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寒枝 第51章 当惜遂物情

李渊在华阴县的长春宫亲自为世民出征送行，可见收复晋阳之战在他心中是多么的不同。

但这次出征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世民抵达龙门的时候已是冬天。天寒地冻，荒山颓丧，四周满是冰凌。世民行军艰苦，率军渡河，在一个叫做“柏壁”的地方屯兵，与刘武周的大将宋金刚对峙。世民对盈盈说笑称：“还真是应了你那句‘浑雪知厚寒’的诗，如此天寒地冻行军，想必此行不会太容易。”

世民先是坚守数日，秣马厉兵，任由宋金刚挑衅，过了几日，铜墙铁壁一般坚守不战的策略令宋金刚士气受挫，贼势日衰。

不过，正值冬日，军队补给不足。河东之地虽然富庶，但自从被刘武周等攻陷之后，几度遭劫，烧杀抢掠，昔日在李渊治下官民满满的粮仓竟然都是空的。

以往世民征战，军马所到之处，百姓都是箪食壶浆以迎将军。但这次河东经历战乱，百姓们恐惧战争，闭门不出。当地的富户士绅据守城堡，免得遭殃。一时之间，世民派去募集军粮的人几乎空手而回。

将领汇报此事，未按时间筹集到粮草已是死罪。谁知世民深知河东如今不比往昔，非下属之过，并未降罪。但无法筹集粮草却令他心忧不已，在帐中来回踱步，想着如何才能解燃眉之急。

盈盈为他端上茶水，见他面带忧思，便问道：“殿下，是为粮草筹集之事心有烦难么？”

“是啊，我军历次战役，百姓从未拒绝供粮，粮草才能源源不断。这次想是河东连年战乱，也怪元吉治理无方，埋下祸根。”

盈盈把茶端给他，世民顺手接住，他的目光凝聚着难以缓解的焦虑。盈盈说道：“殿下，河东曾是殿下征战过的旧地，想来百姓们都还念着殿下当时的英名。如今的情况，怕只是因为百姓们久见战乱，又屡屡被宋金刚盗抢，无法分辨，才不敢供应粮草。殿下若是担忧此事，不如亲自前往街市抚慰百姓。让百姓们明白就里，百姓们又格外信任殿下，拥戴殿下，粮草自然就容易筹集得多了。”

世民听后，笑着说道：“嗯，你说得有道理，这法子可以一试，我这就安排下去。”

第二日，世民亲自带着盈盈、李菁，还有一干将士随从一路进入河东州县，他们帮扶老幼，关爱民生，所到之地宣教大唐皇帝宽厚爱民，如今秦王又率正义之师，兴兵讨逆。

盈盈身为女子，自有用武之处。她一路对百姓悉心照料，耐心宽慰，让连年经战的人们倍感温存。

这一日，一行人在路上行走，看到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走在街上，突然间一阵眩晕，便当街倒下。

盈盈连忙下马上前扶起她，来到街边一角，轻声唤道：“阿婆，你怎么样……”

老妇气息虚弱。盈盈从马上解下些水来耐心地喂给她。过了一阵，老妇缓了过来。看到盈盈一行人，她便问道：“谢谢这位娘子，你们是……”

世民上前亲切说道：“阿婆，这兵荒马乱的，你怎么一个走在街上，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盈盈温柔笑着：“阿婆，这位是秦王殿下，奉大唐皇帝之命征讨刘武周。我是秦王府侍婢，是秦王殿下让我来照顾你的。”

老妇点了点头：“多谢秦王。我从晋阳来，去投奔河东尚泰，只是这一路走得实在辛苦。只盼秦王若能早日平定刘武周，给百姓一条生路啊……”“阿婆，你放心，我会的。来，我们派人送你。”盈盈亲手扶起老妇，再车上一番照料，直到还家。

原来老妇是河东有名的富户尚泰的乳母。盈盈将乳母送于尚泰府堡之内。尚泰十分感激：“多谢秦王殿下就了乳母性命。乳母如我亲娘一般，若有什么闪失，叫我怎么好呢。”

乳母说道：“秦王连我这条老命都细心救下，而晋阳家乡却被刘武周洗劫一空，这真是天壤之别……”又吩咐尚泰：“若能为秦王出力一二，你不可推辞。哪怕是用些银两柴米劳军也是好啊。”

尚泰向前拱手：“秦王如此宽厚爱民，我自当效劳。”于是，他亲自出门拜谢世民，愿以家藏粮食一百石，美酒五十坛慰劳大军。

世民还礼，笑答：“我军行军为行至善，不饮酒，不抢掠。只是这隆冬时节粮食紧缺，可否以酒换粮？”

尚泰明白秦王眼下紧缺粮草，于是又打开堡中粮库，慷慨赠粮食百石：“秦王不必忧虑，在这河东，我尚且有些力量。这就号召当地士绅捐粮劳军。不出几日，粮草定然无碍。”

随后，尚泰出门，游说士绅，果然奏效。秦王美名口口相传，当地富户纷纷开启粮仓劳军。百姓们也眼见秦王领军而至，由近及远，至者日多，然后渐收其粮食。

三五日后，军中给养已经充裕。世民向盈盈投去一种赞许和感谢的目光：“盈盈，谢谢你为出的主意，大军这么快就获得了补给和休整。可以放心一战了。”

“哪有，这都是殿下的功劳。”盈盈笑着。

是夜，世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他已经连日繁忙，没怎么好好休息了。盈盈为他端了宵夜进来，还带了一壶谷酒。

“殿下，我为你准备了些宵夜，过来用些吧。”

世民看着盈盈，心情愉悦：“好。，诶，不是说不饮酒的嘛。”

盈盈将捧盘轻放在案上：“还是喝一点儿吧。这是前日尚泰特意赠给你的。再说……殿下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

世民看盈盈为他准备的是他喜欢的那种寿面，方才想起。“对对对，真是忘了。”

盈盈语气之中露出心疼之色：“殿下连年征战，生辰大多都是不记得了，实在是辛苦了。”

“谢谢你，今年又是你陪我度过。”

“是盈盈的荣幸。快尝尝看吧。”

世民坐下，他尝着那熟悉的滋味：“真难为你了，如今这般缺少粮食，还能做出这个味道。盈盈，谢谢你。你总是那么体贴。来，坐下来陪我。”

“嗯”盈盈眼见无人，便顺势坐下。“盈盈敬殿下，恭贺殿下生辰。”

世民笑着饮下杯中谷酒，酒香四溢。他想到自己的年纪，又看着盈盈那日渐丰盈，桃李若艳的脸旁。想到盈盈在自己身边也五六年了，正是青春茂盛，最美的时候。

他也很久没有能和盈盈单独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了：“盈盈，我还没问你，这次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前来呢？”

盈盈低下头：“因为……殿下……可以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是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殿下此次征讨晋阳，事关重大。盈盈之前虽然也曾随军侍奉，但都是在帐中营地。所以一直无法目睹大将军阵前征讨，指挥千军万马的风姿。所以，此次殿下征战之时，我也想随在大军阵中，不知可否？”

“欸？这怎么可以。那是真刀真枪，很危险的。再说，我还要保护你，关键时刻也容易掣肘啊。万一……那我岂不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让我可以感受得到殿下在战场拼杀的样子呢？”

世民满脸疑惑，不解她的用意：“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到战场去呢？”

盈盈低头：“因为，我想为殿下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你每天都在我做事啊……”

“那不一样”盈盈停了停，“殿下还记不记得，晋阳起义途中，大军行至龙门，也是正好殿下生辰那天，我送你的礼物？”

“当然记得。美人月下琵琶曲，那些音律至今都还在我心里呢。”

“近些年来，盈盈有幸，能够亲眼见到殿下扫荡群雄，平定天下。所以，盈盈心里一直有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就是写一首乐曲让殿下开疆拓土的功劳与精神流传下去。只是……这些年来，盈盈多在□□之中侍奉，实在是力不从心。再说，也没有亲身的感受。所以这次特地求了殿下，希望能够真正的随军征战，亲眼见到殿下行军布阵，只求感同身受，完成此曲。”

“原来是这样，但……实在太危险了呢。”

“不和殿下一道出生入死，又怎能领会到殿下领军的精妙之处。又怎能让情绪饱满，写出心中所思所想呢？”

“只是，万一我顾不到你，你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不会的，我相信殿下每战必胜。再说，我会保护自己的，殿下不用挂心。”

世民看到盈盈渴望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容颜依然美丽，却多出几分坚毅的女子。他心中萌生出不少赞许，或者是重新认识盈盈的感觉：“既然你这么坚持，我答应你就是。”

“多谢殿下”盈盈露出温和的笑容。这笑容透着一股美好的力量，能够驱赶冬日所有的寒冷，哪怕是在这显得格外孤独并充满未知的战地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