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太无情 第24章 求娶

暖得如同柔雾的阳光，均匀地洒在露水盈盈的草原上。

徐枕之睁开眼，心底不由想，踩在这样的草上会是什么感觉。他还从未踏入过草原，说起来，五洲的草原在哪……

但眼前的景象不容他多想，他的身体正在朝前大步走着，身后跟着一群人，踉跄着唤着自己：“……公子，公子，您慢些，小心摔了。”

徐枕之低头看了眼，不解自己一身皇宫侍卫装束，为何会被叫成公子。

他停在了一座白色的毡房前，声音清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公主，如果你注定要嫁给我，为何我们不早些相见呢？”

毡房内传出丁飞的声音：“中原的男儿都这般轻浮吗？”

他不以为意地笑：“轻浮是吗？好的，我即刻就改。我正是怕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才提前来见你。还有什么意见？现在就提出来罢。”

门帘微微抖动，有少女掀开帘帐朝外走来……

徐枕之猛地周身一颤，睁开了眼睛。良久，才从梦中回过神来。

又是这个梦……他坐起身，撑着半边脸陷入沉思。

在鬼船上，他看到丁飞的棺材后，内心升起无穷的愤怒。愤怒裹挟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释放出来，随后他便昏迷过去，进入了这个梦中。

梦中的事是发生过的吗？难道他曾见过丁飞……？徐枕之百思不得其解。不曾想自鬼船上之后，这个梦数次重复。哪怕没有看到少女的脸，他也笃定，那就是她。

“王爷可醒了？”门外传来冉晁的声音，“燕山仙君王石虎前来辞行，今日，他便要带弟子们回燕山去了。”

日头越过屋檐，师父从徐王爷那儿出来，径直穿过房屋之间的天桥去另一座阁楼找阿飞。静海城毕竟不比卫都，这里没有设掌外宾、朝会仪节的官署，大家被安排住在花街外最好的酒楼里。

但房间里并没有阿飞的身影，师父只得再出来寻找，在天桥上遇到徐王爷一行，点头示意便路过。

徐王爷好整以暇地目送师父走过，挑眉低头，就见一个精灵古怪的小脑袋从他的大氅中探出头来。

“师父走了吗？”阿飞问。

她抬眼见徐王爷探究的眼神，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暂时不想回燕山，想去幽洲，但我还没找到理由说服师父。”

“去幽洲？所为何事？说不准我可以帮你。”

你当然能帮我……阿飞腹诽一句，坦白道：“我要进幽洲皇宫，拿点不周山神木来做神器。”

徐王爷微微扬唇一笑，果然点头道：“好。”

“我不白占你的便宜，徐王爷，你若有事我也能帮你一个忙。”

一旁的冉晁和道长听了，顿觉阿飞这话见笑大方。

冉晁忍不住插嘴：“你又能帮上什么忙，再说了不周山神木可在……”可在王爷的政敌……那位少主管理的库房里，王爷想拿到也得费一般周折。

徐王爷却打断他：“成交。”

他说完便转过身，朝师父尚未远去的身影高声呼唤。

“石虎仙君留步。”

回廊上，师父转过身，远远眺望过来，一眼看见阿飞。方要喊她，就见徐王爷宽大的衣袖，托在阿飞腰间。

“本王想向仙君求娶阿飞。”

……好一会儿，直到对面师父的表情明显不对，眉头的川字深的仿佛要杀人。阿飞才回过神，意识到徐王爷又说了句惊世骇俗的话。

她人都吓傻了，正要辩驳。便听他继续说道。

“仙君可知五神通之一的宿命通？知晓他人之过去未来的神通。”

阿飞一时哑口，她知道这个，机封掌门正因这个神通预测出十年后六道大会的劫难。

在她惊愕的片刻，师父已经含怒大步走来。徐王爷见状，示意连岳道人上前。

他的声音隐隐压过师父的脚步声：“连岳道长的占卜之术与宿命通别无二致，东洲北岸一行，仙君已见识过他的本事。故而，本王近日请他算过姻缘，方知贵徒丁飞，未来是我妻子。”

他温柔牵起阿飞的手，俯身下来平视她：“如果阿飞注定要嫁给我，为何我们不早些相伴呢？”

这双水润的深眸，眼睑线清晰如勾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目光中的坚定。阿飞不是第一次在近处与他对视，但比起上次在燕山临行前，她更容易看清他的意思——

好像……好像是眼里只有她的意思？

这么一愣神，连岳已经巧言请师父移步他处，重现占卜结果。

阿飞满腹怀疑地瞪着徐王爷：“……真的假的啊这些话？而且，我只不过想去一下幽洲，暂时不回燕山而已，用得着撒这种大慌吗？”

徐王爷直起身，悠然拂袖：“若想让人同意某事，需先提出一个无理之请，待人拒绝后，再提出一个易为之请。如此，方能成功。”

阿飞脑中展开联想了一下，这不是鲁迅先生的“拆屋效应”么？

也就是说，他提出求娶她，以师父本来就讨厌徐王爷的性子，肯定生气拒绝。但这时候折中一下，再说让她去幽洲一趟，师父多半就会同意了。

“高啊！”她竖起大拇指，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如果王爷你真的对还没成年的女孩有非分之想，我肯定要好好教育你一顿。不过现在……我勉为其难，和你扮演一下命定有缘人吧！”

她轻快地拍了拍徐王爷的胳膊，转头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徐王爷理着袖子，嘴角噙着一丝笑，心道：你怎知这是谎言？怎知……我不会等你长大呢？

阿飞收拾完行礼，又去送别曲尺和石磨，约定再来卫洲一定找她们玩。

天机阁的特制马车飞驰在道路上，一会儿就没影了。她闲庭信步地往回走，不经意间穿过了花街——

然后就碰到了昨晚在观景楼上拜见卫国夫人时，见过一面的丰满花街女娘。阿飞眨了眨眼，觉得她的身形模样……有些像安留。

那女娘在原地走来走去，看到她，也是一愣，随即大喜着朝她奔来。

“阿飞——”

阿飞被喊得浑身一抖，瞬间警惕，开始反方向往外跑。

开玩笑……和向远南一模一样的脸的海妖，差点就害死他们了。这个长得像安留的女娘，一口便能喊出她的名字，很大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本着能力不强就不冒一丝险的原则，她加快了速度。

“阿……飞，我是……安留啊！”

丰满女娘上气不接下气追到花街街口，无奈地望着阿飞的身影消失在最远处街角，恨恨地停下脚步：“这家伙……这家伙怎么十二岁也这么能跑？”

她抬眼看了看花街的招牌，惋惜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还不能离开花街，一旦离开，就会被那人发现，再被封印进葫芦里。

可是……她真的很想告诉阿飞谁是向远南，让她一定要提防啊！

*

翌日清晨，阿飞混在徐王爷的队伍中，随他一道出城在码头登船。

她神色有些怅然，被徐王爷注意到，他问：“昨日的计划出变故了么？”

“没有，但我觉着你们也太小瞧师父了，无论连岳道人编了什么理由，他肯定不信的。所以思来想去，我给师父留了一封信。”

说来也奇怪，穿越来一共也就几个月，师父没说过多少话，甚至没有教过她什么，师徒二人之间的信任和理解，却好像是陪伴她十八年的家人才有的关系。

昨日那场求娶骗局，师父充当了她的父亲角色，在场所有人都浑然未觉着有什么问题。

所以，她不想骗他。

船头的水手正在解开绳索。阿飞忍不住朝城中眺望一眼，希望师父看见信不要生气才好。

就在海船启航时，岸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厉吼：“丁飞！”

阿飞猛然回头，一个佝偻身影飞速掠来，停在岸边。是师父追来了！他手里正拽着她的信。

“你想要变强，我就把一身功夫都传给你！你无须独自涉险！”

海风吹动师父的乱发，他仰头朝她伸出手：“下来！”

阿飞咬住下唇，眼眶酸涩。

师父的功夫……仅昨日见他打壮汉，就算得上超一流，是在武侠小说也不会输的存在。如果花十年学武，能有师父的身手，她说不定也能战胜六道大会上未知的劫难。

但是……待在师父身边，受到他的保护，她未必能真正的强大。哪怕只为了搞清楚千年前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她也必须自己闯。

“师父——”她扶着船舷探出身，挥手大喊，“等我回来，再学你的功夫！我一定可以，闯荡天下！”

师父的身影随着海岸线越来越远而看不清，阿飞吸了吸鼻子，转身回到船舱，缓和情绪。

好不容易放空大脑待了一会儿，忽然，她觉得房间里有些不对劲。

……吊床旁边的箱子，怎么像在动？

她心生警惕，拿了根鱼叉，一把掀开盖子。就见“咻”的一下，箱子内窜出两个人影。

“呜哇！里面真是腥死了。丹羽，我就说不要躲在箱子里面吧！”罗涟然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嫌弃地道。

丹羽解下蒙鼻子的面巾，大口喘气：“我两没法易容，只能如此才上得船来。”

阿飞气得把鱼叉往地上用力一跺：“你们两个！跟着我上船干嘛？”

罗涟然板起脸：“你好意思说。你居然要一个人去幽洲，都不告诉我。”

丹羽可怜兮兮地垂下眉：“师姐，嫌弃我们吗？”

“我……”阿飞扶额，简直欲哭无泪。

她忽然想起刚刚在码头，师父的表情那么严厉，该不会……该不会以为她不知天高地厚，不仅自己要出门闯荡，还拐走了两个同门？

天啦！

*

燕山，姑射峰，天穹之上。

白色的祥云翻滚腾跃，徐徐之间，清逸荡开一道阶梯向下。白发的仙人骑着青鸾落在大殿之前。

陈嬛惊讶地从天上收回视线，环顾周围，原先那些绕山飞翔的孤傲仙鹤，竟然都落地俯首，以示臣服之意。

她连忙拜伏在地，白发仙人走过来，以淳厚的仙力将她扶起。

“掌门仙君请起。”

“不敢当，‘仙君’称谓乃凡人夸大其词的称呼，我等安能在真正的天界仙君面前献丑。”

白发仙人付之一笑，命她入殿听令。

“天将降大任于五洲，吾下凡来，特请掌门协助。”

他端坐于主座上，眉宇轻盈恬淡，将千年旧事缓缓道来……

陈嬛听完，眼睛一亮：“什么，这大任竟然是我门祖师未竟之事？弟子身为燕山门人，义不容辞，定当替祖师了全残愿。”

大殿外，阿周推开轮椅，顾不得脚腕的刺痛，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可越是接近，腿肚越是打颤，好似殿中有洪水猛兽一般让人惧怕。

不、也许不是惧怕，而是发自内心的、彻底的敬重和膜拜。因为那人，的的确确是位真神仙！

所以她无论怎么看，都没能从他身上看到任何有关未来的幻象。

但……或许是看多了他人未来，形成了应激本能。她能感觉到，这个神仙的到来，可能会改变她们既定的宿命。

殿内的详谈持续到了傍晚，陈嬛整个人都仙人带来的消息给震惊了。

“原来，我燕山的那位弟子……真实身份竟然是……”

白发仙人言笑晏晏：“切记一切照旧，只在其需要协助之时出手即可。”

陈嬛颔首：“弟子明白。不止燕山，陈氏三脉都会鼎力相助。”她说着招来身侧看茶的瘦高弟子，“陈禄，去拿信纸，我要给家里写信。”

陈禄问：“给皇商一脉吗？”

“不，先给刺客那边写。”

她匆匆忙忙落笔，又给陈禄招来的飞鸽施了法术，令它飞得快些。见她行动迅速，做事认真，白发仙人十分满意，起身辞行。

陈嬛连忙又行大礼：“还请仙君告知尊号，容燕山设坛供奉！”

“上香就不必了，至于尊号……唤吾昆仑客便可。”

昆仑客骑上青鸾，腾云驾雾地离开。等他飞上天，远离燕山地界后。“吁”的一声长叹，整个人蓦地松懈了挺拔的仙姿。

“真不容易啊，吾明明就是真神仙，却总要乔装打扮成另一幅模样。”他想了想，伸手在脸上身上一阵乱摸，须臾间，又变成了鹤发童颜的月老。

“丁飞那丫头有牵星线相助，修为连日增长，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叫她认了出来。”

阿飞：所以徐王爷当初在船上问我有没有见过他，不是在说土味情话咯？

扇子：……废话！！！话说你有没有感觉到变强了，比如说秘境里面待了十天也不没饿，跑步比之前快……

阿飞：有唉，是牵星线的功劳吗？我真棒，从月老那儿一抢就抢个最强的法宝！

扇子：……请不要土匪发言，那叫……嗯，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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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