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容虞坐在床上, 扫了眼窗外,问:“你们以前是伺候沈映的吗?”
青衣丫鬟听到这皱了皱眉,神色有些犹豫, 先回答道:“回夫人, 殿下以前屋里是不留丫鬟的,奴婢二人以前是王妃娘娘院子里的。”
她顿了一下, 又道:“夫人, 你这样直呼殿下的名讳让殿下听见了, 约莫是会不开心的吧, 您要不……”
容虞打断,问:“为什么,这些东西很重要吗?”
那丫鬟不知容虞和沈映的关系,以为容虞只是沈映随便纳的一个妾,见到容虞的第一眼就被惊艳了下, 从前只在传言中听过九姑娘, 听说她美则美矣却艳俗不堪,今天一见才知传言有多不可信。
这个姑娘长的属实可与殿下相配, 先前还觉得殿下选择她甚是奇怪, 如今见了倒也没那么奇怪了。
但好看是好看,就是言情举止又颇为怪异,好歹也是殿下纳的第一个妾,不说对殿下有多敬重了, 直呼名讳实在越界。
丫鬟道:“夫人, 恕奴婢多言, 但礼不可废。”
容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知道了,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奴婢溪南。”
“奴婢溪北。”
她哦了一声, 然后看着寂静的房间,又轻声的呢喃了句:“纳妾就是这样的吗?”
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在对溪南和溪北说。
她这样悄无声息的进来了,没有听到鞭炮声,也没有人祝福,从头到尾见过的只有四个人,她好像只是从一个住处换到了另一个住处,甚至连沈映都没有见到。
溪南容虞说的这句话,心里不禁对这新来的夫人产生了些同情,今日这样的仪式属实是没有把这个新来的夫人放在眼里,奕王府的喜事,哪怕是纳个妾,也不该是这样的。
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羞辱了。
她安慰道:“……夫人,您是王府里来的第一个夫人,是殿下的第一个女人,虽然如今或许不尽人意,但是倘若您能把握住殿下的心,日后定然不会继续像今日这样的!”
这位夫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只是问:“是他自己要娶我的吗?”
娶为妻纳为妾,容虞这话说的明显不对,溪南和溪北神色都有些微妙,但是都没有说什么。
“回夫人,奴婢们也不清楚,但是您都进来了,想必定然是殿下同意的。”
“只是奴婢听说…王妃娘娘前些日子总说殿下年岁到了,院里无人不合规矩,然后殿下才着手办这件事。”
殿下向来是个光风霁月清心寡欲的人,谁能想到他随便一选就选到了容虞这样妖艳的女人身上呢。
起初她们还以为殿下许是对这位九姑娘有几分情意,虽然说起来有些牵强,但毕竟容虞是第一个,以沈映的女人这个身份进奕王府的人。
可是如今看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如果真有情意,又怎会如此寒酸。
“哦。”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溪北道:“殿下向来公务繁忙,许是还要再晚点,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奴婢和溪南听着动静,等殿下回来了奴婢叫醒夫人。”
容虞摇了摇头,道:“不了。”
“左右也是无事,你们同我说说话吧。”
溪南和溪北自然不会拒绝,容虞坐在床上,手掌抚着柔软的锦被,道:“我先前一直没能有机会接触到外面,你们能告诉我郡王府现在怎么样了吗?”
溪北和溪南对视了眼,容虞是郡王府的九姑娘这件事根本瞒不过去,想必现在也是在担心自己的家人,只是可惜如今已经没有郡王府了。
也就是说,夫人现在只是一个依附于沈映孤女罢了。
溪南道:“夫人,您…也不要太过难过了。”
容虞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便回道:“我同郡王府关系不好,你但说无妨。”
溪南有些诧异,紧接着便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人说的,如今这上京城已经没有郡王府了,据说是禄郡王害了太多人命,又贪了官家的银子,所以被关了起来。”
“后来又在狱中怀疚自杀了。”
“那其他人呢?”
“已经被流放了,都走了快一个月了。”
溪南并没有多想什么,她自觉沈映神通广大,若是看上了容虞的美貌把她从流放的队伍里解救出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美人落难,本就是俎上鱼肉,多的是人虎视眈眈,被权贵救下来养在后院里也不无可能,只是那权贵变成了沈映,就变得有些许稀奇了。
“……那苏致是怎么死的?”
容虞话才刚说完,溪北便变了脸色,讳莫如深道:“夫人,小声一些。”
她放低了声音,道:“苏姑娘的死让王妃娘娘很难过,可不能随便议论!”
“夫人您刚过来,让人听见实在不妥当。”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奴婢听说苏姑娘似乎是抑郁成疾,久病不愈才走的,具体是如何,奴婢也不清楚。”
“那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似乎是上个月的十一号。”
容虞是七号那天被沈映带走的,这也就是说在她住在清园的第四天,苏致就死了。
容虞有些不太相信苏致是病死的,也不觉得苏致那样的人会自杀,她心里有了猜测,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夜色渐深,就在溪南和溪北以为沈映今晚定然不会回来了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沈映一身官服,身上有点酒气,手臂上挂了个毛氅,从外面走了进来。
容虞抬眼看他,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溪南和溪北面上浮现喜意,连忙给沈映行了个礼。
沈映扫了眼她们俩,道:“先下去吧。”
“是。”
两人退下,房里便只剩容虞和沈映两人。
沈映把手里的衣裳随手搭在椅背上,道:“有点事耽误了。”
容虞问:“什么事?”
沈映动作顿了下,似是没料到容虞会问这些,之后又道:“没什么。”
“我不能知道吗?”
沈映站在她面前,垂眸道:“没什么不能知道的,很晚了,睡吧。”
容虞从床上站起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殿下。”
沈映皱眉:“?”
“我以后不能在外人面前叫你沈映吗?”
容虞这样问,她不说沈映也多少能猜出来是有人同她说了这个,他道:“你想怎么叫怎么叫,无需在意别人怎么看。”
“她们说礼不可废。”
沈映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道:“礼?你什么时候守过礼吗,现在倒是在意起这些了。”
外面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小厮的声音响起:“殿下,王妃娘娘要您过去。”
沈映脸色冷了些,道:“夜深了,让母亲她好好休息吧。”
小厮道:“娘娘说,您要是不过去她就过来了。”
沈映唇角绷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沉默片刻后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
沈映垂首看着容虞,道:“……你先过去一趟,一会就回来。”
容虞道:“她叫你过去,是因为不想让你跟我在一起吗?”
沈映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怎么总是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跟不跟你在一起,是我的事情。”
容虞哦了一声,道:“那我相信你。”
“不相信我,你还相信谁?”
“我先过去了,一会就回来。”
沈映出去之后,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容虞静静的在床上等着。
沈映总是喜欢这样。
他会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情,如果可以,他不会想让她接触一丝一毫,就像容虞本来以为她来到奕王府,奕王妃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人,就算她过来了也会百般刁难,但事实是根本没有人过来找她。
没有人迎接她,但是也没人阻拦她。
当时沈映那样堂而皇之把她救出来,那件事绝不可能那样轻易的平息,擅闯诏狱按律法可是称的上谋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就算沈映是奕王府的世子,也绝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况且陆覃安此人向来脾气怪异,就算沈映是他亲外甥,他不会轻易放过沈映,况且她不知道苏致在国公府的具体地位,倘若苏致又是因她而死,沈映又坚持要救她,那时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沈映以往在朝堂向来都是谦谦君子的形象,经此一事,必然引起一些暗处人的注意,那对于沈映而言,原本在暗处该徐徐图之的东西就会变得危险起来。
容虞从来不问,是因为她知道,不管具体是什么,沈映一定为了做了很多,为了她承受了许多本该不属于他的压力。
她并不因沈映冷落她而觉得难过,因为她知道沈映对她的爱情,知道一切必定事出有因,她不去哭闹或斥责,是她对那份爱情的信任与尊重。
沈映没有骗她,没过一会,他就回来了,面色如常,似乎只是去问了个安一样。
容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左右就是不想让沈映接近她罢了。
容虞知道就算她问了沈映也不会告诉她,索性就没有多问什么,只道:
“回来了,我们就一起睡觉吧。”
沈映听见这话,脱下外衫,沉默了下,然后看着容虞忽然道:“你得学会相信我,我救了你,就有能力去保护你。”
沈映不想让她多想,这是对她的解释也是保证。
容虞哦了一声,然后抱住了沈映的腰,蹭了蹭他的腰带,道:“我知道了,我们上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