夏月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周遭的氛围很不对劲,她心里又叹了口气:“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又没有诚心悔过,为了让我满意去道歉,有什么意思?”
她敢说,即便是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过当年为了选驸马做的这些事。
顶多就是在心里懊悔怎么温文由与她偶遇一回,她就能起疑心呢。
顾檐无话可说。
如愿娶到燕夏月是他顾檐这辈子做的最值得在心里吹嘘的事。
连他受封大将军也比不上。
燕夏月在宫闱里长大,阴谋诡计也见过一些,顾檐这个,的的确确不算什么大问题。
只能怪当时顾檐伪装的太好了,他在她心里实在是太高大了,一夕崩塌,她不崩溃才怪。
“殿下,于大人在后花园里一直逛,顾左带不走。”
燕夏月挑眉,她还以为于也会往后院客房去呢。
顾檐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萍萍拿了件外衣过来:“殿下,天色晚了,您在这里容易受风,多披一件衣裳吧。”
顾檐接过来,站到燕夏月身前,给她披衣服:“我们回玉园吧。”
晚膳也该做好了。
他们走到半路,遇到于也。
于也顺着他们的路线看了过去,不过一瞬又收回视线:“下官还要回府,就不叨扰皇姐了。”
他一弯腰,行了个礼,很快的离去。
燕夏月有点摸不清他是什么路数,茫然的看着顾檐:“他怎么走了?”
顾檐想捏一捏她的脸颊,又怕她翻脸,终还是忍住了:“也许是猜到了殿下不会让他见寿阳殿下,所以走了。”
燕夏月心里有些不高兴:“他问也不问,就断定我不会让他见青儿?”
倘若能够一直求见,她还会觉得于也心诚,想着到时候给他行个方便。
提也不提就走,算怎么回事?
顾檐扶着她上了台阶,进了正厅:“殿下不必为此生气。”
许是听到动静,燕雪青从偏室探出脑袋:“皇姐?”
她往门外看了看,那里只有来来往往的小丫鬟。
燕夏月见她这样,有些心疼:“青儿。”
燕雪青走出来,坐到她旁边:“不是说于也来了?”
萍萍道:“于大人在府中逛了会儿便告辞了。”
燕雪青看着燕夏月明显心疼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毛:“皇姐,你先别心疼我……不对……你的确该心疼我。”
燕夏月安慰她:“没关系的青儿,于也他一日不来登门求见向你道歉,我们便一日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最好再给他添点儿堵。
燕雪青艰难道:“皇姐……你家安全不?我是说……各个方面……”
燕夏月不解:“怎么了?”
燕雪青想起自家夫君的性子,有些害怕:“皇姐你不了解于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抱住燕夏月的胳膊:“我怕他前脚走了后脚就给你家门房下泻药溜进来……”
“或者……或者从哪里你家不太紧绷的地方溜进来,然后找到我……”
燕夏月的确不了解于也,她看着燕雪青:“不会吧?”
燕雪青已经很紧张,听到这句话摇头:“会的皇姐,你不知道他家的情况,他后娘人不好,对他也不好,他当年是把于府的人都斗了个遍,才甩甩袖子去科考的。”
她回想起来于也继母见到她那又恨又怕的样子,打了个哆嗦:“他有时候见我胡闹,不听他的劝戒,就会搬出来他过往的事迹来吓唬我。”
燕夏月这才在心里正视于也,她和萍萍交换了个眼神,萍萍出门去安排公主府。
燕夏月又拍拍燕雪青安抚她:“萍萍去安排了,你不用担心。”
顾檐突然想起来公主府的墙,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燕雪青没滋没味的用了膳,根本没吃两口。
燕夏月担心她,想说要么今晚她陪她睡,只是唇刚刚张开,又想起来了顾檐。
他们昨天才刚刚重新同床。
今天就抛下他和青儿一起睡的话,他又要难过了吧。
燕雪青是不知道燕夏月在想什么的,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起身:“皇姐,我去消消食。”
其实是散散心吧。
燕夏月看着她走远,眉头蹙着:“青儿从前从来没说过原来于也是这样的人。”
燕雪青跟她们提起来于也,那都是“才思敏捷”、“风度翩翩”、“体贴入微”诸如此类的赞美之语。
她也不是被于也哄骗的,听她话里的意思,她是一开始就知道于也是这样的人的。
难道青儿往日与她们说的话,都是在为于也遮掩?
顾檐也想到了这一点:“寿阳殿下与于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的话,于也应当不会对青儿怎么样的吧?
燕夏月成功被安慰,起身去内室。
燕雪青走到后花园,坐在亭子里,手里玩着从地上捡的柳枝,喃喃自语:“好烦啊……”
于也好烦啊!
她正在心里骂着于也,冷不丁听到不远处墙外有响动。
这么晚了,墙外边会是什么人?
小偷?
她等了会儿,没有发现异常,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便继续捧着脸甩着柳枝。
“哗啦——”
是衣物逆风的声音。
燕雪青猛地回头,头上步摇跟着作响。
于也站直,微微笑了起来:“殿下是知道为夫会在这个时候从这里进来,特意等着为夫么?”
燕雪青踉跄起身,脚还不小心踢到了凳子,她朝后退着,想要从另一边跑掉。
于也是习过武的,很快就拦住燕雪青,把她抱住。
“殿下别躲着我了,好不好?”
燕雪青被他这样抱着,又委屈起来:“那能是我想躲你吗?”
于也抱着她坐回去,啄吻着她:“抱歉,殿下,是我错了,你想怎么惩罚都可以,嗯?”
燕雪青听他这样老实道歉,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她坐在于也怀里,把衣襟拉开:“你看看你那天弄的,你是想我死吗?”
于也神色冷了下来:“殿下不要胡说。”
燕夏月原本是想洗漱的,只是还是不放心燕雪青,便拉着萍萍和顾檐来了后花园,没想到刚刚走到圆门,就看到于也抱着燕雪青,燕雪青还窝在他的怀里。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月下诉衷肠的画面。
燕夏月有些牙酸,又悄悄的拖着萍萍和顾檐回去。
顾檐倒是很开心:“看样子寿阳殿下也许明日就会与于大人回去。”
这样的话,他的休沐也不会被浪费了。
如此甚好。
燕夏月看着萍萍把她的衣服拿进净室,已经不太在意燕雪青。
她又要和顾檐同床了。
顾檐坐在桌边,看起来很闲适。
凭什么啊?
她就要躲躲藏藏胆战心惊,他却能这样安心?
就因为她脸皮薄?
燕夏月想起《清平记》里的女主人公,心里硬气了一会儿,又泄气,算了,她就是脸皮薄。
她洗着澡,想起来《清平记》,心里面痒痒。
今日她正看到最精彩的部分,顾檐就进来了。
她还不知道后续发展呢。
“殿下?水可凉了?”
燕夏月摸着水,出来穿上了衣服:“我已经洗完了,不碍事。”
今日天凉,萍萍给她拿的是稍微厚一点的里衣。
她也不用担心兜衣的问题了。
顾檐似乎又在走神,直到她走近,他才回神:“殿下洗完了?”
燕夏月点头,又问他:“你刚刚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顾檐神色自然:“在想京吾卫的几个刺头。”
燕夏月唔了一声,离远了些:“他们不听话?”
顾檐垂眸:“是几户想贴金的送过来的,都是贵公子,娇气的很。”
这当然是他胡说的。
在他这里,只有他的殿下才当的起“娇气”。
燕夏月也没什么招数,毕竟京吾卫有个外号叫“京城纨绔改造地”。
据说哪怕是头猪进去出来也能变成人。
由此想来顾檐手段可谓十分了得,大抵是用不着她出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