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太无情 第13章 水鬼

“不错，没有虾兵蟹将，我确实一时半刻难以带你们离开。”

“但——徐王爷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把活人制作成水鬼啊。等这只水鬼杀掉你们留在岸边的弟子，再收割邻村的人结成水鬼大军，抬都能把船抬走了哈哈哈哈……”

“八总天下无敌！”

“八总五洲最强！”

“说书人”和两只罗刹吆喝着吹捧八总，他却压下手掌，示意噤声。

“徐王爷，你好像很关注那个坏我大事的女弟子。看在你是我们祭天贵客的份上，我让你瞧瞧她的死法，怎么样？”

八总甩着死去年轻道人的拂尘，玩味地欣赏徐王爷变化的脸色：“不过，若你肯投降乖乖跟我们走，我倒能大发一把善心……放过她。”

流水画布重开，直接展开在油灯之下。徐王爷凝神看去：伊君化身的水鬼，握着一把菜刀，朝地上无法动弹的阿飞而去。

*

因为缺氧，阿飞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眼看那一刀就要落下，耳边突然响起东吉的声音。

“伊君！”

阿飞费力地抬头，看到结界外东吉无措又焦急的身影。

“伊君快住手，不能杀人啊！”

透明的侏儒叉着腰，像念咒一样对着伊君说：“快，杀了她，你的阿楚叫你杀了她，这样你们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伊君——你让我回村拿吃的给你，就是想把我支开，让我活命对不对！伊君，你最善良了，你不想杀我，也不想杀他们的！”

伊君抬起的手顿了顿，好似机器生锈卡壳……然而下一秒，那刀就当头劈下！

望着眼前一毫米距离的刀面，照映出来自己的脸。阿飞内心大呼好险……要不是趁着刚刚东吉分了水鬼伊君的神，稍稍挪动下位置，此刻她人就没了啊。

然而结界外的东吉更急，眼见伊君真的落刀，他再也忍不住，朝着结界直接冲进来。

别……阿飞无声地张了张口，就见东吉“啪”地撞开水膜，周身身滴水未沾。

而在他身后，水膜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碎，怎么也合不上，最终破裂蒸发。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阿飞、小师弟、罗涟然、石荆顿时像海狮一样挺起四颗脑袋，迎着风大口吞噬着新鲜空气。

石荆一边吸气一边好奇地问：“呼，怎么回事，那个东吉居然能破掉水鬼的结界……？”

阿飞迷茫地摇摇头，衣袖却被罗涟然抓了一下，她喘息着道：“你忘了，你把沐迟师叔的……木雕小人送……”

娘哎，真够幸运……阿飞庆幸地涌出了生理眼泪，狠狠点头。

刚松了口气，就见小师弟和石荆望着她身后，脸色大变：“师姐，快逃……”

后背贴来一股毛骨悚然的湿润，阿飞刚想唤起麻痹的四肢，动弹起来。却发现，她的后背像是被黏住了，完全无法逃脱。那股力道拽着她整个人向上去，直到手脚都离开地面。

不知何时，伊君左手上的水变多了，水流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爪子，直接抓住她高高举起。

东吉还想效仿方才破结界那样破除伊君身上的水，但这回无论他怎么触碰，双手都会穿过伊君的身体，抓了个空。而伊君举着阿飞，扭头在屋内看了看，最终锁定角落坚硬的石磨。

她要把阿飞掼在石磨上砸个稀烂。

“铮、铮铮、铮、铮……”

枯槁的弦乐器声响起，东吉抱起伊君的琵琶，绝望地弹奏起来。

分明只有一根弦，东吉却将单调的音节分了节奏，合成了一曲悠扬的渔歌。细细听去，甚至能察觉其中的辗转相思。

这一刻，不止地上还在喘气的小师弟他们，就连半空中的阿飞内心都不再慌张。眼前好像徐徐展开了一张有蔚蓝的海和天做背景的画面……

摇摇晃晃的渔船上，少年少女挤在捕鱼的大人们脚下，对视偷笑。少年拨动手中的琵琶，少女闭上眼，张口歌唱。

大人们慈爱地笑，没人侧目给这对小情人压力。大家就着乐曲，摇橹踏着海浪，撒下坚实的渔网，收获饱食的明天。

“阿楚，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等我攒齐了聘礼。”

“可在咱们村，不是一船鱼做聘礼就足以了么？”

少年抬手，将少女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贴近她莹润的耳朵，小声说道。

“我知道伊君你善良了，每次捕鱼回去，你都不肯看阿爹杀鱼。所以……我会换个聘礼。”

少女一瞬睁大眼，贴着船板的手被少年牵过，按在了琵琶上，轻轻拨动琴弦。

最动听的情话，变成了最悦耳的歌声。

“我会让伊君~，过得快活又安心~。”

“伊君……”一道夹杂着鼻涕眼泪、从喉咙中挤出的哭腔，不切时宜地插进来，“我也会让你过得快活安心，求求你伊君，不要杀人。”

满室之内，突然安静下来。伊君立在原处，双睫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

脸上的水膜如同破裂的冰面，猛然炸开，露出她光洁的面容。

“东……吉。”她的眼睛变得有神，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东吉泪如雨下：“是我。”

“我怎么了……”伊君转头环顾，看到自己被水膜包裹的身躯，还有左手巨大的爪子，顿时一惊，下意识想要收回。

阿飞立刻感觉到了后背水流的剥离，她怕自己会摔在石磨上，连忙手脚并用抱住了近旁的房梁。

哪知这屋子年久失修，根本禁不住他们这番折腾，另一根房梁应声而裂，下方正好站着罗涟然。

伊君看得真切，情急之下大喊“小心”去推罗涟然。却不防身上的水膜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意识一般，从左臂收回，灌入右手飞了出去。

“噗嗤”一下，水膜当头把罗涟然击倒了墙角，强势地裹住了她。她眼白一翻，吐出一口气团……渐渐变成了又一只水鬼。

“哈哈哈……”水做的侏儒不知从何处又跳了出来，“这样更好，修仙弟子成了水鬼，比村民更强呢！”

他走到罗涟然面前，指尖涌出一股水流，连接到她的大脑。

像在接收信息一样，他时不时地点头：“嗯，嗯，原来如此。快，拿起你的剑，就像你爹娘说的那样，你是要成为第一的人，怎么能容忍同门的存在呢，杀掉他们，你就是第一……”

小师弟和石荆此时终于恢复了大半的体力，石荆握拳敲击房屋结构上的几个关节处，平稳地卸下房梁，接住阿飞。

石荆问：“怎么办？”

“这个侏儒的能力，好像是用人的执念去操控变成水鬼后的她们。伊君是，罗涟然也是。”小师弟沉着分析。

阿飞接话道：“打破执念，便能解开水鬼上身的局面，就像东吉救伊君。”

他们转头看过去，东吉扶着已经褪去水膜的伊君躲到墙角，便累的再也动不了，只能朝他们微笑感谢。忽地他又想起什么，把怀中的木雕小人朝阿飞扔来。

阿飞心下稍定，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只能靠我们了。”

“可是，罗涟然的执念不是做第一么，她会把我们都杀掉的。她有剑，又有水鬼身体的加成，光靠丹羽打不过她啊！”

像是应和着石荆的话，罗涟然“唰”地拔出了剑，剑光闪烁，她猛然一挥——

侏儒当头挨了一砍，水做的身体顷刻间炸开。

紧接着罗涟然飞身而起，标准的白鹤展翅，朝屋外一只靠近的水鬼奔去。

一只、两只、五只……普通的水鬼在她面前跟案板上的瓜果蔬菜一般，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阿飞三人也傻眼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错，她的执念就是第一。但侏儒让她杀同门，她现在是水鬼，同门么……自然也是水鬼。”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笑又不敢笑，怕掉了功德。

“那要不，等她杀光了水鬼，再……？”

墙角的伊君听了，焦急地朝他们大喊：“不行，不能让她继续作水鬼。一旦夜晚结束，她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什么？！”三人大惊失色。

阿飞立马望向东方，果然看到海天一线处，橙红色的光晕正在渐渐升起，夜色已经没有那么浓了。

天要亮了！

三人再不敢玩笑，小师弟挺剑追出去：“我去拦她，不让她越杀越远，你们想办法！”

想办法……想怎么才能破了“成为第一”的执念么？这根本毫无头绪啊！

阿飞和石荆绞尽脑汁，无措地注视着屋外。罗涟然还在沙滩上，和小师弟以剑厮杀，像一台不会疲惫的杀戮机器。

腾空旋身的一瞬间，晨曦穿透她脸上的水膜，阿飞乍然望见她闭着的双眼，不知何时留下了两道血泪……

罗涟然她是清醒的，她在痛苦，她在哭！

不能拖延下去了！

阿飞咬牙，运转起高三生的最强大脑，拼命转换解题思路，语速极快地自语：“换个思路，不一定紧抓着执念不放。她是因为那一团水裹上了身才变成了水鬼，那么反之只要物理驱除那一身水，她就能变回来！”

物理驱水……干燥……风干……

——风符！

思及至此，她猛地蹲下身掀起左边裤腿，露出绑满了一整个小腿的各种符咒。

石荆咂舌：“大师姐……你还有符咒啊！”

阿飞没空回他，找到了她要的风符，就朝罗涟然跑去。小师弟招架间隙看到，连声阻止。

“师姐不可！你的符纸遇水则融，救不了她！”

“啪！”

阿飞转身掰下门框上残余的一片门板，递给石荆：“沐迟师叔说过，纸符只是咒术的一种媒介，用别的东西也可以施展符咒。”

石荆立马抓起地上的尖石，接过木板就跪在地上比对符咒图案，飞快地进行雕刻。

海天一线下方渗出阳光逐渐照亮沙滩，木板上的纹路有了阴影显得更加清晰……

快，要快……

“啪嗒”，动作太急，石头断了。石荆慌忙去寻找新的尖石，阿飞索性抢过木板，上指甲直接扣……

在太阳即将冒头的那一瞬息，她纵身一跃，将刻着风符印的木板穿过水膜，按在了罗涟然的胸前。

“呼——”

强大的风力由内而外，把罗涟然满身的水吹散，绽开成烟花般的水珠。

罗涟然瞪大眼，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阿飞。

朝阳、水珠……四周折射过来的耀眼光晕，统统打在她脸上，模糊掉了五官，只留下那样坚决、那样不惜一切也要相救她的神态。

*

小师弟和石荆长吁一口气，跌坐在地面喘气。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二人无力地招呼：“东吉，伊君，你们还好吧……”

干净的长袍被海风吹起，露出下方成年男性结实的双腿。小师弟抬起头，看着这张有些眼熟的脸，微微一愣。

“你是……”他瞬间睁大眼睛，“你是说书人，那个犲山猿猴就是你骗……！”

最后的音节卡在了喉咙。

“说书人”举起一把尖锐的水剑，对准前方阿飞的背心，狠狠地刺穿。

罗涟然：糟糕，是心动的感觉。可为什么我才心动一秒，她就寄在了我面前？

鬼船里的连岳道人：我的占卜术才是天下第一、五洲最强……哎呀，别打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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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