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众多医修一样,江玉淇的居所位于造丹峰山腰。
她把玩着今日新得的匕首,可以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剖开神魂,以后能解剖那些穿书者和绑定系统者的神魂,分析魂魄被入侵的具体路径。
看够了黑色的刀鞘,她抽出匕首,肉眼只能看到柄部。只有催动神识,才能看到刀柄处连接着对称的血红色刀片,妖冶且锋利。
打造这把武器的女修说,只要不动用灵力,这把匕首就不能伤人。为验证真假,江玉淇举起匕首,笔直刺向自己左手的掌心。
刃尖刺进她肌肤的那一刻,没有出血,也没有恐惧,她的护体灵罩没有感知到危险而自动打开。
她没有任何感觉。
当一厘米的刃尖穿透肌理,全部埋入她的掌心,她才感受到神魂有一点微微的痒,是温暖的魂体被冰冷刀片触及时的生理刺激。
很像是灵魂因为受惊,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这时候一阵疾风吹过,一个面部苍白、肩膀颤抖的女人闪现在她面前。
突然有人闪现,吓得江玉淇后退了半步,她神魂一个激荡,身体进入防御状态,不受控的开启护体灵罩。
匕首主动吸附灵罩上的灵力,刀身上一串深红符文一闪而过,江玉淇左手被匕首刺穿神魂,她痛到嘶出声来。
“昆澜,下次找我打个招呼。”江玉淇气到直呼其名,恶狠狠地拔出掌心的匕首,又是一声痛呼。
她这才注意到昆澜怀中抱着一个昏迷的人。
这不是那个疑似被魔主夺舍,但未完全被夺舍的云止吗?
但她没什么心情医治,她手疼。
“宗主,医修的手最是金贵,你害我左手受伤,赔一千济点。”
话音刚落,她的玉佩发出白光,有五千济点到账。
这是连诊金一并付了?济世宗修士每月享有一次免费医疗,治疗云止不用收费。江玉淇本想退回多出的四千济点,但看到昆澜的惨样,默默收下了。
“她没有心跳了。”
昆澜说完这句话,变出一张床,小心翼翼的把云止平放在柔软的床榻上,退至床尾为江玉淇让出空间。
她不安的咬着下唇,绞着手指,看着江玉淇伸出一根神魂游丝缠住云止的手腕,头一次觉得诊治过程那么漫长。
江玉淇收回游丝,平静的说:
“没死,是急性心脏衰竭造成的休克,你送的及时,给她服下两枚强心丸,一个时辰后就能醒来。”
江玉淇从玉佩中兑换出一瓶药,示意昆澜上前几步,把药递给对方。
“云止如今是你的道侣,我当着你的面捏开她的嘴把药塞进去,有些暴力,还是你亲自给她塞药吧。”
昆澜打开瓶塞,倒出两粒黄莲气味的药丸,含在嘴中,苦到五官皱成一团,她俯身贴上云止的唇,温柔地顶开牙关,把药喂进了云止嘴中。
然后红着脸,两条腿像刚学会走路一样,打着颤回到她原先站立的角落。
一旁的江玉淇简直没眼看,她记得自己明明说的是塞药,不是喂药,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江玉淇不担心昆澜的举止有多么奇葩,她更担心云止未来会成为威胁。
“宗主,你怎能确认带回来的是云止而不是魔主?她体内魔气深厚,当真不会对济世宗不利?”
昆澜坚定的说:
“她是云止。魔主已经被我杀了,杀了一百八十六次,一时无法复活。我干扰了云止的记忆,她不会想起如何调动魔气,也不会知道自己曾被夺舍。”
江玉淇若有所思:“你杀了那么多次魔主,该不会每一次都捅穿她的心脏吧?”
“那是她的要害,能一击毙命。”昆澜淡然解释。
“每一次魔主都是在云止的身上复活,然后被你一击毙命?”
昆澜点头。
“难怪。”江玉淇一下想通了病因。
“你明说吧,云止为何会这样?”昆澜听不得一点哑谜。
江玉淇叹道:
“你在不停地杀死复活的魔主,也在不停地重伤云止的心脏,纵然她能忘记死去近两百遍的事实,但身体已经铭记你给她带来的一遍遍伤害,可能会有抵触你的靠近,心率过快等应激反应。”
“怎么会呢?你也看到了,她并不排斥我给她喂药。”
昆澜想起云止在台阶上等她时,她一靠近,对方就惊恐发作,有些相信江玉淇的说辞,但想到云止主动亲她,牵着她的手去喝茶,又觉得说不通。
“我诊断出她切断了痛觉神经,已为她修复好了,如果她痛觉尚在,不至于心脏休克而不自知。我会提醒她不能再屏蔽痛觉,这不是长久之计。”
江玉淇有些同情云止的遭遇。
昆澜的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云止一直在屏蔽痛觉与她相处。
那该是怎样的痛,让云止宁愿剥离痛觉。
“这是一种心病吗?只要我与云止挨得太近,她的心脏就会不可遏制的转向衰竭?”
昆澜之前为云止探过一次脉,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暗伤。
“是的,所以你必须与云止保持距离,具体保持多远的距离,还需要估算一下。”
江玉淇伸出几根神魂游丝把昆澜拉过来,自己坐在床边为云止把脉。
“强心丸起效了,她的心率在缓慢上升,体内凝滞的灵力开始流转,身体很快能恢复知觉。”
江玉淇说完冷嘲一句。
“你之前喂药时,云止根本没有知觉,也就没有排斥反应,你是在占她便宜。”
昆澜埋头不说话。
场面十分安静。
一刻钟过去,江玉淇说:“她的应激比想象中严重,知觉一恢复心率就开始攀升,你后退一步试试。”
贴着床沿的昆澜后退了一步。
“不够,再退一步。”
昆澜照做。
“她的心率正常了。一米三之内,你和她相安无事。你再向前半步,我继续测。”江玉淇极其专注的把脉。
昆澜紧张的向前迈出半步。
江玉淇没有说话。
这也是安全距离。
昆澜吞咽了一下嗓子,极其谨慎的挥出右手,与云止拉进了十厘米。
“太近了。”江玉淇喊停。
昆澜收回了半只手,只肯退让五厘米。
“我测出来了,恰好是一米。”江玉淇收回右手,拿出锦帕擦去额头的细汗,她的紧张不输昆澜几分。
“为何会是一米呢?”昆澜喃喃自语。
得知真正的安全距离,并没有让她心里多好受,这不是师徒之间的亲密距离,也不是道侣之间的亲密距离,甚至朋友都可以保持半米的距离。
在医好云止的心病之前,她都需要保持一米这样的遥远界限。
“因为你的佩剑身长一米呀,昆澜啊昆澜,假如你改用匕首刺杀魔主,这应激距离可就大大的缩短了。”江玉淇说着风凉话。
“我好不容易带回了云止,不想与她隔的那么远。玉淇妹妹,可不可以把她的伤害转移给我,或者把我的心换给她?”
昆澜的眼角流出一滴血泪。
悲伤超过情丝承载的极限,就容易引发七窍流血。江玉淇上次花了足足五日,才养好昆澜的情丝。她这次学聪明了,直接定住昆澜,往她嘴里塞进一颗药。
“这是隔绝情绪的药,药效能维持一个时辰,我只炼出这一枚,够让你冷静下来了,昆大宗主。”
再强烈的情绪波动也不能持续一个时辰,江玉淇见不得昆澜为了云止要死要活的模样,待商讨出医治云止心病的方案,昆澜又能心如止水了。
咽下丹药的昆澜不再愁苦,她擦去血泪,变得十分镇定,也与世隔绝,像无情道这种邪恶功法修炼至大成的样子。
江玉淇看出药已见效,自信的说:
“这些阴招会让你体内压制修为的禁制松动,百害而无一利。我可是济世宗最厉害的医修,没有能难倒我的病,我有一颗极乐丸,这就给她喂下。”
江玉淇想到昆澜不会有任何情绪反应,从储物戒拿出一粒白色丹药,粗暴的捏开云止的嘴,把药丸强塞进去。
昆澜面无表情的说:“你下手太重,不讲医德。”
“这是你不请自来吓我一跳的惩罚。”江玉淇可是很记仇的。
“哦。”昆澜发出一个音节。
这种无趣的反应让江玉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不能与无情版昆澜计较太多,开始讲解药效:
“极乐丸是一种扭转神经的药,能把痛感转化为快感,我以为它能消解病患的痛苦,却发现它比毒品还令人上瘾,于是销毁到只剩这么一颗。
“极致的痛苦转为极致的欢愉,会让人陷入巨大的空虚,人对痛苦不再耐受,欢愉的阈值会变高,最后笑着自残死去。这枚药我封存了数十年,药效撑不到一天,希望你能打开她的心结。”
昆澜心中已想好对策,眼里古井无波,和傀儡没什么区别,她说:
“我会为云止涤荡与魔主有关的一切记忆,让她享受无数次极乐,哪怕她变成**的奴隶,哪怕只对我生理上瘾,只要能与我亲近,我可以不择手段。”
江玉淇没想到昆澜在魔界待了几天变得那么癫,化解心结这种温馨的建议被曲解成用肉*体快感掩盖肉*体伤害。
但也最具有可行性,云止身体的不安感确实可以从高信任高愉悦的交*合中缓解,但以昆澜这种喂个药都能脸红的羞涩程度,根本没这个实力。
江玉淇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瓶粉色瓶身的药,郑重的交给昆澜。
“这是春药,叫不害羞。不是强行唤醒性*欲的劣等品,而是让人正视欲念的催化剂。只要有渴望,就不能压制,越压制渴望越浓烈,越快付诸行动。”
昆澜说:“这是作用于神魂的药物。”
江玉淇:“对的,你只需要勾起她的渴望,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一颗管用一个月,慢慢来吧。”
昆澜倒出一粒不害羞药,粉色的,豌豆大小,她含在嘴中,熟练又快速的喂到云止嘴里。
江玉淇瞪大眼睛,为什么昆澜没有情绪了,还能有这种行为。
“你没有医德,不如我来。”昆澜客观的评价。
呵,这四千济点就当是昆澜买下春药的费用,虽然有点溢价,就当是她容忍昆澜的窝囊费。自我安慰后,江玉淇说出更深一层的担忧。
“魔主还在云止体内,她总会找准一个时机再次复活,你打算如何应对?”
昆澜说:
“我会抽出云止体内的魔骨,驱逐魔主的神魂,联合两大宗门长老将其封印。我会毁掉她的魔脉,净化她的鲜血,为她用天才地宝打造一副灵骨。”
江玉淇惊道:“魔骨竟在她的体内!怪不得她指认大比上的魔骨是假的。”
昆澜纠正道:“是魔主指认的。”
江玉淇点头,“除魔之路艰难险阻,你接下来有何安排?”
“与云止神交,从记忆层面抹去魔主的存在。”昆澜以一张禁欲的脸说出这种话,莫名有些幽默。
“不害羞服用当天不会见效,你确信云止会答应这种要求?”江玉淇觉得此法过于激进。
“与魔主相关的事,由我这个师尊做决定,只要她不痛苦,就是最好的决定。”
昆澜说出违心之言。
因为隔绝情绪的药物在生效,她甚至察觉不出这是一句违心之言。
*
等待云止苏醒的期间,昆澜本想与江玉淇告别并带走云止,却被江玉淇扣下,细细探查她体内情丝的损伤情况。
江玉淇骂骂咧咧的替她温养了一遍情丝,顺便巩固了修为,花了大半个时辰。
只剩一刻钟,云止就会完全吸收强心丸的药效醒过来。
江玉淇想知道极乐丸存放那么多年,是否还能生效,要求云止醒来后才能离去。
昆澜终究没能提前带走云止,为了能以清爽的面目示人,她回了一趟寝殿,换了身干净衣服。
*
云止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造丹峰。
昆澜和江玉淇长老站在床头默默注视着她,
江长老的眼里有一些探究欲,而昆澜只是在看她,眼睛那么漂亮却没什么情绪,让她猜不透对方心中的想法。
无需去猜,昆澜有什么想法可以明说,能满足的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
想这些太远,云止只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与昆澜牵着手前去宗主殿喝茶吗?
“师尊,我这是怎么了?”
“你在血池中受了暗伤,不堪其苦,所以屏蔽了痛觉,浑然不觉疼痛已经超过身体的承载极限,所以晕了过去,江长老已经把你治好了。”
早在云止醒来前,昆澜就拟好了说辞,加上隔绝情绪的药还没失效,她说起慌来没有一点心虚,非常有说服力。
云止就没怀疑过昆澜,她起身靠在床上,对江长老说了一声谢谢。
江玉淇点头接受道谢,瞥了一眼身旁的昆澜,示意接下来由她去验证极乐丸是否已经生效,自己则以开窗通风为由快步离开。
第三个人主动消失,云止不知为何有些如释重负,她说不上来所谓的重负是什么,但她确实自在了一些,想主动与昆澜搭话。
“师尊,你可能觉得我不太能忍受痛苦,屏蔽痛觉是对消极体验的一种逃避,是在贪图享乐。这有错吗?忍受不来的痛苦就不必去忍,更何况我还好面子,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云止觉得昆澜不会批判她什么,她已经在自我批判了,她在尽量的向昆澜展现真实。
昆澜直接坐在她的枕边,与她越挨越近,用手轻抚她的半边脸颊,语气平和的说:
“云止,对自己不自信才会解释这么多,你是不是觉得我只爱你光鲜的一面?我想,我的爱意不该只有那么浅,我也爱你不自信的、好强的那一面。”
昆澜在很认真的观察云止的每一个表情,她与云止已经越过了安全距离,她很担心对方会再次惊恐发作,但被药物隔绝了情绪,所以她表现得很无畏。
因为昆澜的主动靠近和暧昧的动作,云止的心砰砰直跳。
她依然记得走出血池初见昆澜时心脏传来的强烈抽痛感,但把症状归结于一个月连跨数金丹、元婴、出窍三个修为境界,遭受雷劫太多,心脏没养好。
这大概就是昆澜所说的暗伤,幸好昆澜发现的及时,江长老的医术高深,把她的心疾治好了。
云止从心底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愉悦,像是买断了天底下所有的金山且永久性持有,又像是被昆澜的告白再次打动,她不禁有些飘飘然。
再次?真奇怪,她以前被昆澜的告白打动过吗?几个月以前昆澜是有过两次告白,但她没太大触动,或者说她其实有过心动但不自知?
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云止像是被愉悦冲昏了头脑,甚至有些微醺,她的脸蹭着昆澜的右手,像猫咪撒娇一样。
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师尊,我好开心呀。”
昆澜与在窗边吹风的江玉淇传音,极乐丸生效了。
昆澜虽然被隔绝了情绪,但能做出表情,她跟着云止笑起来,没什么感染力,但至少在努力的配合云止的情绪。
云止的开心是假的吗?极乐丸逆转了原本的痛苦,所以她才这么开心。
其实云止依旧在承受着痛苦。
云止只有在很痛苦的时候,才会表现的很开心。
这是一种虚假的欢愉,她剥夺了云止感受真实的权利。
可是云止的开心也是真的。
这正是极乐丸赐予云止的善意,隔绝了云止所有的痛苦,悲即是喜。
“云止,我也为你感到开心。”
听到床头云止的轻笑声,昆澜温柔地给了云止一个拥抱。
江玉淇给她喂的隔绝情绪药在此刻失效,昆澜感受到了巨大的虚无。
她一点也不为云止感到开心。
是她强求着云止和她在一起。
云止受她欺骗,被她操控,却满心欢喜的接受着一切。
过载的愧疚感让昆澜的耳朵淌出血来。
*
云止很享受昆澜的拥抱。
昆澜身上总有一股清雅的香气。
昆澜几乎只穿蓝色和红色,庄严和明艳可以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昆澜的眼睛在阳光下清亮生辉,在暗处会变得略带锋利,说话时有着飞扬的神采,不说话时富有洞察力,听她说话时视线不曾转移,全程凝望她的眼睛。
云止的心跳动得更快了。
她想亲吻昆澜的眼尾,想亲吻昆澜的颈间,想亲到昆澜没有力气,瘫软在她的身下。
她采补过那么多次昆澜,依旧还渴望着昆澜。
她好喜欢昆澜。
明确心意的云止有种瞬间的盈满。
直到她闻到昆澜身上的血腥气味。
云止主动结束拥抱,扶着昆澜的双肩,看着对方魂不守舍的模样,稍微加大了音量:
“师尊,你双耳流血了,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站在窗边假装看风景的江玉淇听到双耳流血这几个字眼,阴沉着脸,疾步走向床边,揪住昆澜的后衣领,对床上一脸担忧的云止说:
“她听得见,就是小毛病犯了,我带她去诊室医治,两三个时辰能治好她,你不会等太久。”
说完她拉着昆澜,化作两束光,消失在云止眼前。
昆澜送的双重大礼,不害羞和神交,暂时只送出一样,云止下章就觉得不对劲啦,
云止送的拆家大礼和血吻。
下章回魔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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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极乐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