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太无情 第3章 犲猿

阿飞想也不想，一跃上树，趁其不备，一把扯下少年的蒙面黑布。

……就是月老给的桃花么？！

质量真高。

阿飞直愣愣地盯着少年的脸，大饱眼福后。才回神呵斥：“玉佩还我！”

少年坏笑着故意举起玉佩，胳膊后扬。以阿飞现在人小手短的模样，若想拿到玉佩，估计得趴在他身上。

“要不是你太小了点儿，投怀送抱这种事小爷喜欢，说不准就把玉佩还给……”

玩味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就见阿飞不屑地“哼”了一声。

“啥，抱你就抱你，还要挑日子吗？”

就见她毫无客气地把他抱了个满怀，然后手脚并用，踩着他的腿、他的腰，去够玉佩。

少年又惊又怒：“你……”

突然，阿飞一脚踩空，失声尖叫着往下坠去。少年一怔，迅速跟着她跳下去，正要搂住她的腰，护她安然落地。

然而就在这时，咯吱窝被人挠了一下。酥麻酸软的感觉顿时席卷周身，提着一口气的轻功瞬间泄去，少年身不由己地往下跌落。半空中，他的脸和阿飞上下交错……瞅见她得意到露出牙齿的大笑。

“轰”的一声，少年跌入伪装成草丛的捕兽陷阱，腾起一堆枯枝木板。好在他反应极快，尚未落进地步，便扒住了陷阱洞口的边缘，一跃而起——

然后正脸撞上了倒吊着的阿飞一把甩下来的门栓。

“绑！”

“好听吗？”阿飞跳下树，踢了踢地上不再动弹的少年，“好听就是好头。”

跟我斗，哼……

阿飞把少年翻过身，正要拿回桃花玉佩，一不留神，又被少年的睡颜吸引。闭着眼的他看起来十分安和，和刚刚的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寂寥和宁静。

好看，想给月老五星好评……

再饱眼福后，阿飞上下其手，从他身上摸出在发光的桃花玉佩。结果玉佩的穗子上被系了一条十分坚韧的钓鱼线，她一下子拽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盗门锁的铁签、伪造印章的墨泥、易容的化妆包……女人的假发和假胸都有。

阿飞把这两样拿在手里，内心蠢蠢欲动，天人交战。没注意地上的少年偷偷睁开了眼睛……

“师姐小心！”

“咻”地一道刺眼绿光在面前炸开，阿飞毫无防备地被气浪当头一扑，直接翻了几个跟头摔到一边。

小师弟蹬蹬蹬地跑来，扶起她。绿雾散去，陷阱旁，少年不甘地双膝跪地，双手和上半身被一条藤蔓紧紧捆住。

一个修长的白衣靛袍身影挡在阿飞身前，手并两指，以绿光操纵着藤蔓，不让对方有一丝可能伤害到她。

这么仙气袅袅的背影，全燕山只有一个人，她立马就认出来了。

“沐迟师叔！”

*

月上树梢，阿飞坐在草地上，揉了揉胳膊，对着月亮发呆。

“伤着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阿飞回头看去，顿时惊道：“师叔？！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和小师弟去押那小贼下山么？”

“嗯，送走了。”沐迟的目光往下，直接看着阿飞的胳膊。

不等她说话，一道绿雾就从他袖口飘了过来……胳膊瞬间舒服了！

阿飞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注意那小贼醒了要暗算我，还好师叔来的及时。我其实没伤着，就是滚开的时候胳膊被门栓膈到了……嗨，门栓做武器，还是不太趁手。”

沐迟说话少，气氛有点冷，她只能故意夸张地甩甩胳膊，整个话题。

师叔……好高啊！对于十二岁身体的阿飞来说，得狠狠仰头才能看到他的建模仙颜。

只是表情太木了，眉眼丝毫不动，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难道他不喜欢她刚刚的调笑，喜欢严肃正经点的徒儿？

“这给你。”倏地，沐迟扬袖，一个巨大的草绳网兜从他袖里滚出。阿飞往地上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大兜以桃、李、杏为主的水果。

“啊这……？”

阿飞有些诧异和惊喜，说不得内心还有些暖洋洋的。想不到师叔心思如此细腻，居然看出她在饿肚子。难道，她饿死鬼的样子太明显了么……不管了，红彤彤的李子，一看就酸甜可口，她捡起一个随便擦了擦就放入口中，吃得一脸满足。

“好吃！谢谢师叔！”

那枚失而复得的桃花玉佩别在阿飞的后腰下，只露出了半块连着穗子一荡一荡。混沌的夜色中，小小半块，依旧在发出闪闪的光芒。

*

“来来，你们伸出左手，把大拇指弯进掌心，对了，就是这个姿势。看好了，从左数：食指便是西洲，中指便是丰洲，再接着无名指的卫洲，到最后这个小指头，就是咱们东洲啦！统称为，五洲大陆！”

“（食指）西洲有神土，乃是登天之阶梯，不周山。那里四季冰雪，寻常人踏入不周山地界即刻就会被冻伤。传说若能修行出神通，便可在不周山来去自如。”

“（中指）丰洲，仙气盛，居于小五洲正中，乃是天灵地宝、琅嬛福地。以天下正宗的上清仙门为首，无数修仙门派都传承在此。十八般技艺，各显术法。若要修仙登仙，去丰洲准没错。”

“（无名指）卫洲，人烟足，乃是凡人乐居之所。据传卫洲有上神赐宝，又有仙人门徒周羽六部镇守。此地风调雨顺，丰收大吉。”

“（小指）至于咱们身处的这个东洲呢，原是一处荒野之地，遍地野兽，并无人烟。但七百年前五洲大战，百姓流离失所，不得迁徙进了东洲。因而东洲比不上卫洲繁华，也没有丰洲的灵气，还是自本朝以来，才纳入皇朝的管辖。”

“皇朝，就在这个弯进掌心的大拇指上。名为幽洲，由四洲拱卫守护。除了皇室亲族、当朝贵胄，平民一概不得入内。小老儿我也还没去过。”

燕山脚下的茶棚内，一个游方说书人，正在搭起的台子上，向小燕村的村民讲民俗趣事。

不远处的树荫下，摆着几张简陋茶桌，只有两个行脚商在此歇坐饮茶。

一人年岁不小，花白胡子几乎遮住了面庞，一人身形精瘦，面容沧桑。看起来皆是饱经风霜，行万里路之人。他们望着拥挤的人群，和善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这法子当真有效？”

“当然，八总千年修行，于人心算计看得最透。你且等着，自有人上钩。”

“就这些渔民？”精瘦汉子鄙夷地皱了皱鼻，“光他们，抓不到那种畜生。”

“不急，今次有点意外收货。刚刚，来了两条大鱼呢。”花白胡子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

精瘦汉子顺着他的示意看去，两个青灰门服的少年正拉拉扯扯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小师弟你拽我干嘛？”

阿飞无奈地瞪着他：“他讲完了，我借个台子上去吆喝一下，这些水果不就卖出去了。”

“可是，我们都卖了一上午了，真的没人信这些是仙果……他们都不知道燕山上有仙门，还说‘从没见过寒酸到卖水果的仙家弟子’，师姐，咱就别去丢人了。万一被赶下山……”

阿飞捏着装满水果的网兜，仰天长叹：到底是哪个减肥博主说吃水果能瘦啊！

杏子李子梅子那么酸，越吃她越饿。三天……她整整坚持三天了。

“不行，今天再吃不到肉，我就疯了！”

小师弟正要再劝，忽然听到茶棚那边有人问：“这犲猿是什么东西？”

师姐弟一齐转头，只见说书人面前竖了一块板子，上书“游方行商，收购犲猿，一只千两，童叟无欺”。

说书人朝不远处的茶桌拱了拱手：“两位行商托我广而告之，燕山西南角的犲山，上有异兽名为犲猿。形如猿猴却长着一身猪毛，发出的声音如同人呼叫。他们为贺幽都皇帝万寿节，特来抓犲猿进献。”

一只千两，阿飞十分心动。不止她，不少年轻力壮的村民都朝西南方观望，但马上被年长者牵住。

“那犲山四面环水，山上不生长花草树木，哪里来的甚么猿猴。我看这行商是被什么志怪杂谈给骗了吧？”

说书人笑道：“犲猿乃是《五洲志》记载过的异兽，非常人可得，得有一定的机缘才行。”

机缘？看运气啊……

阿飞忽然一拍大腿，反应过来。整个修仙世界，不就数她最有机缘吗？她可是穿越者！

“‘形如猿猴却长着一身猪毛，发出的声音如同人呼叫。’哈……这说书人描述的真是精炼准确。小师弟，这一千两，咱们拿定了哈哈哈！”

阿飞笑得嘴都合不拢，不住地翻看自己的右手，怀疑她现在是个欧皇。不然，怎么随随便便，刚上山不久，这犲猿就撞到他们跟前了呢。

眼前的犲猿一身猪毛油光水亮，用捆住结绑在粗树枝上还在不老实地哼唧。因为发出的是人声，听起来极其暧昧，像是正在发生什么强迫少男的不可描述事件。

小师弟认命地打理了一下身上破烂脏兮的门服，摘掉头上的枯叶。阿飞就是设几个捕兽陷阱，和这三天在燕山上做的一样，剩下抓捕、捆绑犲猿的工作都是小师弟在干。阿飞对任劳任怨的小师弟很满意。

“小师弟，等会师姐我就给你买新衣服。”

趁着天色不晚，他们一路下山，又来到了那个茶棚。

收购犲猿的木板还在台子角落竖着，阿飞左看右看，没看到说书人，也没找到行脚商。只能抓住刚刚在这里的大伯问询。

大伯一脸迷茫：“啊？我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唉，这就是犲猿吗？”

哼唧乱叫的犲猿吸引了不少村民围观。大家三三两两讨论着稀奇，倒也有人好心告诉阿飞，说书人和行脚商都走了。

“——走了？”

阿飞蹙眉，来到行脚商坐着的树荫下，简陋条凳下，不知何时留了一滩水渍，被太阳一晒，飘起一抹黑烟。

她渐渐品出一丝不对来。

这种感觉，有点像她第一次打RPG网游。当时她看到主城区有两个摆摊的账号，一个收，一个卖，买和卖的都是一种绝版道具，但差价很大，眼看是个绝佳的赚钱机会。

她就傻乎乎地充值了金币，去卖的账号买了道具。可再去收的账号卖时，却发现怎么也卖不掉。

后来上网一查才知道这是个专骗新手的骗局，收货的账号根本没有准备足够的金钱，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卖不掉，骗子就是赚她买道具的钱而已。

怎么有种……“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的预感。

这些人真的要收买犲猿吗？还是……只想让人抓一只下山？

豺猿下山后，会发生什么？

阿飞打了个哆嗦，恰好一股潮湿的飓风从身后山道刮来。

在场众人毫无准备，都被吹了个趔趄。阿飞回身望去，立刻看到了无比震惊的一幕。

三层楼高的水墙朝着这边滚滚而来，气势如虎，无穷无尽，眨眼间越过山道奔腾到了眼前。

洪、洪水……？

“师姐！”

小师弟焦急地朝她冲来，但洪水来的太快，瞬间就吞没了师姐弟二人。

阿飞被冲撞到了茶棚的柱子，眼看身边有人被卷来，她也不知是谁，本能地伸手去救……可洪水的冲力直接带断了柱子，她身不由己地被冲走。

忽然腰间一紧，一股力道蛮横地将她从水中提起。阿飞猛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张开眼，眼前是一片湛蓝的晴朗天空。

她低头一看，藤蔓缠在腰间，绿光萦绕，连接着一个御剑凌空的谪仙身影。

“师叔！”

沐迟袍袖一抖，藤蔓就带着阿飞飞向他。近身后他拦腰将她一揽，在空中划了半圈卸力。

扑鼻的幽香瞬间清醒了阿飞的头脑，她连忙抱紧他的腰身站稳。沐迟的手似乎因为这个动作顿了顿，但很快他又提起藤蔓，御着木剑向洪水下游飞去，不多时小师弟也破水而出。

“师叔你太厉害了吧！”阿飞兴奋地看着沐迟将小师弟放在一处高山头，她知道是因为剑上没位置了，但这不是更好么！

“师叔快用藤蔓救救那些村民吧！也放在山上就行！”

沐迟缓缓垂头看她，近在咫尺的完美五官露出一丝疑惑。

“为何？”

“啥……？”

“为何救人？”

阿飞愣住了：“救人这种事还需要理由吗？”

“修仙之人从不参与凡事。”

阿飞更愣了：“怎么能不参与呢？”

沐迟没有回话，他顺从地张开双臂，将无数藤蔓从袖内放出。刹时间，一个个卷进洪水的村民都被提溜到了半空，场面甚是壮观。

阿飞随沐迟御剑落在山头时，洪水已经不再奔涌，反而水波平静，开始缓缓退去。

山上村民互帮自救，已有好些人吐出了水清醒过来。一见沐迟，惊为天人，拱手纳拜，千恩万谢。

“多谢仙君相救……”

“如非仙君驾临，我等早已命绝。”

更有嫌弃过阿飞卖水果的渔民，对阿飞道歉。

“是我等无见识，还望仙家弟子勿怪。”

阿飞羞惭地侧过身，她怀疑这场洪水和她有关，实在不敢受这个礼。

这时，有海边未曾受灾的渔民划船过来，呼喊安抚亲人。

“都还好吧？没事了，家被淹了也不要紧……俺听说徐王爷在东洲，他马上就要来燕山治水了。”

“徐王爷，就是那位五洲第一异姓王？！”

“是的是的，”划船的渔民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幽洲的徐王爷。他来了，咱们就有救了。”

*

千里之外的幽洲东洲交界处，瓢泼大雨下，娶檀河水也在奔腾泛滥，淹没着低洼之处的村庄。

地势稍高的山坡处，一群玄衣红带的侍卫围着一华服之人，无数把油纸伞层层叠叠挡在其上，不让那人沾到一毫雨滴。

“王爷，人来了。”

华服之人缓缓转身，见几个道长御剑飞来。他们的袍衫用轻纱织成，寻常时候自是飘逸非凡。奈何大雨无情，一个个现今都被打的如落汤鸡，稀疏的发髻贴着脑门，毫无神采。

但徐王爷并未露出丝毫不屑之色，反倒诚恳地迎上前：“道长们，可带我等飞往燕山？”

领头白发道长回了个礼，这才道：“带王爷与诸位侍卫，贫道和弟子勉力办到。但……”

他吞了吞口水，为难地看向山坡下，列队整齐的近万将兵。

“但若是加上王爷的万千精兵，贫道做不到啊。”

扇子：沐迟，你不要宠的太明显。

沐迟：（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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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犲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