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地方?”缪橙乐现身,她已不似半年前那般稚嫩模样,但说起话来还是依然刁蛮。
“嘘……小声点。”穆肃提醒她。
原那日穆肃同穆笙的不情之请便在于此,穆肃知道今夜逃不开被那楼不扬算计,干脆将计就计一番,来这阴牢探索证据。
不过这牢门紧锁,铁链缠绕,要想不引人注目便出去,只怕是难上加难,不过散愿亭门下除开木修还有尘修。
“眼下尘修门下信得过的人,也只有缪灏师兄这群人了,只不过这边事务繁多,抽不开身,烟波师妹亦是如此。”那日的穆笙看起来有些为难。
怕尘修门弟子遣返引起他人注意,免得多生事端、打草惊蛇。
“但你所说的尘修秘法又只有那有血缘纽带之人可做到。”
这时穆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唤那二人进来,是缪灏同缪烟波。
此时,缪烟波说起调查各地遭散愿亭敛财一事,缪灏则盘查完各城发生的凶案之事。
“笙师兄,怎么了?心不在蔫的?”缪烟波为人细谨,说完那些事直觉穆笙反应不对,便问道。
穆笙语重心长回她,“兹就散愿亭有内鬼一事,如今你们已搜寻到人证,却少了许多关键的物证。”
“自我同师弟受穆师尊钦点要肃清内门,我却离不开此地,擅离职守的后果你我三人都是可想而知。”
“此事全权交由我那肃师弟,今日他说会被内鬼算计进入阴牢,但证据或许也在那处,现需要有会尘修秘法之人协助,如今旁人我是信不过,不知你们有何办法?”
缪灏听此一言,随即想到一人,“我家小妹与穆肃乃是同窗好友,烟波也是知道的,如今她已闭关学习尘修秘法许久,不知长进如何了……”
“令妹如若能帮到此事,于你尘修门也是一大幸事了。”穆笙听事情似乎还有转机,急切催促缪家兄妹同缪橙乐联络。
只见缪灏运用秘法问橙乐身在何处,却无半点回应。
“怎么回事?了无音讯呢?莫非还没学会?”缪灏心情急切,看向一旁的穆笙,见他也有些担忧。
若是缪橙乐没能学会这秘法,因此错过了最佳时机可就不好了,毕竟尘修门也常年遭到克扣,对于木修门两大掌权人已是早有怨言。
“兄长,我来试试。”缪烟波坐定,闭上双眼,试着向橙乐传话。
“小妹,现有要事相商,若你能凭秘法收到我传言,一刻钟内回复。”
缪烟波刚问起缪橙乐,那头就有了讯息,“姐姐?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
二人凭借尘修秘法一式说起眼下之事,许久,缪烟波才睁开眼看向缪灏。
缪灏面上愁容,只见烟波腼腆一笑,便问道:“二妹你笑啥啊?小妹到底学会尘修秘法没?”
缪烟波微微颔首,“她同我说,她已经学会了,只是……”
“她不想理你。”缪烟波此言一出,抿紧了嘴。
穆笙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兄妹三人之间平日里关系如何,随口问起,“缪灏师兄你平日里不受你小妹待见么?”
“嗨,哪有的事?”缪灏摆摆手,有些心虚,“不过是当年她不想学法,被我这个做兄长的逼着来,你看如今不也像模像样?”
缪烟波这时打断他,“好了,当务之急,是要安排肃师弟肃清一事,我已同橙乐说好。”
“以尘修秘法二式陪同穆肃师弟进入阴牢,搜查证据。”
那日午后,穆笙托山脚下的商贩给穆肃送去一些果蔬,路过尘修门时,缪橙乐便化人为物悄悄进入那行囊,木修门的人也未看出有何异常。
现在,在这潮湿阴牢里,缪橙乐通体透明,犹如隐身了一般,方才那场景若是有人看了去,只会以为这穆肃得失心疯了,与这满墙从外爬到内里的爬山虎说起话来了。
“诶,小肃哥。”缪橙乐冲穆肃打趣,“没想到没过多久我们又见面啦!”
“你想不想知道刚才那婆娘对你做了什么?”缪橙乐故作高深。
“不想知道!”穆肃坐起身来,调息静气,方才杨掌门那一脚真是踹得不轻。
缪橙乐见他不理会自己,撇嘴不高兴,“不陪我说话,还想让我帮你!若是颜小书,我说一句他能回我十句,那才叫有趣。”
“算我求求你,小姑奶奶,我们早点查清真相,也好早点出去。”
穆肃只觉缪橙乐聒噪,当年在道家书院时,不知颜书这小子怎么跟这小丫头玩在一块的。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缪橙乐席地而坐,一板一眼说起方才看到的事情。
“那楼不扬扒了你衣服,在你胸脯上摸来摸去,这死女人还说你们不识好歹,自己长得就跟母蛇一般,就差吐信子了,真是恶心死我了……”
缪橙乐声情并茂叙述着,“她还故意掐点报备,把颜小书叫来了,还有那个杨掌门,也是跟她眉来眼去的,这两人肯定有一腿。”
穆肃无可奈何拍了拍掌示意她停下,“如今事态严峻,橙乐小妹你能不能别聊这些有的没的了?”
“你颜书哥还在外头,你也知道那女子绝非善茬,当心他被那蛇女勾了魂去。”
听此话,缪橙乐恼了,面上红扑扑,像只扑腾的兔子,气哄哄地骂了起来,“就那种货色?他能看得上这样的?”
穆肃发现这激将法有用,在缪橙乐身边添油加醋道:“说不好呢,人家就喜欢这种表面上楚楚可怜背地里阳奉阴违的坏女人。”
缪橙乐听完两腮气鼓鼓,径直穿过牢笼,只留给穆肃一个背影,“本姑娘这就处决她。”
缪橙乐隐身在阴牢之中,不由得惧怕了起来,先不说这里的腥臭腐朽气味沉重,还有些囚犯发出的呜咽声、哀嚎声,还有惨烈的哭声更是令她惧怕。
缪橙乐一向胆子小,行走在这阴寒之地,周围四处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堪比漳南之地,不过这里可没有什么孤魂野鬼。
思及此,缪橙乐从衣袖中取出一枚方帕,那方帕角落处还绣着“书”字。
她对自己说道:“我一个人可以的,别害怕,别害怕。”
她先是盘查了所有空牢房,这地下阴牢总共一百零八间牢房,有关押犯人的牢房在四成。
缪橙乐随意从一旁捞了一只木棍,拨弄着地上铺着的茅草,可结果却没发现任何财宝书信,茅草下有的只是一块又一块冰冷的砖。
“这就奇怪了,如果东西真的藏在这里的话,怎么可能地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缪橙乐百思不得其解,找到穆肃说明了情况。
穆肃一时也思考了起来,“你只查看了那些空牢房表面的痕迹,那有没有可能被她们藏到砖缝下面了呢?”说到此处,他看了两眼面前的缪橙乐。
“不是吧,小肃哥?你这意思是要让我一砖一砖挖出来?”缪橙乐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张大了嘴巴问道。
“橙乐小妹,你颜书哥……”穆肃继续打着感情牌。
缪橙乐狠狠跺了一脚,“我知道了!”正要走时,她看了两眼穆肃,“穆师兄,你脚底那些砖,你自己挖。”
“好。”穆肃答应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阴牢看不见外头的阳光,缪橙乐又回来了,她双手沾满尘土,眼底满是疲惫。
“不干了,休息!”缪橙乐甩了甩脏兮兮的手,此时她已无法维持自身灵力来行尘修秘法,已然现了形。
随即拢了拢角落的茅草,倒头睡了起来,穆肃看着她的后背,无奈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还是得慢慢来,只能让那外头的人再快活一阵子。
有时候站得越高,往往会摔得更惨,毕竟根基从未牢固。
翌日一早,散愿亭内许多弟子动身前往富春,楚风、颜书还有书靳也各自从宗梦堂、诛梦阁出发。
来到温城,一部分以楼不扬为首的弟子在温城西面,楼宅此地落脚,而其他人则在温城东面,锦坊这处落脚。
颜书在此地见到了散愿亭木修门大师兄穆笙,还有自家诛梦阁师父封锦,以及师兄封齐,师姐封琅月。
“来得倒真是来得齐,诛梦阁的人竟都在此地相聚了。”书靳打趣了一番如今场面。
“我同灭魇道家与宗梦堂上报情况,指令下达各处,说是来锦坊,怎么不见其他人?”穆笙问起这事。
“怕是有人私心作祟,不愿来调查事情真相,自然选择了另一边异常安宁的楼宅。”穆肃带的手下弟子对昨夜之事忧心忡忡。
穆笙面上安抚他们,继而说起正事,“温城锦坊,赵钱孙李,四家互搏,死伤无数,波及周围百姓,也无端遭袭击。”
“如今幸存者唯有两位,赵氏与李氏,二人皆声称是受到魇梦蛊惑,才持刀行凶,目前衙门那边暂且收监此二人。”
“既然那些人不想来,外门弟子去守好锦坊与楼宅分界线的地方,最好别让她们掺合进来,影响案件进程。”穆笙一声令下,那些散愿亭之人便下去做事。
“楚风,颜书,随我去衙门,封令归、封琅月同尘修弟子去坊间小巷探查口风。”
封季闻在一旁看着众人一个一个离开,他看着穆笙不由得问道:“那我呢?”
“小锦哥,封伯父年事已高,出了这事,你马不停蹄从外地回来,还是先回去看看家人罢。”穆笙从行囊里取出封家的家书递给封锦。
自进入仙门山,封锦与家里人聚少离多,唯一一次留宿还是为了当年梁西洲与楚挽柔一事。
“好,难为你有心,如果需要支援,我叫些师叔师伯前辈们前来助你。”封锦见穆笙点点头,安心离去。
穆笙同楚风与颜书一并来到衙门,提审那两位凶犯,据衙门之人所说,二者都对自己的行径供认不讳,可口供上却大相径庭。
穆笙一坐堂上,倒有几分官威,这几日已走街串巷听闻不少这四家之间的联系。
赵家钱家乃生意上的对手,皆是做丝织品与原材料,对口的孙家李家则是负责加工,厂内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女工,能制衣、刺绣。
“赵三,你说你昨夜是梦中杀人,并非自己欲念行凶,可据我们所知,你与那钱家生意上已有多次不合,坊间不少百姓都见过你上门泼那钱家人粪水,甚至扬言要杀人泄愤。”
那赵三听穆笙盘问,一时间紧张了起来,眼泪哗啦啦便往下流,“仙人呐,您有所不知,我家本是最早做这生意的,那钱家觉得有利可图,也来分一杯羹。”
“这分一杯羹不打紧,但他们近几年来垄断各处,叫那些制衣厂都收他们的货,我日见家里生意萧条,怎能不气啊?”
“那日夜里,我不过是喝了点酒,碰见那钱家的人在道路上拦我,见他们出言不逊,这才气不打一处来,口出狂言。”
“他们骂我是鳏夫,说我的生意克死了我的夫人,说我根本不适合做这生意,可这是我与我夫人拼搏几十年得来的!”
穆笙一拍惊堂木,那赵三吓了一激灵,只听穆笙说道:“不管旁人说了什么,你也不能屠杀他钱家满门,上至老,下至小。”
“仙人且慢!”赵三急忙磕头,镣铐磕在地上清脆作响,“我虽气恼,但喝了太多酒,当日夜里便昏睡过去了,再醒来时,我家也遭人杀害了啊……”
“传人证。”穆笙不急不慢,叫来一民妇,“那日夜里她同自家姊妹见到你亥时出了门,你去钱家了不是?”
“不不不仙人!我那会儿根本就记不清东西了,若真是我所为,便是魇梦上身,是魇梦上身呐!”赵三如此辩驳,让此事一时间难以拆解。
另一边,楚风同颜书提审李四,这李四正值壮年,倒是个镇定的,他开口道出自认为的实情。
“各位道长,我家是遭钱家与孙家合谋灭门的,那日我亲眼所见我李家门前涌入一批人,不由分说拿着砍刀砍死我家人,我因与我小侄女李思思,躲藏在柴房才免遭祸难。”
楚风展开卷宗,对他说道:“值夜之人瞧见你子时外出一趟,来到孙家门第前,翌日孙家已遭遇不测,你可解释得出来?”
那李四低眸思忖片刻,却突然咬定,“我不记得那日我有外出,此事不是我做的。”
“大抵是遭魇梦利用了。”
颜书眉头一皱,又是魇梦?
“你为何认定是魇梦所为?”颜书突然问他。
这李四眼神闪躲,长吁一口气,说出了一句令颜书无比熟悉的事情。
“因为温城已有三月未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