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安宁又平静的小镇。
初春时,温柔又坚韧的风会跋山涉水的从遥远的北方吹过来,扬起湖边垂下的柳条,吹皱寂静而碧绿的湖水,掀起轻薄的门帘,拂起美人鬓间的青丝。
小镇上最大的官就是那位已过天命之年的老县令,他年纪大了却依旧勤于公务,偶尔还会亲自帮那儿的百姓修个屋顶杀个鸡什么的,镇子里人少,哪家杀了猪会请半个镇子的人吃饭,热闹的街道上有一半的人都是互相认识的。
白倾自小就生活在这里,她有一个古稀之年的奶奶,生活虽说并不富裕,但很安逸。
她在街头支了个卖胭脂的铺子,她长的好看,胭脂也做的好,生意也还不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分安逸。
和她一起长大的,还有一个爱笑的俊朗少年,少年渐渐长大,两人互托心意,但少年不甘心就这样待在小镇里,故而度船去外经商,承诺日后必定荣归故里迎娶白倾。
在走的前一天,二人突破了男女之防。
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关于等待的故事。
但在大夫告诉白倾她已怀有身孕的那天,镇里来了个权势滔天的京城大官,听闻那人是皇亲国戚,连老县令都必须拜跪迎接。
他一见到白倾,就惊为天人誓要据为己有。
事实上,他当天就强行占有了白倾。
之后,他以整个小镇的人命为威胁,要求白倾必须跟他走。
一切都猝不及防。
白轻跟他走了,不久之后,奶奶病死。
但她依旧跟在容围身边,甚至会去逢迎他,因为她还有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
她本是个温柔而软弱的女人,但是为了要保护的人,依旧会竖起尖锐的利刺。会因为明天有所期待,而忽略今天的卑贱与肮脏。
一个来自偏远小镇的女人,带着惊世骇俗的美貌还有张扬的宠爱,来到一个充斥着权利和心计的地方,注定不得善终。
丧亲之痛,异乡之悲,她都熬过来了,平生撒过最大的慌就是称肚子里孩子是容围的,容虞健康成长的那风光无限的十年是白倾用自己血泪换来的。
但是后来,她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了郡王府。
在这样一个污秽的地方,那记忆中小镇上的街道似乎越发的清晰起来了。
在黄昏日落时,会有小童成群结队在街道奔跑嬉闹着,迎着璀璨夺目的日落,踩着稚嫩的欢笑声,一同形成了一场不似人间的美梦。
容虞换了身衣服,灯火通明的深夜,不一会儿,就有丫鬟过来让她去大夫人那。
容虞依言跟去,刘娴除了脸上的那道血痕没受什么其他的伤,但是还是大夫婆婆围了一圈。
容虞过去的时候,刘娴让方才过来的人都回去休息,此时她正坐在主位上,轻轻的阖着眸子,手指不停得转动着佛珠。
容虞站在她的面前。
气氛凝滞了半晌,刘娴猛地将手边的茶杯扫落,问她:“是你做的吧。”
容虞冷着脸,回答:“不是。”
刘娴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道:“不承认?”
“那只猫是你找过来的吧。”
“想干什么呢?暗示是那个女人回来了?还是说是想吓唬我?”
“说起来彩熏那个事也是你做的吧,她背叛了你娘,所以你报复她。”
“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猜不出来?还是说你以为你自己的手段有多高明?”
容虞抬头望向了她,也不再遮掩,直接道:“那你想如何,杀了我吗?”
刘娴惊讶于容虞的坦然,点了点头:“好啊,你当真是什么都不怕。”
容虞曾经想过,为什么她能安安稳稳的长那么大?就算当初容围留下了她,这些年她也该“不甚落水”或是“染病而亡”才对,反正没人管她,为什么她就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了呢?
所以她猜想,刘娴必定是在忌惮着什么。
容虞还是安然无恙的走出了玉锦轩,外面夜风清凉,她揽了揽身上的衣服,朝自己的小院子里走去。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枉然,刘娴装了那么多年的贤惠主母,如今终于不再同容虞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了。
或许倘若当初容虞隐忍一些,那份安宁或许会持续的久一些。
次日下午,彩熏被人发现死在了房中。
这本该是郡王府内部的事宜,但没过一会,竟有一群锦衣卫堂而皇之的进了郡王府。
有人把上次刘则的事情和这次彩熏的事联系到了一起,上报官府说郡王府有人装神弄鬼,滥杀无辜,锦衣卫奉命,特来查案。
走在最前面的,是锦衣卫校尉,姓刘,今年新上任,曾在兵部任职,是出了名的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