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7章 经过

林朝暮没继续问下去，不知道为何，她很清楚，这应该不是什么幸运的事吧。

但齐安却继续说：“我说秦佳。”

“佳佳？！”林朝暮十分惊讶，与秦佳相处的这些时日，她竟从未提起与齐安之间的事情。“我道是怎的偏偏落在我屋头，原来不过是看上了这处的姑娘。”林朝暮莫名觉得放下心来，之前还担心着齐安会不会遇见什么伤心事了。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既然是相关秦佳的，林朝暮自然想多了解一些。

“我能与你说吗？”齐安有些难受，似乎急需倾诉，他看着林朝暮，眼中满是伤悲，林朝暮也不禁心疼他，轻轻点头。

“我与她啊，自幼便相识。那日她被送入我家，做起了我的玩伴，我总是欺负她，可她也不恼，不知是因为常年服侍别人，早已习惯寄人篱下，忍气吞声，她从未生气，一直笑着。等我长大些，我突然好心疼这个傻姑娘啊......”齐安有些哽咽，但还是继续说：“你和她很像，一样的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但我多希望她能多像你一些，知道将心事向人倾诉，哪怕那个人不是我。”

“她便就是这般脾性，不过，你若是欢喜于她，怎的让她被卖入皇城？”

“我倒也不想。那年京都到处疫症横行，正赶上佳佳的娘亲也感染瘟疫，为了给娘亲治病，便央求我父亲将她送入宫，想着月奉多些，好支付治病钱。”

“你没帮她吗？”

“何尝没有，可她就是这般倔强，宁愿自己扛也不要我帮。后来，她的娘亲没过多久便去世了，而她也一直在皇城中，不曾出来了。我知道她在那里，便请了皇城中的差事，想要看看她。”齐安不再说话，林朝暮也安静下来，眼泪滚烫落下，林朝暮很久没哭过了，但是遇见了这般经历相似的可怜人，便也为她感伤，更是为自己感伤。

“请姑娘不要告诉她，我不希望让她有负担。”随后齐安消失在夜幕中。

冷风刺骨，林朝暮忽地想起独自一人在御膳房值夜的秦佳，赶忙去找她。

每个如这般寒冷的夜晚，连自己都难忍悲伤，佳佳也是一样的心境吧，夜那么黑，没有人陪，她该有多害怕啊，自己还有哥哥可以思念，但秦佳呢，大概连个念想也没了吧，一想到这，林朝暮就止不住泪水，自己还总跟秦佳提起自己的哥哥多么多么好，那时她的心境会是怎样啊，但她便是那么傻，竟未曾表现出一分心中的伤痛。

昏黄的宫灯闪烁着微弱的光，秦佳靠在柱子旁睡着了，眼角还有未风干的泪痕。林朝暮见到她，擦了擦眼泪，上前抱住她，秦佳醒了，觉得有些奇怪。“朝暮，怎么了，大半夜你不在屋里休息跑来找我什么事啊，我今晚值夜你忘了吗？”

“没有，我就是......做噩梦了。”

“你怎么还跟小孩似的，梦都是反的，没事没事啊。”秦佳轻拍着林朝暮，林朝暮放开她说：“今晚我陪你一起吧。”

她们都笑了。

天亮时，林朝暮睁开沉重的双眼，悄然发现，她们身上披上了件衣服，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林朝暮很开心，秦佳有这样一个人默默关心她，她轻轻拍着秦佳，将她唤醒，便一同回到御膳房。

凌璟珹已经在那等候多时。

“王爷，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哥醒了？”林朝暮兴奋得很。

“嗯，昨日夜里便醒了，怕你担心，我便一早入宫来告诉你了。”

“大夫怎么说，得的是什么病，今后该注意些什么？”

“乃是西境一种毒气病，说是体内寒气湿气聚积，此次发病乃是排去体内毒气，虽然今后恐会常有发作，但找到了根治之法，想来今后无甚影响，姑娘不必担忧。”林朝暮长舒了口气，凌璟珹接着说：“只是林兄自醒来便食不入口，滴水未进，想来也是在担心姑娘，姑娘且随我出皇城，去看看吧。”

林朝暮思量许久，还是拒绝了：“不行，我若随你出宫，若是陛下知晓了，必定不会饶恕你我，尤其他之前误会了你我之间的关系，万万不能随你出宫，还是拜托王爷同我兄长说，我过些时日便出宫去了，让他千万照顾好自己。”

“那便听你的。”他显得有些失望。

凌璟珹走后，林朝暮便拿着膳食来找裴明奚。

裴明奚坐在书案前看书，有些入迷了，林朝暮进来时齐林的通报声他都没听见。

“陛下。”他没反应。“陛下？”

这次他缓过神来，轻声答道：“怎么了，医书不是给你了，不管用我可没办法。”

林朝暮有些想笑，越发觉得裴明奚可爱了，小孩子似的。“不是不是，陛下的书很管用，就是我有一事相求啊，不知道......”林朝暮卖了个关子，放下东西，朝裴明奚走去。

“说。”

“我进皇城我兄长并不知情，如今他大病初愈，找不见我肯定担心，我想着出宫一趟，顺便给御膳房购置些食材佐料什么的，行吗？”林朝暮试探着问。

裴明奚看着他，一口拒绝：“不行，食材自有他人购进，你就呆在御膳房做饭便好。”

“求您了，求您了，你如此大方宽容，英俊潇洒，怎么会不同意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呢”

“林朝暮我发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不要以为我给你医书就不会要你脑袋，你再如这般同我讲话，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拖出去斩了？”林朝暮知道，裴明奚没有生气。

“哎，我们陛下才不会呢，我们陛下啊，是天下最英明最心善的皇帝了，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啊。”

“不许说了。”

“这都是大实话，如何说不得？”

“不许说。”

“陛下答应我我便不说了。”林朝暮期待的看着他。他轻轻点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林朝暮更是乐开了花。“谢陛下！”林朝暮欢快地跑出去，忘记行礼，但裴明奚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有些在意这个姑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回到御膳房，林朝暮便收拾了包袱，准备明日便出宫去，秦佳很是奇怪，便上前问：“朝暮，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明日出皇城回家看我哥。”

“陛下恩准的？”

“嗯！”

“陛下待你不一般。”

“鬼知道呢，也许今日心情好。”林朝暮想起些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对秦佳说：“你可愿同我一块回去？”

“我？”秦佳有些吃惊：“陛下是让你去，你带上我，万一......”秦佳不敢想后果，林朝暮倒是淡然得很：“不会不会，陛下既然准许我回去，想来多一个你他也是不会计较的，再说了，回宫时我会带些食材，一个人怎么搬得回来，找你去帮忙也是妥当的。”

秦佳还是有些犹豫，林朝暮接着说：“去吧去吧，没事的。”秦佳终于点头。

这天夜里，待秦佳睡下，林朝暮又窜上了屋顶，这次是特意上去找齐安的。

而齐安也从来不会让她失望，一如以前模样。

“齐安齐安。”林朝暮热情地唤着他。

“何事？”他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

“想见佳佳吗？”林朝暮期待地看着他。

齐安顿了顿，有些说不出话来。“在皇城外面，见不见？”林朝暮猜到了他的疑虑。齐安怕秦佳知道，自己为了秦佳入皇城当侍卫，日后定不会与他相见，秦佳心里清楚得很，以齐家的地位，齐安作为家中长子，少说也是个将军级别的，哪里能沦落到当起侍卫来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哪里像是朝廷重臣之子。

“没事的，你就当偶遇。”林朝暮又补充道。

“她如何能出宫？”齐安的疑虑还是很多。

“她随我一同出去的。”齐安又想问什么，但林朝暮抢先说：“陛下特准我出去的，她同意随我一起去，你可以在我家见到她，我家在皇城拐角那家尝香思铺子的后面，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去还是不去，一句话吧。”林朝暮有些受不了这般忸怩，给个痛快话不好吗？

“好。”齐安的回答很坚定。

林朝暮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为了身边这对有情人真真是操碎了心啊。

天很快就亮了，林朝暮兴奋得很，一大早便醒了，赶忙叫醒了秦佳，拿起包袱就出城去了。

好巧不巧，今日轮值的竟是那日林朝暮进城时与她闲谈的士兵，这一遇见，免不了又是一番交谈。

“呀，这可不是那位小厨娘，算算时日该有大半月未见了，我与弟兄们还时常想起你家菜呢，今个是要回去了吗？”

“对啊对啊。”士兵和之前一样的热忱，但林朝暮不如之前一般沮丧了。

“这次回去，可还回来？”

“回来回来，希望下次来还能见着大哥哈。”

“好嘞，小厨娘快些走吧，别耽误正事。”这次破天荒地竟是士兵大哥结束的闲谈。

一路上林朝暮欢快得很，走路蹦蹦跳跳的，路过一旁稀奇好玩的摊子也没多做停留，现在她赶着回家呢。

家离皇城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只见里头传来碗被打碎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林清昱又在闹脾气找妹妹了。

“哥！我回来啦！”林朝暮迫不及待地在门外喊道，拉起秦佳边往里走。

林清昱也赶忙起身相迎。“朝暮，你怎么一个人便跑到皇城中去了，若我的性命是你用一辈子自由换来的，那我宁可不要，我怎可害了你一生啊。”林清昱满眼悲伤，林朝暮却不这么想，如今一切都好，没什么后悔的。“哥，我现在很好，你瞧，这是我在皇城中结识的好朋友，秦佳。”林朝暮向林清昱介绍，随后对秦佳说：“这位是我兄长，林清昱，清晨的清，太阳新立的昱。”虽然林朝暮一家都是奔放热情的草原儿女，但起的名字却都是文绉绉的，着实与性格不符啊。

“哥，我在皇城挺好的，我认识了可多人呢，他们都对我很好，你妹妹那般性格招人喜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说啊，太后娘娘可喜欢我的手艺了，常常赏赐金银珠宝给我呢，你一点也不用为我担心的。”

“那你此番回来，可还会走？”

“嗯，我是向陛下请了旨出宫采买的，今日傍晚便回去了。”说到这大家都沉默了。

直到齐安的到来打破了沉默。他十分别捏地走进来，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接着说：“陛下让我来帮林姑娘提东西。”说完谁信呢，裴明奚会这般好心？

齐安给林朝暮使了个眼色，林朝暮会意随即应和：“啊，对，我拜托陛下然后陛下就派齐安侍卫来帮我，嘿嘿，陛下是不是非常好啊，非常好。”极其不自然。

秦佳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一直躲在林朝暮后面，生怕被齐安看见，可是他既来了这处，肯定是知道秦佳就在这，怎会看不见她，有些事，躲也没用。

“朝暮，既然陛下已经派了人帮你拿东西了，我就先回去吧。”秦佳还是有些不想面对齐安，林朝暮又怎会让她逃之夭夭。

“没事，多一个人多一份便利，你还没吃饭呢。”

林清昱想到这点，赶忙招呼大家进来坐：“对啊对啊，大家都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吧。”继而对林朝暮说：“你们且去菜市购置你们需要的东西，顺便将今日的食材一并买来，做桌好饭菜招待大家。”

末了，林朝暮等人便出发了，她刻意让齐安和秦佳走在一处，说什么分工合作效率高，让秦佳和齐安去买宫内的物品，自己去买今日所需食材。

秦佳还是满脸的悲伤，齐安便先开了口：“这段时间，你还好吧。”

秦佳看着他的脸，酸楚又涌上心头。

那年，秦佳在水池旁救下齐安，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武功高强飞檐走壁的大侠齐安居然不识水性。随后齐安发现这个勇敢的姑娘竟是自家府中的丫鬟，借着报恩的由头，整日缠着秦佳，对待秦佳也是无可挑剔的好，府中要求丫鬟的杂役不可免除，齐安便帮着她一起做，时常有齐安不在府中的时候，他便买通其他伙计帮秦佳，那几年秦佳很幸福，即使两人从未互相表明心意。直到秦佳母亲重病，秦佳被卖入皇城，一切美梦都破碎。

秦佳觉得自己辜负了齐安，无颜再见他，可如此这般两人谁都不会开心。

“嗯。”秦佳不想与他多说话，她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表露自己心中对他的无尽思念。

“那，我们......”齐安也难以说下去。他也怕，怕如今她的心里已经没有自己，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你不必说了，一切都过去了。”说完，秦佳便快步走去。齐安在背后叫住她：“你站住！难道你真的忘了我们当初......”

“不是忘了，是不敢想了。我求你了齐安，如今的我们不比以前了，更回不到从前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你认清现实啊。”秦佳眼中蓄满泪水，她很少情绪失控也许只对特别的人吧，她对其他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温润，毫无情绪波动。

“可我对你还和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多......更多爱......”秦佳没有给齐安机会说完那句耽搁很久的话，她不敢接受。

“够了，今时不同往日，齐公子，请你自重。”秦佳狠下心来。她的心中多难受，又有谁能体谅。

“罢了，离人去不归，从此你我便再无瓜葛。”齐安忍着伤痛，这般违心地说出这些话。

齐安转身走的瞬间，眼泪不争气地落下，秦佳也一样。

可他们这是何苦，换作林朝暮她一定牵起手便走了，哪管那么多。可是齐安和秦佳谁都不能这样，他们有太多的羁绊了，他们之间阻隔着万水千山，谁都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跨越它们。

完成任务后，林朝暮与秦佳汇合，不见齐安身影，便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看着眼眶有些红的秦佳，十之**是件悲伤事了，不提也罢，便也没有追问下去。

在家中度过了个开心的下午，兄妹两就要分别了，这一别还不知道何时再见。想到这里，他们都红了眼眶，但谁都没有流下眼泪。林朝暮还是没心没肺地开着哥哥的玩笑：“哥，我走啦，下次回来看你记得给我带个嫂子见见啊。”

“好啊，那你等着，你可不要被你嫂子比下去了。”林清昱也这般玩笑道。

“我等着呢。”

“你可不要在皇城中给我找个妹夫啊，你要是敢这么做，我打断你的腿，拖着你回西凉给娘磕头认错。”

“切。”

旭日还是会在明日升起，所以不必伤悲。他们都这么想着，便也没那么难舍难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