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寒枝 第176章 红粉空相哀

盈盈回到明丽馆，看兕子呆坐在那。“姨娘，四哥说的是真的吗？”

盈盈点了点头，“兕子，你要节哀呀，父皇也很是伤心呢。所以这几天才没过来看你，怕见了更加难过了。”

“姨娘，我知道。我也知道人生在世，谁能不死。四哥说的也没错。我出生的时候，大姐姐都已经嫁人了，原也不亲近。但是，毕竟是我的大姐姐呀，我的难过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我真讨厌四哥，他竟然好像没事儿的人似的。”

“哎，你四哥是男人，不像女人那么心细，会表达感情。”

“可是父皇也是男人呀。”

“兕子，你身子才好些，这些事父皇不想让你知道以后更加难过，病又加重了。你坚强点，才能安慰父皇，好吗？”

“我明白。姨娘，听说大姐姐和姐夫虽然是至亲，但夫妻并不那么和睦，大姐姐可真是可怜。”

“你从哪儿听来的？”

“反正这是真的，对不对。我倒觉得，若能和夫君情真意切，真心相待，哪怕只那么几年，也不枉在世上活了一回了。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

“你呀，小小年纪，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似的。”

“我若嫁人，一定要这样”

“那当然，你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

“姨娘，你替我去看看父皇可好？”

“我替你？”

“我那日的托付你忘了吗？”

盈盈摇了摇头，“好，那你答应我，在床上乖乖躺着，我去去就来，好吗。”

盈盈来到太极宫中，世民果然一人在其中独坐。盈盈先向他行礼，世民半响没说话，可见他还在为长乐公主难过，“你怎么来了。兕子呢。”

“是公主让我来看望陛下的。”

“朕有些不忍见她，看到她，就想起了丽质如兕子这般年纪的时候……”

“公主都懂得的，她想安慰陛下，又怕陛下看到她又更容易伤心，所以就让臣妾来了。”

世民听闻，说道，“那你呢，你就不想来看朕？”

“臣妾当然想，但却不知怎样陪伴陛下，才能让陛下宽心。”

世民叹息着，“丽质……她这么年轻，就离开了朕…”

“臣妾在来的路上，想到了长乐公主刚出生的时候。那时陛下正好遇到了不少麻烦，也只有看到公主的时候，心情才能好些。”

“对，对，这些旧日的场景，也只有你还记得。”

“陛下心疼公主，也要顾念身子才是。公主来人世这一遭，得陛下和皇后的疼爱，又得夫婿敬重，也算是值得了。”

“敬重……朕的女儿朕知道。但……冲儿对她，虽真心相待，但也是敬重多些。她的心也时常寂寞。这段姻缘不能算差，但终究不得圆满。朕想来就心疼得很。”

盈盈听到世民如此说，心中责怪他还真是偏心。长乐公主得到长孙一家的善待和尊重，只是少些夫妻间的琴瑟和谐，世民这个做父亲的就心疼了，然而这后宫哪个女子不是寂寞一生，连他一寸真心都得不到。

她也只能宽慰道，“陛下疼爱公主，自然这么想。不过陛下也不要自苦了。还有这么多儿女都得陛下记挂着，操心着，陛下也还是要顾念龙体才是。”

世民听盈盈如此说，又见她微嗔的脸色，知道她想些什么，倒不好意思起来，“朕知道，朕的女儿朕是心疼了，你们在宫中，都有更深的苦，对不对？”

盈盈轻柔一笑，“陛下父女情深，令人感慨。不如从此记在心里吧，也好让公主安息。

“盈盈，你的话让朕宽慰不少。兕子这个时候怕已经睡了，你留下来多陪陪朕”。

世民回到案几之前，翻看起堆积了数日的奏折。盈盈为他奉上茶来，然后从书架上取了卷书，在厅堂侧面下手的案几旁翻了起来。

半个晚上，她便在旁边这样陪伴着世民。她侧面打量着这位刚满四十岁的皇帝，他如今看来仍然是如此的风姿卓越。这种安详的、静静的，踏实的陪伴，她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这画面是那样熟悉，当年无茵和世民便经常在房中如此，而如今，自己也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

尤其是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当她再一次获得这种安宁，便让之前的多少繁难和艰辛烟消云散。人老了，便会更加害怕失去。世民如今失去丽质，可能也会害怕失去兕子，失去她，失去更多的人……但她自己倒是不同，明儿出嗣，她已经失去过一切。

她想入非非的时候，世民却一把将奏折掷在了地上，看样子很是恼火。她连忙起身询问“陛下怎么了？”

“吐谷浑汗国竟然遣来使节，要求娶皇家公主，简直是自不量力”

盈盈知道世民一向不喜和亲之事，更不会把自己亲生女儿远嫁蛮族，再加上长乐公主新丧，这封求亲的奏折显然来的不是时候。她只能附和着，“吐谷浑汗国也是想沐浴陛下的光辉，陛下若答允，也会让汗王觉得自己深得器重。”

“朕一向不喜和亲，公主都是朕的骨肉，朕怎能不心疼。”

“秦汉以后，公主屡屡承担和亲的重任。如今陛下扫平四方，蛮夷遵奉陛下为天可汗，这使得多少公主不必担忧远嫁的命数。想来，若有战端，公主为了求和避战而前往和亲，会更加苦楚。而如今则不同。汗王求取大唐公主，只为沐浴皇恩，所以必然疼爱公主，虽然远嫁，但难保不是如意郎君。所以，都是陛下的丰功伟绩，保护和庇佑了公主们”。

世民听了这番见解，很是顺耳。“你说的对，朕是父亲，怎能不护着自己的儿女。虽说如此，但吐谷浑小国，何德何能求取朕的嫡亲女儿，朕在宗室女中册封一人便是。”

那夜，盈盈陪伴世民批阅奏折到很晚。世民也颇感心安，说道，“长乐公主新丧，朕没心情，就不留你了。”

盈盈知趣的说，“臣妾明白。那臣妾伺候陛下早点歇息吧。”

世民点头应允。盈盈扶他回到寝宫，和宫女一起侍奉世民歇下，他数日以来都不曾如此睡得踏实和安稳。他怀念盈盈在身边的时候，那种心安，便是他眼下十分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