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57章 相拥

林朝暮与傅归止的交易是裴明奚不知道的，所以带他去峮襄一事亦不能让旁人知晓。

他们在第二天出发，林朝暮觉得此去定会惹得裴明奚怀疑，不过她还是没打算告诉他，就算她知道裴明奚在她走后一定会知道真相的。

凌璟珹于她而言，是好友，是恩人，亦是需要用一切去报答之人。

傅归止是扮作林朝暮的随身侍卫进去的峮襄皇城。

林朝暮用玉佩换来去沈玿意灵堂的机会，她不善说谎，只道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心中总觉不安，想去祭拜祭拜，好在景萧并未多说什么。

要说景萧也是极喜爱沈玿意的，她从小便貌美，性格也是独一份的活泼，极受长辈的喜爱，也就是在见她的第一面，景萧便想好要她做峮襄未来的皇后。

造化弄人，沈玿意看上的，偏偏是心有所属却又倔强专情的景垣。

其实在沈玿意与景垣成婚后，景垣那位青梅竹马也被沈玿意召入东宫做了妾室，便就是此举，让她彻底失去了得到景垣的机会，她整日形单影只，甚至十天半月都不得见到景垣一面，也就是皇城中举办大型宴会需要她与景垣一同出席时才能离他近些。

尽管如此，她还是迷恋那个男人，那个她十岁时遇见便将一整颗心都给了他的男人，她至死都不明白，这颗心，终究是错付了。

虽说沈玿意犯了私通他国的大罪，但她怎么说也是扶虞的大公主，更是峮襄的太子妃，死后自当是要体面些，位分虽除，但丧葬礼制都是按照太子妃规格进行的。

林朝暮到灵堂时，里面只景垣跪在那处，他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发觉有人来了。

林朝暮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为沈玿意不平。

沈玿意虽是差点致使南浔灭国，但也算是性情中人，但凡眼前这个男人对她好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她也会守着那零碎的美好记忆度过这一生，又怎会伤心至此，她大抵做好了事情败露后丢掉性命的准备了，所以那日见到林朝暮时才说出那样一番话。是的，她会帮傅归止，不只是因为傅归止对她很好，不只是他们之间如亲人般的情谊，更是她厌烦了东宫中度日如年的孤寂生活，她厌倦了卑微地爱着一个眼里心里都没有自己的人，她被景垣伤透了心，所以她的心死了，她想要解脱，倘若她这副躯壳还能为心中牵挂之人做些什么，那便就那这条景垣不屑一顾的命去换吧，也算是值得。

而景垣，只是静静的呆在这里，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忏悔，恐怕他会来这也只是装装样子给扶虞看，抑或是在心中骂沈玿意还不够，还要跑到人家的灵柩前来骂。

傅归止看着灵位牌上赫然写着的字，立即跪倒在地，林朝暮怕傅归止控制不住情绪会被景垣发现，便立即道：“见过太子殿下。”林朝暮行了个扶虞的礼。

景垣抬眼看向林朝暮。

林朝暮诧异，既是惊讶于他的容貌，亦是惊讶于他眼中满布着的红血丝。

“你是何人？”景垣启齿问道。

“我的姐姐，永远沉睡在这里了。”林朝暮没有正面回答，只如此说道。

她知道景垣一定会认为她是扶虞的某个公主，扶虞国中，像她如此年纪的公主也有几位。

“太子妃与我成婚后扶虞少有人会来看望她，就算是跟随扶虞陛下进了宫来，也不会去找她的，人人都知道她只空有个太子妃的头衔，实是不受宠的，唯恐避之不及，他们都知道，我对她不好......”

林朝暮在心中暗暗骂景垣，什么狗屁话，你竟还有脸说出口来？！

“太子殿下，我想单独和我姐姐道别。”林朝暮说道。

景垣会意，缓缓退下。

景垣方才出去，傅归止便低声哭泣，他似乎悲痛极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使上全身力气想要起身去灵柩旁看看她，可是他不忍心，他不忍看见一个沉睡着的沈玿意，不忍看见昔日里追着他后面叫他香香的姑娘如今却再也不能看他一眼了。

“傅陛下，我在门口守着，尽快出来。”林朝暮对傅归止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便退出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傅归止出来了，挂在他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那荷包，是沈玿意出嫁时送给傅归止的，那年他十二岁，那是他在登基前见她的最后一面，后来他被接回离丘，再后来登基，才得以再见她。

往事一幕幕，皆若昨日浮影。

林朝暮离开三日后，动身返程，毕竟现如今林泽依旧病着。

阿辰一直待在驻扎地，替林朝暮守着林泽，他查看了林泽的情况，自是摇头叹息，他们都知道，林泽这条命怕是留不住了，如今这般苟延残喘终是痛苦的，但他们谁都不敢告诉林朝暮这个消息，不敢告诉她，是怕她接受不了，更是怕她承受不住也跟着林泽去了。

所以当林朝暮再次出现的时候，裴明奚等人只字不提林泽的情况，林朝暮现下最关心的就是林泽，见他迟迟没有好转，心中自然焦急不安，守在他的床头不肯离去，身子自然吃不消。

林泽期间醒过来一次，却只问凌璟珹怎么样了，心中十分着急，林朝暮安慰他，说凌璟珹已经没事了，让他放心，林泽便嘱咐林朝暮，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凌璟珹受到伤害。

裴明奚听林朝暮说这些，心中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林泽走时林朝暮正在昏睡，她发着高烧，紧闭的双眼中不断流出泪水来，她似乎是被梦魇住了，怎么都唤不醒。

阿辰连续三日施针，才使得林朝暮醒过来。

他们不敢告诉林朝暮林泽性命垂危的消息，只满脸忧愁地看着她。

她一醒来，自然是着急去看林泽，只是她躺了这么些时日，全身酸痛无力，连起身都困难，更别提去找林泽了。

裴明奚告诉她，阿辰会治好林泽的，他会将他父亲带来共同医治他。待她身子好些了，他们便启程先回南浔。

他们计划着先将林泽带走，稳住林朝暮的情绪，如若真的治不好了，也能护住林朝暮的命。

林朝暮将信将疑，而后她看了看林清昱，他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大抵林泽是没事的，她又想，阿辰医术高明，将他父亲带来给林泽医治，便是更加稳妥了。

林朝暮回到南浔精神便好多了，只是裴明奚自回南浔后便十分忙碌，朝中之事且不说，还时不时出宫去，像是在调查什么。

林朝暮身子好些后也开始调查徐清影和晏唯，裴明奚出征这些日子她们倒是安分得很，将宫中上下打理的还算井井有条，可不管怎么说，陷害翠儿的，一定是这两人。

林朝暮在徐清影那里都是没打听出什么异样，不过倒是打听到晏唯那边的一些事。

据说晏唯进宫前曾是与人定了亲事的，当时两家只是口头上玩笑了一句，男方家当真了，毕竟攀上的是这么一个名门望族，当然巴不得早日结为亲家，女方这边并不认为酒席上的玩笑话能作数，两家因此闹得十分不愉快，而后男方家道中落，一家不知惹上了什么贵人，一族上百人竟悉数被杀，家族中仅剩下一对姐妹逃了出来，听说后来妹妹被晏唯收留在身边伺候她，姐姐不知所踪，世人原是怀疑那一家几十号人都是遭了晏家毒手，但见晏唯如此善心，将那孤苦无依的姑娘收留了，便也无人再议论此事了。

林朝暮觉得这消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但她还是不死心，便准备去晏唯那处看看。

她进去的时候门口并没有人通传，也不知晏唯是做什么去了，她正准备离开时便见一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过。

那不是琼玉吗？

不对，不是，那女子更加瘦小一些，也更胆怯一些，丝毫没有琼玉身上的清冷。

那她是谁？

“等等。”林朝暮叫住那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林朝暮问道。

那女子浑身颤抖着，低着头小声回答道：“奴婢芙蓉。”

“你可认识我宫中的琼玉？”林朝暮立即问道。

芙蓉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立即跪下，连连摇头。

“不认识就算了嘛，你那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快起来，去忙吧。”林朝暮觉得奇怪得很，但又不好再问她，怕她会被吓晕过去。

待她回去，叫琼玉进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今日见到那芙蓉与琼玉实在是像极了，越看越像。

林朝暮心中大抵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晚膳时分，裴明奚忙完朝政便来了月清殿。

“陛下来了。”林朝暮正想着些事情，有些入迷，听见齐林的通传便只淡淡地应答一声，她知道不行礼裴明奚不会与她计较什么。

裴明奚亦没有同她讲话，过了许久林朝暮才回过神来，见裴明奚坐在她对面，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林朝暮笑着说道。

“九弟回来了。”裴明奚说道。

“噢，那挺好的，陛下就让王爷在京都小住一段时间吧，他也受了不少苦了。”林朝暮如此说道，她并没有觉察到裴明奚的不对劲，只是极力掩饰。

“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吗？”裴明奚深吸一口气道，“傅归止说了，若我不答应他的条件，便不会放人，如今凌璟珹完好无损地回到南浔了，你认为是傅归止良心发现将他放了吗？”

林朝暮缄默不语，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朝暮，你是不是，是不是与他有些交易？你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为何要与他牵扯不清？为何每次都要自己擅作主张？为什么每次都不同我商量？”裴明奚拉起林朝暮的手，万分担忧地说道。

“王爷的事确实是我做的，爹爹一再嘱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王爷受到伤害，陛下是王爷的兄长，却如此不在意他的安危，而我不能像你一样，我用什么办法是我的事，如今王爷回来了那便皆大欢喜，陛下不应该高兴吗？如今跑到我这里来，说这些话又是做什么？”林朝暮看着裴明奚，她心中其实不满裴明奚的作为很久了，王爷虽说并不是裴明奚的亲弟弟，但好歹他的父亲也是与先帝极亲近之人，既然先帝将王爷认作义子，那便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况且王爷这些年对南浔付出的不比裴明奚少，可他怎么就不能相信王爷，怎么就能如此不在意王爷的安危呢？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插手，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与他国的男子往来，九弟的事情我也争取了，傅归止提出的要求我也不是不想答应，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为什么要自己去做这些事情，傅归止曾将你绑走你不记得了吗？如此危险的事情你为何不同我商量，还是说在你心里，凌璟珹比我还重要，比你的性命还重要？”裴明奚情绪十分激动。

“所以你是觉得我心中还恋慕着王爷才做这些的？”林朝暮甩开裴明奚的手，含着眼泪说道：“没错，王爷在我心中就是比我的性命还重要，我就算是丢了我的命也会护着他，我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救的王爷，我不像你，冷血无情，你的皇位你的江山永远是最重要的！”

“好啊，我知道，是我狠心拆散你们，我原以为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凌璟珹，我早应该知道的。”裴明奚抓住林朝暮的手，将她拉走，不论林朝暮怎么挣扎，他都紧紧抓住她，将她拉到清正殿。

他在一个小角落里取出一只木盒，将它狠狠摔到林朝暮的面前，里面的画轴顺势滚了出来，下面还挂着林朝暮亲手做的玉穗。

林朝暮还记得，那是和凌璟珹一同游玩时在路边画的丹青小像，那玉穗也是给齐安做同心结时给凌璟珹做的。

没想到这物件竟在裴明奚手中。

“这……你怎么会？”林朝暮惊愕道。

“我们大婚那日，凌璟珹送来的，你知不知道当我看见画中的你们，我会是什么感受啊，我责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样会不会让你怨恨我，当时你失踪了，我便越发觉得你是想要逃离我，我还……还傻乎乎地跑去凌璟珹那里，朝暮，你嫁与我已有一年了，可我还是看不明白你的心，我告诉自己你是爱我的，我告诉自己你心里只我一人，可是……”

“原来你从来都不明白我的心，我承认，我们成婚后我是埋怨过你，也并不喜欢你，但我从来没想过还会和凌璟珹再有些什么。自从我们误入毓馨谷，我看到了你对我的好，我以为经历了这些的我们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我不说你也应该感受到我是爱你的。”林朝暮流着眼泪说道。

“朝暮，我害怕失去你，我其实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就好了，哪怕你不爱我，心中没有我也无妨，所以我从不敢去想你是我的，你只是我的。”裴明奚听着林朝暮说这些话，心中十分惊喜，便一把拉过林朝暮紧紧抱在怀里。

“阿月，我们既已是夫妻，心中便不能再有旁人了，我是如此，你也要是这般，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我救王爷，只是为了报恩，报答他父亲对我爹爹的恩情，报答他对我的救命之恩。”林朝暮埋在裴明奚的怀里，叹着气说道，她真的不知道裴明奚这么在意她与凌璟珹的过往，就算是到了如此熟知彼此的境地也还是如此在意。

林朝暮觉得，裴明奚从小便只身一人，对所有自己所喜爱的事物和人都没有安全感吧。

“朝暮。”裴明奚温润地叫着林朝暮的名字，将她松开，接着缓缓靠近她的唇，先是轻柔试探，见林朝暮有所回应，便开始肆无忌惮，逼得她连连后退，直到她的腰撞到了桌子才嗫喏地说了句：“痛！”

裴明奚立即松开他，唇齿间还有些依恋不舍，他立即护住林朝暮的腰，见她没说话了便继续迎上去，手轻轻揉着林朝暮的腰，见她被自己摸得不舒服便将她拦腰抱起，向床榻走去。

次日清晨，林朝暮醒的时候裴明奚还在熟睡，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还因昨夜的欢愉欢喜，脸上红晕一片，尽显少女的娇羞。

“好看吗？”裴明奚突然开口问道，声音还有些沙哑，想来是刚醒就发现林朝暮直勾勾的目光了。

“当然好看，从前我便觉得阿月是我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但后来在峮襄见过景垣太子之后，便觉得他更美一些。”林朝暮实话实说道。

这话惹得裴明奚闹小脾气了。

“哦。”裴明奚转过身去。

“你这都要生气啊，我若是你是天底下最美的男子，那不是很假嘛，我总不能欺君吧？”林朝暮摇摇裴明奚道。

“这样不算欺君。”

“那好吧，你最美你最俊。”林朝暮瘪瘪嘴道。

“朝暮，你是如何让傅归止见到沈玿意的。”裴明奚问出心中疑惑。

林朝暮将前些日子见到景萧的事情告诉了裴明奚，“所以我赢得的三个条件，一个用在拜托峮襄陛下不要出兵，一个用在让我去看看太子妃，我就带着傅归止去祭拜了她。”

“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嘛......”林朝暮顿了顿，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便道：“若是今后你将我抛弃了，我便去求峮襄陛下，给我用不尽的金银珠宝，还要赐我一座大宅子，我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让你找不到我，待你知晓我的好开始想念我的时候便哪也寻不到我了，就让你后悔去，谁让你总是惹我生气的。”林朝暮说完便偷笑。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裴明奚觉得她幼稚得很，却觉得这样的她十分可爱，疼惜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在心中暗暗道：“不会的，我不会丢掉你，不会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