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太无情 第21章 沐迟 · 慕迟

“铛——铛——”

不知哪里敲响的警钟，又急促又浑厚，回荡在整个上清山脉之间。循着钟声飞来的上清弟子越来越多，然而面对人偶慕渊，他们无论是列阵一起上，还是偷袭独斗，统统打不过。

但上清到底是上清，阿飞看到半山腰树林深处，埋伏着碧色门服的弟子，打坐围成圆阵，阵中生成了半透明的全息影像。仿佛有一个无人机摄像头，半空中追着人偶慕渊。一个上级弟子立在阵外，双手捏出不同的诀，指尖腾起一点火团，朝着影像中射/去。

火团进入影像，瞬间变成了二人高的大火球。一击快过一击，没能击中高速移动的人偶慕渊。然而再一击，他校正了角度，一招正中，瞬间爆发出冲天的火光。

阿飞心中一紧，急忙飞过去。烟幕被风吹散去，人偶慕渊木然地立在原地，他身上的玄色衣衫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一头墨发也烧断了大半截。但衣袖下肤色如玉的手臂仍旧完好无损。

那上级弟子的叹息声传入阿飞耳中：“火烧不了，水浸不了，无坚不摧的木头……是西洲不周山的神木没跑了。你们几个，速去无极峰禀告各位师尊，必须找到操控人偶的幕后之人，否则根本不可能阻拦他！”

半柱香不到，越来越多的上级弟子以及他们的师尊都飞来了现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神兵利器。他们的攻击速度快到阿飞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刀光剑影织成了密不透风的一个网，把人偶慕渊缠入其中。

她本能地觉得要糟糕……可却没料到，人偶慕渊见招拆招，借力打力，竟然杀出了包围。一个上清弟子恰好站在他毫无防备的后侧，一拳出击，把他打到十步之外。弟子们脸上皆是一喜。

“就这样，把他打下山门去！”

然而还未欢呼完，就见一个剑宗师尊，舞着一把晶石重剑，又把人偶慕渊逼上山来。

“一群蠢货，此人明显对我上清的招数十分熟悉，怎能让他下山？”另一个师尊过来数落弟子们，吩咐他们继续包围，“今日，要么活捉他，要么……绞杀他。”

他忽然眼睛一转，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药瓶，偷偷将瓶中液体洒在剑身上。然后瞅准时机，冲进战局，朝人偶慕渊劈去。

木头做的手臂举剑抵挡，被沾满药水的剑带着腐蚀的灼烧，连手臂带剑尖直接劈断。人偶慕渊怔了一瞬，迅速用左手捡起木剑，腾身退后。

师尊见状大喜，一边招呼同门：“用蚀骨水砍他！”一边抓住近旁的医方宗弟子低声道：“快，再去你们宗门找一些蚀骨水来！”

医方宗弟子跌跌撞撞地朝山上跑去，没留神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年轻弟子撞翻，然后看到好几位宗主都追着那人下山而去。

那弟子翻身回头，端正明朗的脸上流露出痛苦和愧疚。他突然放出几排自带屏障法术的拒马，拦住了宗主们的脚步。

“师父们，不必拦我，此事由我而起，定当由我解决。”

阿飞略一思忖，便猜到他是伏以，清念要嫁的人。

“慕渊掌门，慕渊掌门……”伏以毫无防御地落进战场，一落地，就被周围的师尊弟子团团护住。

他们让出了一片空地，人偶慕渊孑然一身立在空地中。他早已被被蚀骨水砍得遍体鳞伤，不知何时，左手也被砍断，双脚掌只剩一块树皮粘连，断裂的木剑咬在嘴里……

但他没有停下，偏过头，剑锋直扑伏以刺来——

“清念她根本不爱我！”

人偶的身体生生被无形的线拉住了。

伏以咬牙，眼底泛泪：“您难道不清楚吗？她怎么可能爱上我……”

周遭的上清弟子也被震惊了，互相推搡着议论。

一师尊喝问道：“伏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伏以似乎没听见，又似乎在回答他。他苦笑着：“在清念的心里，最爱的只有她的水泥、她的纺织机、她的稻种……她只想发明更多的东西，让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有房子住，有衣服穿，有粮食吃。”

“是我的私心，我希望清念帮助我开宗立派，希望她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我说上清和天机宫联姻，一定能把工巧道发扬光大。她为了这个目的，才决定嫁给我。”

“害清念染上瘟疫的，是我和师妹。但师妹无辜，她不知道清念没有仙根，不能防护这种带有邪祟的疫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伏以嘶声的呼喊回荡在整个山脚，稍稍平息，慕渊的声音便在空中响起。

“……这些事，莫非你以为我不知道？”慕渊冷笑，“清念喜欢谁都无所谓，我只想让她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可就算是这么小小的心愿，你们上清都不允许！”

被拦在拒马外的一个宗主听见，顿时大骂：“你这厮真会挑事，伏以已经道歉认错，你不满也就罢了，偏还要把他的错推到整个上清的头上。”

“我们上清几时得罪过你！”

伏以身后，那个用蚀骨水成功对付人偶慕渊的师尊，等回了医方宗的弟子，正要夸奖一句，抬眼却见来了个铜紫色门服的乐宗师尊。

乐宗师尊抬手示意他噤声，眼底谲诈：“何须蚀骨水，待此人多说些话，我宗长老听声辨位，自然能揪出他来。”

这时，山门处又传来骚动，几处爆炸声一响，一群群天机宫的弟子也携着武器工具赶来了，他们和阻拦的上清弟子争吵起来。

“慕渊掌门呢？你把我们掌门带到哪里去了！”

“说话放尊重一点，明明是你们掌门入侵我上清。”

“那让我们见一见掌门……”

“你竟敢动手，大伙给我上！”

争吵不过须臾就发展成了浑斗，伏以看不下去，挣脱师尊们的保护，跳到出手的上清弟子面前，卸下他手中的剑：“不许伤人！此事都是我的错！”

弟子怒吼：“哪又怎样，上清岂容欺辱！”

天机宫弟子更气，招呼同门：“把诸葛连弩搬出来，本来就是你们害死了清念师姐，现在就用她的发明让你们血债血偿！”

弩箭发射，刀剑劈刺……砍杀、惨叫、受伤。猩红从一个点逐渐蔓延成一片，铺洒在皑皑白雪上，触目惊人。

伏以身中弩箭，伤及肺腑，吐出一大口血。他提着一口气跃至了人偶慕渊身前，双膝重重地砸在雪地上。

“我愿……愿给清念偿命，杀了我吧。”

下一秒，木剑便被抬起，以一个无比标准的上清剑招刺向伏以的胸口——

就在此时，雪停了！

簌簌飘落的雪花被磅礴的法力凝固在了半空，厮杀的弟子们被定住动作，就连阿飞的灵体也无法轻易动弹。

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出现在了天空中。

“你，还要造成更大的杀孽吗？”

眨眼间，一个灰白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扎入树梢，一掌——将隐身遁形的慕渊真身打了出来。

上清众人大惊失色：“老祖宗！”

慕渊从树上跌落，踉跄着爬起，死死地盯着前方翩然落地的老人。

老人道：“害你们的不是上清，不要认错了。”

你们……什么意思？

阿飞一面挣扎一面想，这个老人说的似乎不是清念的死，而是她和慕渊未成的情缘。他怎么知道慕渊喜欢清念？

老人叹息：“而你现在若再不走，就见不到来世的她了……”

慕渊猛然一怔，阿飞第一次见到他比雪还苍白的脸色。随后，他浑身一阵颤抖抽搐，突然就垂下了头，一动也不动。

她登时心下大惊，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慕渊，魂魄剥离，死了。

阿飞大惑不解，不知道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何就能让慕渊死意坚决。

而在现场，有上清老祖宗庞大的法力镇压，无人能再动手，只余下些后事……上清和天机宫清算争吵时，没有人注意，僵硬在原地的慕渊重新醒来了。

他拖动着尸体一样的身体，咳着血，艰难地靠近残破不堪的人偶……白雾一样的灵魂星光，从他身上往人偶不断附着。

他喃喃细语：“我一定要再见到她，我不能转世，转世了就会忘记她……所以，只能靠你了。你要告诉她，你的名字叫慕迟。这一世迟来的爱慕，来世全都给她。”

踏雪的脚步声接近，一个上清师尊恰好路过看到这一幕，顿时眉头一拧，拔剑斩断了附着中的灵魂。点点灵魂星光，缠绕在剑身上。

“真恶心，”他厌弃地甩了甩剑，把那些星光甩掉，“怎么还有凡人肮脏的灵魂？明明方才对战，我还当你是个修行剑术的大师，心有敬慕……”

灵魂被斩断，没多久慕渊的尸体就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雪地中。

他愈发嫌弃，转头看到破烂的人偶，抬脚将它踢下了山。

阿飞见状，顾不上刚刚慕渊“死而复生”给她的震惊，心下巨急，明知什么也做不了，还是朝人偶探出手想要抓住他。这次，红线竟然应心意自袖口飞出，直奔向人偶……

但最终，红线穿过了人偶的身体，没有留住任何东西。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不知多少年后，天机宫早已被上清赶出了丰洲，在卫国夫人的大力扶持下，更名天机阁扎根卫洲北岸。虽不负从前的辉煌，却也在慢慢成长。

上清山脚下厚厚的枯叶，忽然动了动，坐起来一个人。

他扬起俊丽无双的脸，茫然地扫视周围，露出如孩童般单纯好奇的神色。

扇子：沐迟的后续还有，没有结束。下一章，2/12,12点，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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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沐迟 · 慕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