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对夫妻瞪着眼睛,这里的姑娘们也还是开了口——她们已经经历过太多屈辱、毒打、谩骂……
一人一张口,简略地说起自己的遭遇。姑娘们人多,却并不插话,而是等前面的人说完了,才说自己的,有种不必说的默契和秩序。
听到那些惨痛的经历时,在场的人几乎都抹泪了。
这种眼泪和之前那个嗑瓜子的女人掉下来的泪不同,不是表演,而是真情实感,凝聚着心灵血肉的。
说完这些以后,时间已经不早,姑娘们红着眼睛,嗓子沙哑。
了解到自己生活的地方,竟然每天都在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陆解忧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道:“你们当中,如果有想回家乡的,我会送你们离开。如果有想跟我们一起离开半仙城的,就站到我身边来,还有谁想说什么的,尽管和我说吧,我自然尽我所能。”
“我要杀了将我拐来这里的人!还有这对狗男女!”
指甲涂着寇丹的女子指向那对夫妻,眼神中充满恨意。
“我早已经不记得原来的家在哪里,身上又得了怪病,治不好了,只希望有人能在我死后把我埋了。”
一个坐在椅子上,面容病瘦的女子弯腰弓着脊背,咳嗽了好一阵子。
“姑娘愿意替我们做主,我愿当牛做马报答大恩……”
一个小丫头刚要跪下,就被陆解忧扶了起来,“之前你说想家,怎么不提回家的事?”
这个小丫头暂时只做端茶倒水的活,因为家中有了儿子,养不起那么多个孩子,就将她卖到这种地方来。
小丫头之前的话里有不少是想家的内容,所以陆解忧才有此一问。
“家里养不起那么多人。”接着,小丫头连忙补充道,“我吃得少,会干很多活。”
“以后我吃什么,你吃什么。”陆解忧实在心疼,她轻轻抚摸着小丫头干枯泛黄的头发。
等一个个问完之后,没有一个人说要回乡,其中大部分接过客的姑娘都染上了病。
陆解忧当即结束了那对夫妻的性命,唯一心慈手软的地方就是让他们死的太快、太轻松。
有些情绪激动的姑娘直接对着尸体出手,狠狠发泄这么多年以来的恐惧、怨恨,陆解忧静静地看着,忽然意识到——
那些嫖客也是该死的。
但她却无法杀光那些人。
黑鹰听得懂人话,却不能理解这种事情,她道:“人类似乎很擅长折磨自己的同类?”
作为曾经的人类,曲灯语摇了摇头:“人类不把那些人当同类。”
他们阶级分明,层层盘剥。
高层不把底层当人。
大人不把小孩儿当人。
男人不把女人当人。
最后还是女人受伤最重。
因为她们不仅是被压迫在最底层的受苦受难的人,也是生育出所有人类的人。
呼——
一只大翅膀扇了过来,轻轻拍在她脑袋上。
“你似乎很共情人类,同情她们?”黑鹰的目光锐利如刀,在曲灯语身上来回搜刮着,仿佛要看清眼前这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我很讨厌人类。”她直言不讳地说,继续观察曲灯语的反应。
果然被怀疑了呀……这反应在她意料之中,曲灯语慢悠悠地解释道:“我不是同情人类,我只是同情她们。像之前那个被你带上天的老头子,我就不同情。”
“这些人一点雌性气质也没有,竟然被雄性骑到头上!”
性别,这是曲灯语和那些人类唯一的相同之处。黑鹰收回目光,她不再怀疑这只小猫,只是感到不解,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关于人类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曲灯语也不明白,她岔开了话题,“大妖修炼到一定修为以后,就会化为人形,这时候就需要向人类去学习了。”
“而人类可以修仙,捉妖,短短几年就能比得过我们数十年修行!”
想到陆解忧才修炼那么一会儿,就打的过狐妖了,曲灯语忍不住羡慕起来。
狐妖怎么说也是出生青丘,可是有名的大妖后裔,竟然也不是人类的对手。
见曲灯语脸上写着“郁闷”两字,又一副向往的模样,黑鹰笑着摇头道:“何必苦恼?并非人人都像你那位人类朋友一样根骨不凡。”
说的也是,曲灯语也只好安慰自己,做猫要知足常乐,如果一味比较,伤了朋友之间的感情就不值得了。
一鹰一猫停在屋脊上对话的时候,陆解忧又去解决了贩卖人口的男人。
这件事彻底触怒了男人们。
半仙城的女人本来就不多,平均分配下来,还做不到一夫一妻,有不少男人得打光棍,可这女人仗着自己有力量,就杀死了和他们关系不错,经常带女人回来的张牙子。
李浑就曾透露过,陆解忧擅长防御,而不擅长战斗。
更重要的是,大部分女人跟陆解忧走了,他们这些男人怎么办?
他们没有那么富有,可以买很多女人回来,也没有实力去硬抢。
一种来自本能的恐慌,在男人当中弥漫开来,轻易地扼住他们的心脏和咽喉。
——没有女人,他们就会消失!
一直以来,女人需要男人的谎言被戳破了,而且是以如此不堪一击的方式。
有男人冲上前来,其他男人脑子里仅剩的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也断了。
他们生怕别人抢走了女人,自己落空。
陆解忧眉心聚拢,拧成一个川字,她虽然对男人不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
二十八支薄玉签碎了两支,还剩二十六支,均匀的分散开,以字迹连结,将姑娘们罩在当中。
浅绿色的文字流转,男人们硬闯不进来,纷纷发出怒吼,拍打攻击着陆解忧。
李浑被弟子扶起来,看到这一幕,哼了一声:“活该!”
黑袍小姑娘问:“师父不去帮忙吗?”在她看来,太师叔是蜀山派的长辈,这时候应该上去助阵才对,否则算什么同门呢?
“用的找你来指挥我?就你多嘴!”李浑在身旁光洁的脑瓜子上弹了一钢镚。
这小孩名叫陆寻,是乞丐出身,宛如狼崽,但他一看便知这孩子根骨极好,适合持剑。
既然自己这辈子上限已经在这里了,不妨收个徒弟,来度下一世的自己。
谁知抓回来洗净之后,竟然是个女娃,食量很大,还护食——他本想将这孩子丢弃,谁知被师父看见。
师父目露喜色,对他夸奖一番,才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他随口一扯“陆寻”,师父夸赞:“必然是寻仙问道的寻了,这孩子根骨坚实,我与我派有缘,早晚是我辈中人。”
谁知陆寻却是个实心眼的,在师父面前拆穿了他的话:“我不叫陆寻,没有名字。因为我是个女孩儿,他们就不要我了。刚刚他发现我是女孩儿,也想把我丢掉!”
这个他们,是小姑娘心中还不清晰的父母形象。她看见好多小孩被丢在那里,有些早已经死了……她想活着,于是活到了现在。
李浑生气又愤怒,却不敢当着师父的面动手。
师父给了李浑脑袋一下,将人带了出去:“你可知为师今日为何出现在此?”
“弟子愚钝,不知,还请师父赐教。”
“我辈修仙之人,一看根骨,二算命。若是短命、多波折之人,则不收。你刚刚带回来的小丫头,一生虽然坎坷,但没有致命的灾祸,往好了培养,将来必是傲世群雄的剑仙,可以振兴我派三百年!倘若你要将她丢掉,别怪为师剁了你手!”
即使李浑不相信一个女娃子能有多少出息,但在师父的警告下,还是口头应下。
之后李浑并未将陆寻丢掉,只是嫉妒师父竟然如此称赞这丫头。他根骨也不错,只是荒废了而已……如此安慰着自己,李浑并不教这孩子,反而处处指使她。
陆寻有的吃、有的穿、有的住,自认是要做活的,并没有提出什么反抗。
直至看见有人御剑飞行。
得知李浑也会以后,便跪下叩头,要求拜师学艺。
被李浑几番戏弄、贬低,也不肯放弃,最后满足了这家伙的虚荣心,他才展示起自己的剑术。
谁知陆寻拿起一根树枝,舞的比李浑还好,有一股微弱的剑意藏在她指尖、眼中。
李浑这下是彻底确信了师父所言,但他为人心胸狭窄,最是容易嫉妒贤能,便不许陆寻再碰此类的东西,否则砍了她的手!
回过神来,之前陆寻砍断狐妖胳膊的场面一直无法从脑海去除,李浑低头看了一眼小丫头,心中愈发不满,还有一种害怕被后来者超越的恐慌。
他推开陆寻,又狠狠扇了一巴掌,“多嘴!不过砍了狐妖的一根手臂,就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了?还不是为师先出手重伤了狐妖,否则哪有你的分!”
陆寻跌到地上,脸颊肿得老高,嘴巴里出现血腥味。
然而这味道并没有让她恐惧,反而激起她心中燃烧已久的火焰。
在山上居住的日子,对她来说太好,所以即使受到刁难也不愿离开。可如今看到陆解忧,她才发现还有更好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将行李卸下,拿出一柄剑,“等会还你!”
说着冲进男人当中。
只见银光飞舞如蛟龙,剑光跳闪间,虽然没有人头落地,但不少的人的头发贴着头皮落下,还能感受到剑身冰凉的温度。
紧接着,不少人裤子一松,双腿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