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寒枝 第54章 晋阳故地又重游

第二日凌晨，大军即起。抵达浩州，方才安顿下来，得以饮食兵休憩整顿。此时，刘武周的大将尉迟敬德带领介休、永安两地来降。世民得到尉迟敬德，心中大喜，任命他为右一府统军，使将其旧众八千，与诸营相参。

屈突通上前提醒世民，说敬德投降诚意不足，恐怕是受刘武周所指示，让世民多加提防。世民素来喜爱敬德之才，他光明磊落，用人不疑。见到敬德的右臂有伤口崩开，便吩咐盈盈多加留心，侍奉换药。

盈盈来到尉迟营帐，柔声说道：“尉迟将军，该换药了，您请坐吧”。敬德眼见来了个娘子，很是好奇，粗声粗气地问着：“你是什么人？”

盈盈回道：“奴婢是秦王府中的侍女盈盈，一直在随军伺候。是秦王殿下吩咐奴婢来给将军换药的，将军若有什么需要吩咐就是。”

敬德虽然粗莽，但也不是不知怜香惜玉之人，他听闻如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坐下来任由着盈盈为他换药。却不知为什么世民会让个娘子前来。

盈盈看着敬德疑惑，便说：“将军不必多虑。殿下知道将军勇猛，小伤小痛都不放在心上。但其实将军右臂的这道伤口有些深呢。若一时粗心，没有按时上药耽搁了，怕会更严重。殿下想到若让奴婢来侍奉，将军不会拒绝，所以才如此安排的。将军安心就是。”

敬德听后笑道：“既然如此，多谢秦王如此费心，有劳娘子了。”

敬德私下里曾向秦琼询问起：“这个盈盈到底是什么人？”

秦琼轻声笑道：“不好说，名义上也就是秦王府的侍婢吧。但这军中若有伤兵，她两下里都会去照应着，挺妥帖的。军中有了这丫头，倒是多了些人情味。也为秦王赢得一片呼声呢。秦王派她来照顾你。是看重你啊。欸，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敬德忙道：“哎，你休得胡言，我里哪有……”

秦琼看敬德措手不及的样子，打趣道：“我劝你省省心吧。这种美人，你是无福消受的……”然后便拔腿走了。

无论如何，敬德看到世民如此相待，甚是感动，决定为他肝脑涂地。

到此时为止，刘武周与宋金刚已经大势所去，无回击之力。他们收拾残余部众，逃亡突厥，后来都被突厥所杀。晋阳守城开门投降，世民率领军队进入，晋阳光复，同时也将刘武周攻战的河东所有州县悉数收复。

城中百姓听说刘武周大败而去，欣喜万分。夹道欢迎这位曾经镇守晋阳，如今又英名远播的李家二郎，今日之秦王。世民兴致盎然，决定在晋阳休整些时日。他带领一班亲信与将领回到昔日府邸，分头居住。这是他自起兵反隋离开之后，第一次回到晋阳。

世民回到府邸，也是感慨万千。不几年的光景，故府竟然以是物是人非。稍事安顿之后，世民便和盈盈一道在府中游荡着。

元吉在府中挥霍奢侈的痕迹都还留着，少时朗朗书声和练武的朝气蓬勃不复存在。

家眷都已在长安了，但他在这里仍然还有很多回忆，盈盈，无茵，他的少年之志。

虽然元吉尽数带走府中珍藏，但数月之间，刘武周等人仍然将此府邸的精致秀美毁坏一空。未遭大劫，却处处增添几分霸道奢靡的气氛，这是世民所不喜欢的。

他隐隐叹息，脸色有些凝重。“殿下，你在想些什么？”盈盈轻声问道，“是想起了从前的时光吗？”

“是啊，时光荏苒，岁月多是无法回头的……”

“可殿下年少之时的心愿已成。如今建立大业，功盖天下，未来还有更多美好可期，应该欣喜才是。”

世民听了这话，心中宽慰：“如在往日，是该欣喜，可是看到府中这般景象，想到的竟然是创业艰辛，而守成不易。你看元吉，好好一座府邸，几经挥霍就成了这样，真是可惜啊……”

“所以，殿下是在担心什么吗？”世民听到盈盈这么问，显然，盈盈已经很懂他在忧虑些什么了，于是叹了口气：“哦，没有，只是希望父皇和儿臣等能一体同心，让我大唐国富民强，帝祚永延，千秋万代。”

“殿下，陛下会体会到你的一片苦心的。”

转眼，他们已经从湖边一起走回到世民原来居住的院落。世民回头望着盈盈，她已脱下连日以来行军穿的胡服，换上绣着蓝蝶图纹天水碧色的襦裙。他想起盈盈刚入府中的样子。如今年岁的增长，让她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现在的她似乎更加清丽，也更加超脱了起来。他也非常好奇盈盈的这种气韵是怎样修炼而成的。要说这些年，盈盈一直是身边侍女，不仅侍奉自己，还要侍奉无茵和杨藜。但无论她怎么低声下气，怎么顺从卑微，却一点都没有下人的感觉，仍然保持着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脱俗与贵气。

怪不得，连无茵和杨藜都曾经很介意她的存在。她无声无息的分着自己的心，分走一部分自己心底对女人最复杂的那种情感。此刻，他轻轻地抚摸着盈盈的头发，感受着属于她的气息。

“盈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纳你做侧室吗。”

盈盈听到世民突然这样发问，低下头，没有答话，脸颊绯红起来。

世民音色平静，却透着一股起伏不定的叹息：“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很想拥有你。只因你的身世和父亲之命，我只好忍住那种想法。我承认，我后来逐渐习惯了你在身边侍奉。又有了无茵和杨藜，我确实有些忽略了你。但我似乎不愿打破什么。你是让最省力，最舒服，最自然……以至于我明白，我可能伤害你很深……但竟也不愿改变。”

“殿下……”盈盈惊异地听他说得如此坦诚，她深情的呼唤他。

“可能你也不完全能够理解我的感受。你知道，这宫中，府中，军中，有多少事让我疲惫，让我也有很多时候想要挣脱。但我必须要坚持下来，系在我身上的东西太多了……也只有你，能够让我真正的舒缓下来，让我感到轻松。”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是我自己情愿这样看待你——你对我真诚，信任，不离不弃，无有所求。所以，我不忍心破坏我自己心中对你的这种期待。”

“我明白，一旦做了我的侍妾。无论你想与不想，也都会和她们一样。想到这里，我就退缩了。我不愿失去你，或者是说，失去自己心中这样的你。你能理解吗……盈盈，你会怨我吗……”

盈盈热泪盈眶，她仰头凝望着世民一双真诚的眼睛，没有平时的威严，甚至没有平时的坚定和决断，有的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祈愿，甚至还有些许恐慌……这是他需要的，也是他想要的。她必须感谢他与她说得如此坦诚，因为她生来便能够为他想要的样子而塑造自己，甚至忘记自己。

“殿下，我能够明白。我也愿意，做你心中想要我成为的那个我。但其实，你所想要的我，或许就是真正的我。也是我真正想要为你做的，想要成为的你生命中有些不一样的那个女人。即使辛劳，即使困苦，我也情愿。”

盈盈停了一停：“殿下，你知道，当我看到你的疲惫，看你在各处周旋的时候是多么心疼，而当我看到你指挥疆场的时候又是多么的直抒胸臆。那一刻，我感觉到你吸走的，不只是我的眼睛和我的感情，而是我的心和我的灵魂。”

“我承认，在宫中的时候，以前，我确实也有些怨，也确实曾经把委屈埋藏在心里。但我会永远对你忠诚，会做好一切一切你的吩咐。但这样的前提是我能感觉到你，与你同在一处，我可以触及到你的所思所想，你的精神和灵魂。”

“所以，我求你带我出征，希望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希望有你偶尔的眷顾，或者哪怕只是能够一直在你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做什么，这是我深爱你的方式。”

世民把她揽入怀中，动情的说道：“盈盈，听到你的表白，我似乎应该安心，也应该满足和庆幸。但我却似乎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或者太过理想？但你竟然让我实现了这一切。我应该如何感谢你，又应该如何去奉还，或者是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世民一边说着，一边更加地靠近她，没有比此刻亲近彼此更好的机会。他在战场已经很久没有亲近女色，如今这意外的相互表白，竟能在这种看似荒谬的情形下形成默契。

世民感到那种想要的完美此刻就在怀中。

他抱着盈盈来到榻上，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渴求，很快便进入了状态。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盈盈在一起了。他尽情地抚摸着她的身体，有些陌生，又似乎十分熟悉。

他热烈地亲吻着盈盈。他低头，如同一位细心的使者，在细密的草原寻找着盛放的花朵，又如野兽叼起一只温驯而柔弱的猎物。

离开了宫中，盈盈也感到十分放松，她寻找着消失了很久的那股力量，让自己身体最深处的一点，向外延伸出一道迎接的直线。

那是漩涡迭起的潮水涌动着，也是枝桠满满的森林尽情摇曳。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爱重在此时别无他法，也别无选择，只有跟随着他的节奏，与他融为一体。

……

世民把盈盈揽在怀中，他仔细地一寸寸地抚摸着她，发现盈盈的双膝上有着略显粗糙的皮肤。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盈盈声线平和，答道：“常年跪着伺候，膝上当然都是如此了，宫里哪个宫女不是这样啊。”世民捧起她的脸颊，手指慢慢划过：“哎，我还是应该娶你的，不让你如此辛苦和艰难。”

“我的确期待过。以后也许，还会等着那一天。”

说罢，盈盈倚靠在世民的身上。婉若在山间休憩，也婉若在海边沉思。她没有任何思绪，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沉浸在那种陌生很久的气息中。也许一生里，这是为数不多的完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