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迟 第41章 第 41 章

“阿肆！”

何青棠声音在背后响起，那玄武殿军的刀在白肆颈前三寸之地堪堪停住。

一根晶莹的丝线缠住刀锋，细极韧极，阳光下几乎看不见，此刻在刀身上勒出数道交错的白痕。

琴弦的另一端，何青棠手指早已鲜血淋漓。

下一刻，她就被掀倒在地，单薄的身体随那个玄武殿军的刀一起甩飞到了半空，砰砰撞折了两颗碗口粗的大树。

“师姐！”

与他交锋的两人掌心一拍刀背，他也被震飞了出去。

“不自量力。”那玄武殿军不屑地嗤他，既嘲笑白肆，也嘲讽方才那几个试图反抗官军的百姓。

四面八方响起凄厉的惨叫，不过那些人的死活根本不值得他挂心。

他们一路追过来，就是为了赶在何青棠与白肆离开玄武殿势力范围前把他们抓回来。赶到村庄附近时引灵盘的指针就不再动了，他们断定何青棠与白肆就藏在村子里。

他二人有修为在身，贸然出手恐打草惊蛇，这些玄武殿军才想出这种法子逼他们现身。

青龙主和泠玉仙君心尖尖上的女儿与弟子，和一群平民百姓比，孰轻孰重，一想便知。

对上那玄武殿军手里雪亮亮的刀锋，白肆立刻站起挡在何青棠面前。

何青棠抬手抹去唇边的血，道：“分明都是人，却总有人因为披了层皮就自以为高人一等，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却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那玄武殿军手握长刀，一步步走向她。看着这个高贵的娇小姐不堪一击地倒在自己面前，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成就。

“有这闲情逸致，青棠小姐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

“是吗？”何青棠笑笑。

他已没心思多想何青棠笑容中的含义，玄武殿的这档子事见不得光，得早点把他们抓回去。

“队……队长！”未等靠近，身后突然传来同伴惊恐至极的叫喊，声音颤抖着，突然就戛然而止。

结合何青棠那副有恃无恐的笑容，他不由心头一突。回头望去，只一眼，便不由得怔在原地。

空地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他的同伴被汹涌的人潮围困起来，不停地挥舞手中的刀，不断地劈砍，落下，再劈砍，再落下。

满身鲜血淋漓。

周围百姓接二连三地倒下。

可是倒下以后，更多人涌了上来。

前仆后继。

再然后，齐齐扑上去，用肘击，用脚踏，用牙咬，竭尽全力。

百姓虽手无寸铁，可一旦被逼入绝境，亦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

几个玄武殿军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当即就被淹没进了人潮里。

他清晰地看见那个方才还在呼喊他的玄武殿军骨头被踩断，衣甲被撕裂，在无数双脚的践踏下苟延残喘，无助挣扎。

直到鲜血涌出，骨骼粉碎，声息全无。

他怔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时，永暮捅穿了他的胸口。

耳边轰然一声巨响。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竟是自己倒地的声音。

这便是永暮在白肆手下的第一道亡魂。

血珠迸进眼中，刺得白肆不住眨眼，对着地上的横尸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从“我杀人了，我竟然杀人了”的情绪中平复过来。

“师姐，他们怎么办？”白肆扶起何青棠，看向那群杀红眼的村民，充满担忧。

他们杀了玄武殿的人，一时半会儿是痛快了，可是以后呢，玄武殿又岂能放过他们。

何青棠道：“我也在想。”

就在这时，缕缕金光撕裂黑暗，似是从天边一路延展二至，刺得白肆不由掩目，放下手臂时，几位着银色长襦的男女并立成一排乘风而来，平稳落在他们面前。

来人皆着银袍，佩戴铁面，从衣着服装到点缀配饰无处不同，就连身形都分外相近。

何青棠神色骤变。

“青棠见过大人，不知各位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白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被何青棠怼了一记胳膊肘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行礼，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要行礼，但跟着做总不会问题。

“缎衣银面，机枢印……他们是机枢会的人。”何青棠小声提醒白肆。

机枢会？白肆一惊，赶紧正了正神色。

机枢会，是凌驾于四象殿之上的最高审判机构，由四象殿先祖亲自设立。每一代四象殿殿主都会从旁系弟子中遴选天资秉性优异之人，在孩提时期送入机枢会进行培养，被选中者从此摒弃姓名脱离四象殿，成为机枢卿专职审判四象殿间的悬案和重案，这个习俗世代传承至今。

每个机枢卿服饰都考究无比，比如机枢卿所着那身的银袍，代表“权衡”与“公正”，脸上佩戴的铁面，则是取“铁面无私”之意。毫不夸张的说，机枢会每次出面，都涉及着四象殿甚至整个南渊的格局变动。

白肆面色一变再变，先是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失礼，其次就是想到机枢会可能是为着玄武殿豢养妖兽的事而来，又是一喜。但是他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为首的机枢卿道：“机枢会贸然来访，多有打扰，只是不久前有人向机枢殿提交状书，所言之事事关重大，不得已，烦请何小姐与这位仙师同我等走一趟。”

何青棠道：“我正有件事想请机枢会出面，不过我还是想请问，到底是怎样的大事，竟也能劳烦诸位出面找我。”

机枢卿面具下的眼睛淡淡地扫过她，缓声道：“天妖现世，祸南渊之根基。”

白肆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们说师姐是天妖？”

何青棠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胸膛内的一刻心突突地跳动，感觉随时可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凝滞一刹，何青棠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为首那位机枢卿直直对视：“何青栀这么多年没半点长进就算了，难不成机枢会作风也这般随便？”

机枢卿道：“机枢会审案从不空口无凭，二位同我等走一趟吧。”

另一机枢卿环顾周遭光景，道：“何小姐想说什么，到了机枢殿再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