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自然认识眼前这三人。
但她只能扬起笑脸,朝着他们投去疑惑的目光,仿佛正在思索:“你们是……”
“这么快就忘了?”荷生轻哼道。
“上次不小心拦了小姐前行的路,实是万分抱歉。”莲生提醒道。
许棠“哦”了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
顾清持往前走了一步。
他见许棠身上都是雨水,下意识伸出手,又在空中顿住。
帷帽下,唇角勾勒出自嘲的弧度。
声音是面对她时一贯的柔和:“可要进来避雨?”
“不不,不必。”
许棠摆手,看看已然被淋湿的衣衫,又蹲下身迅速挽起裤腿。
起身后弯了眉眼,一派天真活泼模样:“这点儿雨算什么……我的院落离这儿不远,就不停留了,公子请便。”
她转身离去,小心避过泥坑,冲进了远处的雨幕中。
荷生呶呶嘴:“怎的总是遇见这位许小姐。”
也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对方,都心生不适,仿佛这人要对自家主子做什么一般。
莲生重新回到小炉旁看火,炉子里正煮着太女派人送来的银针茶,听荷生这话,他低头不语。
主子从来不管太女殿下如何,这次去养心斋替她说话,央了陛下,将其定为协助监察大理寺查案的人选,又跟着到了白马书院,自己原是不解的。
看到许小姐,他才顿悟,觉得自己这猜测怕是真的,主子似乎对许小姐颇为在意。
往日遇到下雨天,顾清持必定会让宫侍在一旁伺候,后来嫌弃别人走得慢,干脆自个儿撑伞。
他手中拿了一柄精致的绢伞,撑开后出了凉亭,不顾身后宫侍呼喊,快步往前。
“殿下!”
正将炉子提起来的莲生一急,沸茶烫了手,来不及呼痛,便和荷生一起追上去。
然而近日不仅雨急,朝闻山的雾也大,白马书院岔路多,他俩竟没立刻找到对方。
许棠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便是在亭里待一会儿又如何?非得打肿脸充胖子,在这**的雨中穿行。
她能感受到冰凉的雨珠从额上滑过脸颊,肩膀略微沉重,鞋里也进了水,很是不舒服。
“许小姐。”
白茫茫一片中,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小郎君唤她。
头顶有了遮挡之物。
许棠眼角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弯唇向对方道谢,同时后退:“多谢,但男女授受不亲。这儿只有一把伞,公子自己用就行,以免被人看见,坏了你的名声。”
而且她浑身本就湿了,是否用伞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看到顾清持,她真的觉得头疼胸口疼啊!
“他们不敢的。”顾清持轻笑,忽然用力将伞丢给许棠。
尽管遮住了脸,从声音里也能让人听出他的不悦:“那我如今衣衫也被淋湿,岂不更引人多舌?我竟不知许小姐这般迂腐,莫非心里不清白,才怕流言蜚语?”
你是我祖宗!
许棠没有立刻辩解。
她下意识撑开伞移到顾清持头上,仔细查看对方的状况:帷帽隔开了大半的雨水,只是衣袖和鞋微湿。
这才放下心来。
从不知我如此迂腐?
她想翻白眼,这辈子顾清持和自己才见过两三次好不好,听他这话的意思,仿佛很了解自己一般。
紧张情绪一过,许棠才发现已经和对方在一把伞下。
身边的小郎君掀起帷帽,露出白皙的脸。
那双桃花眼潋滟生波,灼灼地望着她。
他很是欢喜:“你在担心我?”
饶是许棠前世和顾清持好了那么多年,也不得不说,无论是年少还是成熟,对方怎么都看不腻。
这辈子第一次见是在月夜,第二次对方遮了脸,只有这回,许棠才重新见到顾清持的模样。
她似乎被他的欢喜刺痛,避开了和他的对视,心里有种说不明的疑惑和悸动。
许棠朗声道:“公子若因我而病,待会儿面对你的小厮们,可就说不清了。”
前方左侧就是她的院子,许棠一边走一边打算将伞还给对方,就见顾清持走得比她还快,瞬间到了廊下,环顾四周,一副主人姿态:“可有暖房?”
许棠:“……”
她朝着他身边看,问:“有的,只是……公子的那两位小厮呢?”
“哦,他们俩腿短,走得慢些,你不用管。”顾清持不以为然,东瞧瞧西看看。
他还没见过许棠读书的地方呢。
顾清持认识许棠时,对方并不爱读书,早早从白马书院离开,还向他抱怨那儿有多么无趣枯燥,因此顾清持并未在意。
直到多年后,这所书院出了众多人才,他才想起阿棠也在这儿念过书。
她是否会在夫子讲书时犯困,是否和同窗吵架,是否托腮看窗外发呆……以前只是从阿棠口中得知,如今他能真切地了解了。
“绿玉——”
来者是客,许棠本想让贴身小厮煮点茶送些吃食,并准备要换的干净衣服。
叫了一声才记起,湖音和绿玉都没来。
“额,公子先歇会儿,我先去换衣服,端些吃食过来。”许棠把人带到暖房,一溜烟跑了。
她从后院出去,找到隔壁林熙的丫鬟:“替我去寻寻大理寺那边儿的人,问问是否知道一名公子和他的两位小厮,让小厮赶紧过来,把他们家主子带走。”
林熙的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照吩咐去寻了。
许棠呼了口气,返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麻利沏了壶茶,提上一盒点心,前往暖房。
一进门,没看到人。
“咦?”她转了一圈,才发现对方坐在墙角,借着窗外的光看自己写的大字。
天越发冷了,许棠无论是在家还是在书院,都喜欢待暖房里学习,因此留了几叠写的字不足为奇。
只是……
许棠瞄了眼被顾清持丢在一边的帷帽:“咳咳,要不再把这个戴上?”
顾清持抬眸对她笑:“又不是没见过,羞什么。”
他放下那叠宣纸:“我知道你,许丞相的独女嘛。之前我不慎掉进许家后院,就打听了你的消息,本以为许小姐也同样好奇我的身份……”
“公子多虑了。”
许棠抽抽嘴角,“我不爱到处打听。”
“是不爱打听,还是不必打听?”
顾清持打开了许棠拿进来的点心盒,眼神放在盒中的饼上,言语莫名变得锐利:“是对我不喜?”
一连串问题,让许棠愣住。
她心想顾清持十五岁的时候原来这般难伺候,上辈子的他虽然黏人了些,霸道了些,从不会问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还没等她回应,对面漂亮的小郎君垂下眼,神情沮丧,压低了嗓子道:“我有哪里不好嘛。”
许棠:“……”
这个调调,为何这么熟悉。
不是,你还委屈上了?我才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