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奶的遗言 第8章 陪伴

“我想和妈妈一直待在一起，所以不想去学校了。”

阿桃听到这话心下一滞，问道：“妈妈一直都在呀，你放学回来不久能见到妈妈了吗？而且之前不都好好的吗？”

阿苔没有提自己的那些梦，而且部分内容也已忘却：“我就是想和妈妈在一起，哪里也不想去了。”

“不去上学你就见不到你的好朋友了，你不会想他们吗？”

“他们没有妈妈重要，我要和妈妈待在一起。”

阿桃听了这些话心都要化掉了，她揉揉孩子的头：“怎么了这是，这还是我女儿吗？以前没这么黏我啊。”

“我怕我哪天放学，妈妈没来接我，然后别人告诉我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会一直在的。”

“真的吗?”

“真的。”

阿苔之后就不再那么抵触上学，因为妈妈答应她是不会离开她的。她还是每天开开心心地去上学，放学的时候又有妈妈来接，她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小孩了。

十七岁生日那天，阿苔许愿希望女巫阿姨和猎人哥哥能早点回来，妈妈能永远陪着自己。不知道是阿苔的许愿显灵了，还是巧合，在这天女巫真的回来了。

女巫面色冷漠，揉揉阿苔的头并和阿桃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屋子睡觉了。她的背影看上去很落寞，好像承受了巨大的悲伤。

睡前，阿桃替阿苔掖好了被子就离开了。阿苔猜测妈妈肯定要去找女巫阿姨，所以她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就穿上衣服鞋子悄咪咪地走出去。

女巫阿姨的房子亮堂堂的，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影子坐在一起，手握着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苔悄悄绕到屋子后头的窗户旁边，听起了墙角。

“我在那片草原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是女巫的声音。

“或许他们已经迁移到了其他地方呢？”阿桃道。

阿苔看见女巫阿姨摇了摇头，“不，不会的，这片草原是他们的根，猎人族是不会离开自己的根的。”

又说道：“狼人国的实力那么强劲，就算是猎人族也在劫难逃。他们可能已经被狼人生吞活剥了。你不用劝我想开点，我曾经去过狼人国，阿桃，你知道吗？那些肉铺上有猎人族族民的肉，我不会认错的，那就是猎人族的人。”

阿苔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原来猎人哥哥离开是想要去帮助猎人族，既然那么多的族人都被狼人杀掉了，那猎人哥哥呢？他是逃脱了还是也死在了利爪之下？

妈妈很久都没有说话，她兴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屋里屋外，三个人都异常地沉默。

“阿桃，你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女巫阿姨叹口气，语气里满是哀伤。

阿苔见妈妈要起身回屋，连忙跑回了房间闭上眼。阿桃走进来见女儿睡得正熟，于是关上房门退了出去。这是一个光亮但凄凉的夜晚，阿苔心里担心很多人，担心猎人哥哥真的死了，担心女巫阿姨和妈妈太过伤心一晚没睡。

她不知道该怎么让两人开心一点，因为她自己也很不开心。三个沮丧的人凑在一起就是大沮丧——夜失眠了，也不是夜失眠了，是阿苔失眠了，夜晚一直在，所以阿苔觉得夜也失眠了。

阿苔难得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可妈妈看上去和平时的神情别无二致，还是笑脸吟吟地拉上自己去上学。

放学的时候，不是妈妈来接了，又变回了女巫阿姨。女巫阿姨还是带着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在校门口朝她招手。

“阿姨——”阿苔开心地扑过去把女巫抱住，亲切地叫着。

女巫揉揉阿苔的头，更是难得地笑笑：“见到我这么开心？你见到你妈妈有这么开心吗？”

“有的，我见到妈妈和阿姨都很开心！”阿苔摆出大大的笑脸。

“那就好，走了，我们回家。”阿苔突然觉得，自己昨晚听到的那些对话都是假的，猎人哥哥没有遇到危险，阿姨和妈妈也没有不开心，生活好像没有缺失一个人，一切都是那么平凡自然。

阿苔没有询问女巫关于猎人的事情，也是装作不知道，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和女巫讲述学校里发生的故事，见到同行的同学就热情地打声招呼。

回到家里，依旧有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等待着阿苔的“宠幸”。

可是一到了晚上，当阿苔又跑到女巫的屋子后面偷听时，又能听见阿姨压抑的哭声。她从来没有听过阿姨哭，她第一次知道阿姨原来也是会伤心到流泪的。之前她每次因为什么事情哭泣时，阿姨都会说“这有什么好哭的，作为一个强大的人就不可以哭！阿苔你要做一个强大的人吗？”

那时的阿苔就会努力站直身体，勇敢地喊道：“我不哭！我要做强大的人！”

阿苔眼中的那个强大的人此时却哭得泣不成声。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着，就像森林里的小河永远不会干涸，哗啦啦地流向远方，裹挟着小鱼、小虾、雨雪和一切不好的事物。河不会因为任何事件的发生而停止奔跑。

女巫逐渐放下了心里的思念，变得比以前温柔些，对着阿苔不再是永远一张冷脸，会时笑时怒；妈妈还是温柔地把女儿裹在怀里，就像是突然获得了什么珍贵的宝物。

阿苔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开心地生活下去。

女巫阿姨身上一直有股重要味，阿苔一直都知道，也知道这是因为阿姨身体不好，所以要喝药补身体——正当阿苔自己拿竹叶编出小狗要拿去给妈妈看的时候，却发现妈妈在厨房的角落里偷偷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中药的气味还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阿苔脚步放缓慢慢靠近，见妈妈皱着眉在一口一口地喝着中药。

“妈妈你为什么要喝药？妈妈你生病了吗？”这个发现让阿苔一下子就慌了神，难道妈妈也变得身体不好了吗？

女儿的突然出声让阿桃吓得手一放松，药碗就砸在了地方，稻草上也沾染上苦味。她连忙把碗拿起来，“妈妈这是在调理身体，妈妈没有生病。”

“为什么要调理身体？”听到妈妈解释自己没有生病，阿苔这才放心下来，但还是有点疑惑。

阿桃笑道：“想让身体变得更强壮一点。”

“那我也要喝！那我也要喝！”

“很苦的，小孩子就不要喝了，乖，出去玩吧。”阿桃看上去有些惊慌。

阿苔不明白妈妈要真是因为想要强身健体才喝中药，那为什么要躲在角落，一副生怕被别人看到的样子。女孩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嗯了一声假意顺从地离开厨房。一跑出去就找上了女巫。

“女巫阿姨，我妈妈在喝中药。”

女巫最近在学习织围巾，闻言惊讶地放下棒针，“你确定？”

“我刚才在厨房看到的。”

阿苔在把这件事情告诉女巫后就没有了下文，妈妈没有像话里的那样变得更加强壮，搬不动的水缸还是要阿苔和她一起去搬，可是也没有变疲惫，妈妈还是每天干劲十足地操劳各种家务。发丝依旧青黑，面上看不出一点疲态，渐渐的，阿苔也就把这件小插曲抛之脑后。

妈妈的离开是那么突然，阿苔甚至没有意识到妈妈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阿苔前几天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妈妈告诉她自己是个大孩子了，以后要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会越来越大，要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半途而废。阿苔乖顺地点点头，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责任和压力，索性也不再细想下去。

阿桃没有教阿苔该怎么烧饭，但是教了她其他的家务怎么做。阿苔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了一遍就能顺利适应所有的家务，她每天上完学回来就开开心心地帮妈妈料理家务，觉得日子这样充实而开心，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了。

她在帮妈妈抬完水缸后，喝了两大口清凉甘甜的水，躺在躺椅上休息，心里想着妈妈今天力气大了好多，自己都没怎么使力，眼见着人在土里仔细挑选摘下几颗青菜，晃晃悠悠地想要走进厨房。

阿苔当时被阳光晒得刺眼，没有意识到妈妈为什么走得那么歪歪斜斜，然后，就看到青菜摔在地上，人也重重倒了下去。

阿苔好像大脑宕机了一般，站起身怔愣了一会。

“阿桃——阿苔你站那干嘛？！你妈晕倒了你还不扶啊？！”女巫瞪了阿苔一眼，迅速跑过去查看情况。

女巫这才发现青菜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阿桃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陪..陪...阿苔...长..”血液不断从阿桃的口鼻里喷出，话说不完，就阖上了那双睁开太久的眼睛。

阿苔跪在妈妈面前，表情还是呆呆的，母亲的死就像路边的小草被风轻轻吹了一下，现在风也轻轻悄悄地拂过阿苔的心脏，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