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这魂火一直烧下去,云止担心自身的理智会被烧穿,这场梦境也会随之陷入失序之中。
她的衣服已经湿得像水做的一样,身体也软到不行,连极其简单的烘干术都没有力气施展。
下蹲这个动作,以双脚为全身的支撑点,一直在消耗她的体力,这场蓄意纵火又在榨干她的意志极限,她无力维持这样的姿势太久。
屈从于**,本就是魔族的天性。为什么以魔主的身份面对昆澜时,她总是不可避免的在逞强?为什么不敢让昆澜看自己的脸?
被看见,就输了吗?
被勾起反应,就该羞耻吗?
谁在定义她与昆澜之间的输赢与体面?是赢是输难道就有对应的得与失吗?
还有比体面更重要的存在,那就是关系中的真实。
这场梦最缺的就是真实。
云止不再用膝盖挡住自己的脸,重心向后一仰,平躺在地上,地表十分冰凉,让她能静下心思考昆澜的问题。
为什么要救昆澜?
“我把最完整的过程说给你听。”云止甚至放弃了叙事诡计,毫无保留的说:
“我不止造了一个梦,我会修改事实,让你接受梦中的新身份。上一场梦,你是我的魔后。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带走被我囚禁于体内的一名人族,她对你很重要。
“梦里唯一真实的只有我和你,这名人族其实是我扮演的,我当时那么恨你,你越害怕什么,我就让你失去什么。她的死亡,对你的打击最大。
“在梦境的结尾,我以假死的方式与体内的人族玉石俱焚,你接受不了,几乎渡尽了魂力来救我,甚至**心血来逆转局面,却没能如愿,反而被我折磨得一身是伤。
“你当时快死了,我不想承你的情,也不甘心你死的那么轻易,所以归还了你的魂力,还馈赠了一些魂力,我救你,是想让你在这场梦不受伤情限制,从杀戮中入魔。”
魔主用喑哑的声音详尽的交待前因后果,眼窝和颈间冒出的细汗在淡青色火焰的照耀下如同彩色亮片,十指的指节泛着桃花一样的粉。
魔主的指纹已经被汗水泡皱了,双腿夹得很*紧,右膝难耐的蹭着左膝,微微的抬起,所有的身体反应都没能逃过昆澜的眼神。
魔主的唇越说越干,昆澜却看得有些渴,做了两次吞咽动作。
她并没有想象中听的那么专心。
得到回复后,她按照约定收回魂火,所有的火光化作一片片柳叶状的光体,钻入她的掌心,她能用双手感觉到魔主所体验过的热。
魔主的汗,会比它更热吗?
“魔主,你还能站起来吗,要不要我拉你一把?”昆澜礼貌的微笑。
“我就这么躺……”云止突然被昆澜牵起双手,上半身被带起来,整个身体随着昆澜的向上拉动而强行站直。
身体还没从**中恢复过来,她的双脚都在打颤,几乎又要跌到地上。
昆澜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揽着魔主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以此稳住身体。
“好烫。”云止本想呵斥昆澜的多此一举,可腰间传来熟悉的温度,瞬间清空她的理智,她的智慧早已飞走,语言只能用来表达生理的感受。
“你也是。”原来魔主手上的汗和颈间的汗,比她的魂火还热。没有出汗的部位,只有耳朵,还是正常的体温。
昆澜想起魔主之所以救她,是因为恨。
只有恨吗?
她要继续求证下去。
“魔主,我刚才打断你的话,违抗你的意愿,你会因此恨我吗?”
云止说:“不会。”
“为何要中止这一场杀戮之梦,是因为造这种梦损耗魂力,不够值当,还是因为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而不值当?或者二者皆有?”
问出这话时,昆澜十分紧张。
“是我决定不再恨你了。”这是更深层的一个答案,归根到底,她想放下这些极端的爱恨,活得轻松一些。
盘踞在昆澜心口的魂力化身听出话中的深意,跟昆澜道别:
“我只能在梦中活跃,魔主在不久之后会终结这场梦,梦境之外你也能恢复自由,她的心已经很坚定了,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吧。”
这道魂力每次出场都会对她提供建议或指导,积极的改变现状,这一次竟认命的说出“顺其自然”,昆澜听得有些怅然。
“魔主,在现实中,我和你,只是仇敌吗?”昆澜问的有些犹豫。
云止在倚靠中找回了一点力气,她抓住昆澜的肩膀,直起腰,与昆澜期待的双眼对视,答得格外认真:
“如果你不曾杀我,我和你是没有仇怨的,我只是短暂的把你视为敌人。现实中,你被迫成为我的魔后,但时日尚短,未行大典,可以不做数。”
昆澜有些意外,原来她和魔主在现实中有这样一层关系,魔主也愿意断掉这种关系。
看来是真的要给她自由。
昆澜一点也感受不到轻松,她的心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空空的,能灌进风。
“对不起,我不该用魂火折磨你。”
梦境之外的往事无法改变,梦境之中还有转机。
“我很舒服的,这是我第一次以本我的模样经历这种事,我觉得很圆满。再休息一下,我就能攒足力气,放你离开梦境了。”
云止发自内心的认可昆澜给她带来的愉悦体验。昆澜道歉时,眼睑半垂,视线右移,心虚不敢看她,是那么可爱。
当她不再对昆澜心怀期待时,无形中得到了那么多的正向体验。
“我之前吻你,也不是为了欺负你,而是用魂力检查你的身体,我自尊心强,不敢承认我在关心你。”
这个梦的体验太好,云止不想留下一丁点误会。
昆澜介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喝我的血,是因为恨我吗?”
云止转了一下眼珠,思考一圈,说:“你的血带有情绪,我不能读心,只能用它来探测你对我的态度,喝血是好奇心作祟。”
这话反而让昆澜觉得沮丧。
“可是你现在对我一点也不好奇了,只想着尽快把我送走,我知道这是好意,可是这种落差,让我觉得很……”昆澜想形容出来,却卡了一下。
烦躁?低落?如鲠在喉?
这些都太片面,她的感受远不止如此,她的脑中突然抓住了一个词。
“很憋屈。”
她讨厌顺其自然。
讨厌被魔主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场梦一点也不公平!我不记得与你的许多事,只能不停的问发生过什么,以为只要问得够深,就能掌握主动权。我快要自由了,心却很迷茫。”
昆澜感觉心口的空位越来越大,即将迎来自由,是这种感觉吗?
“离开之前,我想做一件事,不会耽搁太久。”昆澜想求证自己的心。
对方没有细问,只是嗯了一声。
昆澜亲上了魔主的唇。
她没有深入,只是在赌魔主会不会推开她。
魔主没有发怒,反而主动迎合这个吻,伸出舌头,吻得更深,就像从海面跃出的游鲸一样灵活,由外到里的□□她的上颚。
她的心像是得到补偿一样,被一点点填满。
魔主对她,仍是好奇的。
良久,云止干燥的唇被润得很湿,她从昆澜的脸上移开,连心声也不打算隐藏了。
“你是不是很想读懂我?我亲你的时候,一直在想,那个叛徒在你耳边说了什么,是不是祈求你对我好一些,你愿意吻我,是出于真心,还是怜悯?你的身体不排斥我,是之前的梦残留的亲密幻觉,还是你真的能接受我?我的思想就像生病了一样,不停的在猜忌和质疑,永远也不能单纯的享受美好。”
魔主的真心在这一刻朝她袒露,昆澜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份脆弱,说:“我亲你,是因为喜欢你,用吻来确认你对我的感觉,与别的无关。”
云止的眼神没有因此发亮,反而灰蒙蒙的,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我在你体内种下了**念和痴念,你只是受魔念的暗示,误以为自己喜欢我。梦醒之后再想起这些话,你一定会觉得后悔,还会恨我为你种下魔念。”
昆澜担心被误解,态度十分坚决:
“我能被种下魔念,只能说明我的道心不稳,我不会因此恨你。我对你的心意是由我决定的,不会轻易改变。”
云止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她的心病与是否被昆澜喜欢无关。
她推开昆澜,施出一道紫光,正言殿前方的广场中央出现一道白色的大门,是这个梦境的出口。
“昆宗主,我既然要放你自由,就不能和你继续纠缠,比起其它可能,我们还是在战场上做敌人比较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人族有恻隐之心,你走吧。”
“我不是宗主,我是执剑峰剑修,昆澜,我要留下来。”昆澜死死抱住魔主,不愿放手。
云止也不惯着昆澜,除了她所站立的位置,所有的地面都被她用魂力改成了传送阵,昆澜只能被强行传送到出口附近。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她必须亲眼见证昆澜的离开。
*
梦境出口附近有强大的涡旋气流,像龙卷风一样,昆澜只能召出长剑,深深扎入地面,防止自己被吸力带走。
她向体内的那道魂力紧急传音道:“事已至此,我该怎么接近她?”
“她打开殿门主动见你的时候,就想着该如何放弃你了,你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她不敢相信你,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
这道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为什么她不愿意信我?”昆澜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魂力化身往昆澜的脑中注入一段记忆,是上一场梦她亲口说过的话。
“魔主,如果我没理解错,你好像很喜欢我。就算你喜欢我,我们隔着两族仇恨,绝无可能。”
话语中的冷漠和绝情让昆澜自己都觉得心惊。
魂力化身说:“这是魔主不曾提到的梦中细节,你上一场梦拒绝她没多久,这场梦又明示喜欢她,你在她心中的形象是割裂的,注定难以获取信任。”
“为什么她不和我一起离开?”
昆澜没有听到回复,凛冽的强风直接能撕裂昆澜的衣摆,碎掉的布条立即被卷入风漩中。
她艰难的转身,背对着出口,头发被风力吸得向后飞扬,头皮紧绷且疼痛,双眼欲裂。
她又召出一把剑插入地面,稳住身体后,用魂力给自己凝了一层蓝色的隔风护罩,这才好受许多。
在吐气呼吸之间,护罩已被强风撞出一道裂缝,大概率无法维持太久,昆澜没有立即修补,而是全神贯注的观察魔主的下一步行动。
这是她和魔主共同经历的梦,她不能让魔主独自留到最后。
她体内也有魔主的魂力,只要方法得当,就能成为这个梦境的半个主人。
*
任何自由都需要付出代价,在云止心中,通向自由的唯一途径,就是忘记昆澜。
昆澜如何看待云止,如何看待魔主,爱哪个形象多一点……当比较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经面目全非了。
三场梦,除了种下的魔念是真的,一切经历都是假的,清醒之后,她和昆澜都不会把梦当真。
她要在梦里留下唯一真实可见的东西——记忆珠,将其粉碎才能离开。
她和昆澜真正相处不足三月,可以很快的提取出这些记忆。
云止伸出双指,覆上眉心,从千年的记忆之海中捞出所有与昆澜相处的记忆,金色的光缕不断从眉心抽离,凝聚成一颗指尖大小的白色圆珠。
上一场梦提取记忆并当场毁去的场景都是假的,是做给昆澜看的,没有任何参考性。
把记忆真正的从体内抽离出来,并不是一个花里胡哨的过程,记忆珠也不是五彩斑斓的颜色,表面不能投射各种记忆片段,看上去与普通珠子无异。
记忆珠十分脆弱,离体太久又不加防护,能被轻易的损毁。
云止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千万不要做傻事。”
是迟迟不肯离开的昆澜,发丝凌乱,衣袂翻飞,形象有些狼狈。
她在做一件无比正确的事,剥离与昆澜关联的记忆,她就没有得失感了,可以心无旁骛的重振魔族的荣光。
忘记昆澜的事迹和光辉,需要抽取四十年的记忆再进行剥离,过程有些漫长。昆澜在梦境中驻足越久,越有机会找到梦的破绽,打断她的记忆提取。
云止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抽离出近四十年的所有记忆,全部移入记忆珠中,其中包含所有与赤鸢相处的片段。
她要与记忆中的赤鸢正式告别。
云止往记忆珠中注入魔力,很快一道留影从珠中涌现而出,化作穿着济世宗执剑峰常服,但不能说话的“赤鸢”站在云止面前。
云止给“赤鸢”一个热情而又不舍的拥抱,温柔的说:
“赤鸢,哪怕我忘了与你有关的一切,我也会用心铭记你给我带来的舒心可靠的感觉,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赤鸢”听完这句话,甜美的弯起嘴角,随后化作点点星光钻入记忆珠。
虹月不享受这种待遇,她的名字在云止的心中只是飞快的闪现了一次。
弥补了最大的遗憾,云止继续完成第二件事,在失忆后继续履行对昆澜的诺言——让昆澜自由。
她收起记忆珠,用魂力凝出一条玉质律令,长度和半条手臂差不多,她在上面刻下两行字:
两天之内,护送昆澜安然无恙的离开魔界。
无恙二字,是用来提醒她及时医治昆澜身上的伤势,昆澜身上不能出现任何被虐待的痕迹。
这条律令是用来提示梦醒后的自己,时间节点刚好卡在结契大典举办之前,届时的大典会因为魔后的缺席而取消举办。
云止用魂丝把律令绑在左手手背上,确保它能被很显眼的看见,这才进行第三件事:扔掉记忆珠。
她脚边的地面在魂力操控下裂开巨缝,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裂谷,云止把记忆珠随意的抛下去,不肯多看一眼,继续动用魂力,合上这条裂谷。
一旦扔下记忆珠,她就会遗忘与昆澜有关的所有记忆,眼下的动作必须要快,不然她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合上裂谷。
在裂缝彻底缝合的那一瞬间,云止不再记得自己是云止,她只记得自己是魔主。
魔主看着右手上的血珠串,是人修的血,女人的血,还很新鲜,她的眼里充满了迷茫。
她何时有了收集人血的癖好?
她看向左手,掌背绑着一条律令,是她的字迹没错,可她不认识任务的执行对象——昆澜。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某个方位响起:“胆小鬼,缩头乌龟,遇到问题只知道躲,魔主,你也不过如此。”
语气极力嘲讽。
被平白污蔑的魔主没有用言语反驳,而是直接挥出一道掌风,穿过防风护罩,直接扇到对方的脸上。
巴掌的力度很大,昆澜被扇得嘴角流血,半边耳朵有些耳鸣。
激将法对魔主不起作用。
昆澜用衣袖揩去唇边溢出的血,她之前一直想要调动体内不属于自己的魂力,费时且费力,这一巴掌反而扇醒了她。
她想到了一个既能整治魔主,又能破解传送阵的办法。
她拔出地上的两把灵剑,临时起阵,暂时能封住梦境出口两分钟。
两分钟,够放一把火。
昆澜的双掌结出淡青色的魂火,以燎原之势,迅速点燃整座正言殿以及殿前广场。
她甚至朝着天上的两个太阳也扔了魂火,这两团魂火被她刻意压实过,能很快的引爆天幕。
果不其然,魔主很快汗如雨下,身体发颤的倒在地上。
唯一不会触发传送阵的,是魔主脚下的方寸之地,她倒地的那一刻,触及到周围的传送阵法,被迅速的传送到昆澜身边。
她又欣赏到了魔主情动的模样,上一次是无意为之,这一次,是步步为营。
“魔主,这里不够安全,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还是到殿内细说吧。”
魔主本想开口拒绝,身体已经被快感麻痹,爽到说不出话来。
昆澜扶起魔主无力的肩膀,直接捧起对方的脸,强吻了上去。
魔主的身体传来灭顶的快感,她的理智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整个梦中世界开始剧烈的晃荡,之前设下的传送阵时明时灭。
还不够。
昆澜收回外放的魂力,咬破舌尖,想让魔主品尝其中的情绪。
那深红的血液之中,最渴望、最不甘、最热烈的情绪。
她以血为媒,顺利勾出魔主体内一小缕为此心动的魂力。
昆澜释放出海量的魂力去追逐那一缕魂力,来到了更为广阔的魂力聚集处,真正实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梦中世界恢复了稳定,身后不再有出口,身边不再有传送阵,整个长生门也不复存在,只剩一片纯白,分不清天与地的边界。
她和魔主,是那么的契合。
魔主从神交之中缓缓回神,表情既无措又迷茫,情事太过激烈,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她问道:“人族,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
昆澜不可置信的看向魔主。
“你不记得我了?”
魔主皱眉,陷入沉思之中,又细细观摩对方的五官,最后点了点头。
昆澜突然明白了魔主扔掉的一颗圆珠是什么东西。
是大大的逃避。
魔主胆小到宁愿失忆也不肯面对她,正好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开始。
“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打算在梦里对我报恩。”
昆澜的谎话已经炼到炉火纯青。
“对不起,我之前不该扇你巴掌。”魔主亲上昆澜已经消肿但略微肿胀的脸庞。
她根本不信这套说辞,表面上假意示好,实则朝着昆澜肿胀的伤处一口咬了下去。
昆澜的脸上留下半圈牙印,微微渗血,她却没有当场责怪,反而捂住伤口,宠溺的看向魔主,笑出了声。
魔主看不透这名人族,放出冷语:“我可是魔界之主,就算失了运道,怎会被你一个人族所救?简直荒谬!”
下一章昆澜哄着云止一起找珠子,修补记忆珠,会拿出契书就事论事,然后都醒了。
如果第一个梦云止克制一下,身体根本不会起那么大的反应哈哈哈哈。
梦醒以后会事业和感情穿插描写,魔主的事业以欺诈为主,是很另类的路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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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