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奕王府的夜和其他地方的夜晚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静谧的深夜的里月光依旧会从纸窗倾泻进来,她睁开眼睛借着月光还是可以看见沈映温和好看的眉眼,容虞的脸上惯常没有什么表情, 她生气的时候唇角会向下压, 但是开心的时候唇角却不会往上扬,她这样静静的看着沈映的时候眼里也没有情人之间的温柔, 就只是简单的一直把目光放在沈映的身上。
片刻后, 容虞移开目光, 闭上眼睛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沈映还在睡着,却下意识的收紧揽着容虞的手。
清晨,容虞从床上坐起来。
沈映不在她的身边,容虞掀开被子坐起来,然后赤脚走在地板上, 想要去开门找找沈映,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沈映一身官袍从外面走了进来。
“醒了, 我让人备了早膳, 你洗漱完用一些吧。”
容虞问:“你要去上朝吗”
沈映点头,然后道:“走之前会先送你。”
容虞这才满意,走到沈映面前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沈映轻笑着把容虞推开, 道:“去洗漱, 。”
容虞从他身边走开, 沈映这才看到容虞是赤脚下床的,当即就皱了皱眉道:“为什么不穿鞋。”
容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道:“怎么了吗?”
沈映沉默的上前拦腰把容虞抱起来放到床上, 道:“地上很脏。”
容虞坐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宽松,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脖颈还有胸口来,沈映从旁边拿过来早先准备好的衣裳,道:“换上吧。”
容虞把衣服接过来,然后当着沈映的面换上了。
直到容虞离开奕王府,她都没有见过奕王妃,也没有丫鬟或者奴才对她露出什么嘲讽或者不屑的神情,一切都很正常。
容虞没有开口问沈映缘由,她心里明白这定然是沈映的特地安排。
从奕王府出去,马车拐了几条街,然后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前面就是郡王府了。
“我要下去了。”
沈映颔首,道:“如果你想过来找我就过来,不必忌讳什么。”
容虞说:“哦。”
沈映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容虞下了马车,走到郡王府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她过来的方向,那辆马车还停在原地,她一回头就能看到。
她转过头来,站在郡王府在看着牌匾上那几个气势恢宏的大字发了会愣,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容虞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裳。
她昨天晚上一脱下来就有下人把衣服带走,洗干净之后又连夜烘干,然后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送到房里。
沈映很了解她,知道她最不想引人注意,不想让郡王府的人逼问她昨天去干什么了。
大夫人昨日里没有带她就直接回了府,所以容虞今天早上,应当是才刚刚从普恩寺走回来才对。
所以她一路上,都未曾碰见什么刁难。
但是容虞一直记得昨天那个小沙弥的话。
有人过来说了什么,大夫人一行人面色大变,然后匆匆的离开了普恩寺。
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呢。
容虞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琉夏迎了过来,面色不太好,显然是知道她一路从普恩寺走出来这件事了。
琉夏想要扶住容虞的胳膊,被容虞轻轻躲开了,琉夏的手尴尬的在半空中僵了僵,然后收了回去。
“……姑娘,您要沐浴吗?奴婢让人烧水。”
容虞轻嗯了一声,然后道:“府里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琉夏看了看四周,然后轻轻的把院门关上,对容虞轻声道:
“是大少爷,大少爷他入狱了!”
这一句话轻飘飘的传入容虞的耳朵,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清晨的风静悄悄的钻入她的衣领,她动了动手指,觉得有点僵硬了。
“……姑娘?”
琉夏拉了拉容虞的衣袖,道:“姑娘你怎么了?”
容虞回过神来,问:“是怎么回事,你听说了吗?”
琉夏声音放小了些,道:“听说了!”
“这事都要传遍了,听说是大少爷同那前盐运使有勾结,然后那盐商居然直接找到这来了,拦住了大少爷的马车闹事,最后听说还闹出了人命,后来碰巧就在那条街上碰到次辅大人。”
“这事根本瞒不下来,大街上百姓都在看着,然后就被上报了,陈大人直接让人把大少爷抓了起来。”
说着琉夏叹了口气,道:“这是官家事,大少爷这事不是刑部处理,是锦衣卫直接接手,人现在还在诏狱里呢。”
“王爷和大夫人都快急死了……”
容虞静静的听着,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手中那个茶杯底部的缺口。
琉夏说完,容虞淡淡道:“知道了,去让人烧水吧。”
琉夏松手,对大少爷这事还唏嘘不已,念叨了句“也不知道大少爷这次能不能顺利出来。”
就道:“那姑娘我下去了。”
容虞抬手,道:“去吧。”
琉夏一走,房里就陷入了寂静。
容虞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现在天色还早,此时的郡王府却比往日要安静的多,她走上前去把窗户打开,外面光秃秃一片白墙,没什么好看的。
有风吹进来,携裹着清晨的湿气。
容虞忽然间想起曾经和母亲住的那个院子里,那颗古老又苍劲的梧桐树了。
它的树根很大很粗壮,甚至又有一段裸露在外,小时候的她张开双臂抱住那颗树却只能环住它的一半,它的树皮饱经风霜,即便是最生机盎然的时候也透着苍老,她小时候其实很好奇这棵树到底还可以活多久,十年,一百年,又或者一千年?
但是它却连一年都没有活到。
在她向母亲问出那个问题的八个月后,这棵树就被砍下,然后声势浩大的倒了下来,
容长兼入狱,只能证明李天纵果然还是出手了。
当初那些证据李天纵不敢乱动根本不是怕别人借刀杀人,主要还是因为他不知道是谁把东西送给他,不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着了别人的道。也怕那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容府,而是他李天纵。
李天纵虽然为圆滑,行为处事也颇具智谋和胆量,但他却是实打实寒门状元,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属实不容易。
也正因如此,他才绝不会轻易让自己陷于险地。
所以促使他做出这一步,就必须要容府本身入手。
那天容长兼暴怒是因为李天纵同僚的弹劾,而当天夜里他就在和容围商讨如何一步一步的把李天纵这个侍郎给拉下来,他们一有动作,李天纵那边势必会有察觉。
狗急了还会跳墙,李天纵被容长兼那样对付,他手里握着几乎是容长兼命门的证据,怎么可能不有所动作呢。
而那何姓盐商,就是李天纵抛出来的那个线索。
让人开始关注这件事,然后顺着这个线索一路查下去,直到查到那些“证据”。
开玩笑,如果没有人在背后帮助,那些人是不可能一路安安全全的从泌州赶往上京城,也根本不可能在容长兼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样一出,不会那么巧,就碰到了正好出来的陈次辅。
确实是该急坏了,进了诏狱能不急吗。
大夫人的母系如今已经衰落,在这件事情上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原本倒是有个亲戚在锦衣卫当差,就是当初抓容虞进诏狱的那个男人。
只是后来那人被沈映带走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十有**就是死了。
没过一会,琉夏便回来了。
一齐随同她过来的,还有大夫人身旁的小丫鬟以及那天和容虞坐在同一个马车的五姑娘。
容虞对五姑娘印象不深,她的母亲早逝,从小寄养在大夫人的膝下。
“姑娘,奴婢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五姑娘,她说她要像您道歉。”
容虞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来,看着面前神色有些不耐的五姑娘,不语。
琉夏提醒道:“……姑娘?”
容虞道:“有事吗?”
五姑娘抿了抿唇,她向来看不起这个容虞,一般都不屑于和她有什么接触,这次去普恩寺她和容虞坐在同辆马车里,走的时候知道容虞没上马车的可不止她一个人,如今道歉却偏要她一个人来道歉。
“九妹妹,昨日里去普恩寺祈福,是我的疏忽,走的时候太过匆忙,把你忘了,想必九妹妹不会介意这些。”
这其中弯弯道道其实很好想。
容长兼入狱,是因为贪污款项草菅人命,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款项往往要比人命重要。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郡王府那点钱估计还是能拿的出手的,钱补上,剩下的事就没那么难办了。
可为什么大夫人还会派人过来找她呢?
自然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叫顾岑的“入幕之宾”。
进了诏狱就别想好好出来,就算容围填补了欠款,那容长兼在里面势必也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这皮肉之苦在容围看来不算什么,可在大夫人看来,那不是割她的心头肉吗。
这些日子里,容虞和顾岑的传言可是疯了一般蔓延,且不论容虞什么人,但是顾岑没有否认就足以让人津津乐道了,所以这份谣言在日复一日的发酵中早就已经坐实了。
谁人不知顾岑油盐不进呢,想要容长兼在狱里好好的,可还不得通过容虞去给顾岑吹吹耳边风呢。
容虞看着这个五姑娘。
忽然想起来她小时候好像打碎了母亲最喜欢的那个花瓶。
那时候五姑娘才十岁,打碎了花瓶非但没有和母亲道歉,反倒去大夫人告状说花瓶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
容虞看了眼不远处放着的花瓶,然后对五姑娘说:“你帮我打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