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蛇供香 第16章 蛇山蛇海

三个人顾不得是否会遇见危险，全都带着铲子下湖去了，仔细又小心地搜寻，但里面除了白色的盐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被激起的水花在湖里荡出一圈又一圈波纹，原本平静清澈的湖面，现在显得颇为喧嚣，但却并不污浊。

齐暄在湖里淌来淌去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停了下来，盐湖这么大，像这样盲目寻找可不是个好办法。

他双手叉腰，苦思冥想那群蛇能爬到哪里去，偏偏心里边藏着东西，又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脑子正在忙活着，手上却很空闲，原本这两样分开来看并无不妥，但放在一起，对齐暄来说就有些不搭调。

他下意识就想低头去提雨靴，虽然雨靴并没有松散，他只是想让手上有点动作，不然怪怪的。

精力全用在思考上了，眼神便飘忽不定，胡乱张望了几眼，最后停在了前方的一个黑色小洞上。

盯着盯着思绪就开了差，他想起了温妍被割破的手，又从她的手想起了许明洲说的话，然后紧接着就是温妍身上他没想明白的迷点。

杂乱间，一个念头突然窜进了齐暄的大脑，他没记错的话，这些洞好像很深，而且洞口的宽度……他伸出手来比了一下，正好可以容下一条蛇。

如果说鸣蛇一直都待在盐湖里的话，那这些洞无非就是它们最好的藏身之所。

电光火石之间，齐暄如梦方醒，他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鸣蛇应该不能在盐湖里自由行动，或者换个说法，它们的自由行动，是有限制条件的。

和之前那些无厘头的猜想不同，齐暄对此有百分百的把握。

因为如果鸣蛇能在盐湖里自由来去的话，按它们的攻击性，早在温妍第一次下湖的时候就会遭到袭击，可是并没有。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幸运，那后面他们又下了几次湖都没有遇见过，就不是巧合是事实了。

所以鸣蛇绝对不能在盐湖里自由行动，它们之前可能一直都藏身在这些洞里，等待着合适的机会出来。

齐暄顿觉五雷轰顶、大事不妙，大声呼喊远处的两人：“温妍，许明洲，快过来！”

他着急到有些呼吸急促，说话的语速也很快：“你们看这些洞的大小，有没有一种可能，鸣蛇之前一直都藏在这里面？”

“它们出于某种原因在这里守着黑鳞，只有黑鳞被人撬走，为了夺回鳞片它们才会出来寻找。”

刚刚淌过来立定的许明洲，尝试顺着齐暄的思路去想，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脸上更是掩不住的兴奋。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鸣蛇每次出现，都是在撬起黑鳞后的那个晚上，齐暄，你也太聪明了！”

说完他还忍不住用拳头捶了下齐暄的肩膀。

高兴劲一过，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心底里慢慢升上来的一股不详：“那，那些逃走了的蛇，现在会不会就在洞里啊？”

不等齐暄回答，许明洲“啪”的一声就将铲子拍进了水里，随后用脚将它踩去死死的压在洞口上方，大气都不敢喘，像是动作再慢点，里面马上就会飞出只蛇来咬在他的脖子上。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温妍，开口就扔出了个王炸：“不对，就算鸣蛇真的生活在洞里，那它们也绝不是自愿待在里面不出来，而是被关在里面出不来。”

齐暄微蹙眉头，一脸严肃的神情：“为什么这么说？”

温妍回头瞥了眼那个山坡：“如果它们真要在洞里守黑鳞，那次出来没找到就该退回来，或者继续找，怎么会朝着反方向躲进山上的石头缝里。”

略一思忖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可要照这么说，那蛇岂不就是他们亲手放出来的了？！

就按一个洞里一只蛇来算，被他们放出来的鸣蛇至少也有十只，而这还不是最差的情况，想到这齐暄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敢情一切不幸都源于自身啊……

许明洲有些头大，套着雨靴的脚在盐湖里荡来荡去：“那我们要再撬点黑鳞起来抓蛇吗？跑掉的那几只我感觉是抓不到了，从这里下手可能会容易点。”

齐暄没有表态，但也清楚这是目前最保险的办法，只是要费点时间，但有头绪总比没有好。

***

于是等到天黑，他们又来了盐湖，帐篷和车之类的都留在营地，每个人轻装上阵，只带工具，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这次没有选在原本扎营的地方，而是在湖的对面，因为这边的鳞片已经被他们霍霍的差不多了。

许明洲的计划非常好，他打算撬起鳞片后就用直接网兜把那个洞罩起来，三个人一人一小时在湖里轮守，蛇只要敢出来就一定跑不掉。

这几回折腾下来，虽说不累人，但是搞心态啊。

下午坐在营地等的时候，就连许明洲都生出种穷途末路的错觉来，更别提肩上还扛着担子的齐暄和温妍了。

反正今天不管怎样，他们都打定主意，势要跟这群蛇死磕到底。

按许明洲的设想，他们只先橇起了一片黑鳞，然后一条一条挨个儿抓，虽然速度慢，但干的活儿精细，不至于手忙脚乱，也不容易出岔子。

齐暄是第一个“留守”盐湖的人，考虑到夜里一片漆黑，留守地点又与岸上隔的稍微有点远，就约定以手电为信号：换班直照，有事闪光。

轮完一轮鸣蛇都并没有从洞里钻出来，齐暄再次站在湖里的时候，看着那洞心想这不应该啊，难道他们猜错了，鸣蛇与黑鳞没有关系，它也不是从盐湖里出来的？

大约十一点过，岸边突然传来了温妍的声音，她像是在喊什么，齐暄听不太清，只模糊听出有跑这个字。

循声看去，在靠近他们营地的方向，有一道对着盐湖的光，正在边闪边移动。

是温妍在那里吗？可她不是和许明洲在湖边待着吗？

齐暄又往许明洲的位置看，正巧这时他也开始冲自己闪光，还是两个光源，完，这肯定是出事了！

顾不上什么蛇不蛇的了，他立马就往岸上跑，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眼瞅着那三道闪光之间的距离由远及近，然后汇聚到一起，谁成想不仅没有停，反而还一起移动起来。

这是要往哪儿去？这么着急，难不成后面有东西在追他们？齐暄用手电去照，可惜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许明洲的呼喊声，许明洲的声音比温妍大得多，所以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明洲说的是：“齐暄！跑！快跑！”

齐暄心急如焚，他早就在跑了，只是他们的位置一直在变，搞得他也只能跟着不断改方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湖里乱窜。

“往哪里跑？！”

他吼了一嗓子，但没有人回答，气不打一处来，妈的这八宝粥倒是给个目标啊，光说个跑来让人干着急。

看他们似乎有往左去的倾向，齐暄干脆直奔着向左偏移三十度左右的方向跑，希望能截住他们。

所幸他赌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许明洲他们好像有了目的地，大约是山那边，他的位置跟他们比起来要离得近些，所以在半途中就遇上了。

他俩一人手里抓着个手电，许明洲头上甚至还戴着探照灯，就跟逃难的一样，脚下生风，见着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场面一度混乱。

他满头雾水：“发生什么了？”

面对齐暄的疑问，温妍一口气分两次喘，才勉强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看……后面……”

齐暄脚下步子不停，快速回头扫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后来浑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手电光每晃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会浮现出很多小小的光点，就跟萤火虫一样，但是片刻后又会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虫子吗？怎么还能发绿绿的……”齐暄剩的那个光字都还没说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绿绿的？

这个颜色好像前两天在哪里见过，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脑子里断了的那根弦重新接上的刹那，齐暄终于想起来了——他在鸣蛇的身上见过！

有人说，其实解谜题就和拆毛衣一样，只要能找准一个线头，就可以事半功倍。

齐暄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找到最重要的那根线头了。可同时也是不幸的，因为谜题的谜底和他最初的料想比起来，要残酷许多。

后面的那些绿色光点，根本就不是什么会发光的虫子，而是鸣蛇的眼睛。

鸣蛇本就是黑色，隐在夜里，没光根本看不见，但只要有一点点光，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就会发亮。

那也就意味着，有多少光点就有多少只蛇，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上百只不止……难怪温妍和许明洲跑那么快呢，感情是跑得慢点就会没命啊。

许明洲急促的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它们能飞……早晚会追上我们……快想办法。”

温妍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出谋划策了，高原上本就氧气稀薄，她一路从营地狂奔到盐湖这边，已经费了她太多力气，饶是她身体再好，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幸好，齐暄还能搭两句腔：“别S形跑了，换直线跑，往山坡去，快！”

要是只有几只蛇的话，那肯定是拐着弯跑安全点，可现在他们后面黑压压的一片，可谓是蛇山蛇海，拐弯跑还不如直线跑呢。

齐暄领着他们死命往山坡跑，这是现下最好的去路了。

留在平地上他们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可上了山，地形陡峭，蛇的速度会慢很多，或许就没那么容易追上他们。

他让许明洲搀着点温妍，自己跑在最前面探路，这黑黝黝的天，看不清太远的地方，特别容易跑错，而一旦出错就全都完了。

人生在世几十年，会经历很多事，其中的大多都给人留有转圜的余地，但这件事却没有，它的容错率几乎为零。

齐暄必须百分百确定，他带温妍和许明洲走上的路是一条生路，而非死路……

还好盐湖离最近的小山坡只有几百米距离，之前他又来过一次有些印象，这才没走偏去。

上山之后，齐暄发觉他的猜想没错，鸣蛇纵使有翅膀，在崎岖的山路上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行进速度不说一落千丈，好歹也是大打折扣。

但老天似乎就喜欢逗着人玩，跟他们开了个大大的、不合时宜的玩笑：这山上还藏着蛇！而且就在他们当初抓蛇的那个地方附近。

当时三人身后的鸣蛇已经被甩出去有段距离了，但他们自己也没讨到多少好，又是疾跑又是爬坡的，身体素质再强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更别提这还是在高海拔地区。

必须要停下来歇口气，不然他们没被蛇咬死，反倒死于高原反应和缺氧了。

趁着间隙在那里短暂休整了会儿，正准备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几声弱弱的钟磐声传进了温妍的耳朵。

她握着手电回头，入眼就是几只已经飞到半空中的鸣蛇，正朝着这边扑将过来。

事发突然，她都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觉得危险，一把将身侧的许明洲给推了出去，自己也借着这股力的反弹跌坐到地上，堪堪躲过一击。

蛇从两人正中间穿过，不敢想刚才要是没及时躲开，估计她和许明洲现在早就一人脖子上挂两条蛇了。

许明洲猛地被推了一把，没摔，只是撞在了齐暄背上，两个人互拖互拽才稳住重心，正打算转身问问温妍怎么了，就听她惊呼一声：“有蛇，快跑！”

齐暄立马扭头去看，只见刚从地上站起身来的温妍，和**只张着翅膀在吐信子的蛇。

他原本是想将温妍拉过来的，但好死不死，往外是断崖，往内是峭壁，中间又盘踞了四五只鸣蛇，生生将他们和温妍隔了开。

事到如今，温妍知道只能先散开跑了，她也不拖拉不废话，只撂下一句：“先保命，之后再汇合。”就往右边那条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