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13章 归来

乍暖还寒，又是一年春好处。中原精兵整装待发，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出发前往西凉。

裴明奚坐在奢华的马车上，什么奢侈的东西都往上装饰，倒看起来俗不可耐，林朝暮走在车边，心中这样想。

林朝暮作为裴明奚的侍奉宫娥，自然是坐不得马车，只能走路，可是此去西凉路途遥遥，虽说也曾经历颠沛流离，但还没有过走着来京都，显然是吃不消的，没走几里路便开始嗷嗷叫苦，马车里的裴明奚也是有些烦躁了。

“你不总说你们草原儿女不会像中原女子一般娇弱吗，现如今我中原的宫娥都未曾叫苦连连，你又受不了了，看来你们草原儿女也不过如此。”

“陛下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你看看你们中原的鞋子，一点也不好穿，难受死了，我们西凉的靴子那才叫舒服，又轻软又保暖的。”

“噢，是吗？皇城中什么没有，西凉每年上贡的上好皮靴不计其数，可惜宫中的人都瞧不上，全都丢在库房里落灰了。”

“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林朝暮瘪着嘴，有些无语。

“你来京都倒是学会了不少成语，还算聪明，只是你这些时日变化这么大，你家乡的人可还能认得你吗？”裴明奚漫不经心地调侃。

“哪里还有家乡的人啊，我是因为战乱才来京都的，别说邻居亲戚是死的死伤的伤，连如今我的家在何处都无从知晓。想着离开西凉的光景，也有小半年了，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歪打正着地进了皇城，莫名其妙成了御膳房小主管，现在还稀里糊涂的回去认亲，真真是没想到啊。”林朝暮看着天边烈阳，不禁感慨，看着这烈阳，想起了草原上的旭日，也是如这一般，虽然炙热，但并不感烧灼。

“你呢，有什么想法没有，对于即将见到的父亲。”裴明奚补充了多次，生怕林朝暮没听懂，毕竟她那么傻气。

“也没多大感觉，我与他也没什么感情，说期待呢是有的，那要是说非常期待也不至于。”林朝暮认真回答，这便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陛下可否跟我讲讲大将军的事情？”如今事情尚未落定，林朝暮只敢称他大将军。

“其实我与大将军也没有很多接触，你要是想问他的事情应当去问九王爷。”

“先前也是听你这样说，所以王爷与大将军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啊？”林朝暮成功把话题带跑偏，但还她还是乐在其中，只要是关于大将军的，无论跟谁的事情，都是可以听听的。

“这是上一代的事情了。林将军曾于山林救过凌肃，也就是九王爷的父亲，后来凌肃便重用林将军，也算是成就了他的今日吧，所以林将军向来与祈渊王走得近，虽说是我的臣子，但与我生疏得很，不过也是因为我很少在朝中，以往都在外征战。”

“按陛下的说法，王爷父亲应当是个将军，那他也算是武将之子了，怎的王爷却是满身书生气？”话题一旦偏转便失去方向，难以掌控，不知到何处了。

“璟珹从小身体不太好，我也曾与他一起跟随凌肃老将军学习功夫，只是他实在不能坚持，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但他思维敏锐，聪慧得很，对兵家战术阵法一点就通，老将军便改变策略，让我主武，他主文了。”裴明奚孜孜不倦地说了一大段话，才反应过来说的都是些无关主题的话：“你总问他干什么，莫不是还想着去他的祈渊王府当个快活厨娘？”裴明奚有些生气，但未浮于表面。

“我才没有，在皇城中虽然苦点累点，但是大家都尊重我，对我都是毕恭毕敬的，你是不知道我在王爷府的时候，吴管家对我可凶了，他虽说让我主管厨房一切事务，但我就是少做了几根菜叶子他都要跟我斤斤计较，硬说我是市井生意人，狡诈奸猾得很，必定会从中捞不少油水，我真是对他无话可说了，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想来人到中年必定多生猜疑。”林朝暮回想当初连连摇头。

“想不到你还有这般经历啊。”裴明奚笑了，但他还有后半句没能说出来：“你愿意呆在皇城那便好。”

太阳越发毒辣，长途跋涉却滴水未进的林朝暮及随行的大伙儿们都有些吃不消了，林朝暮更是脚下发软，险些摔倒，这时她看着马车内的裴明奚闭目养神，好不惬意，林朝暮瞪着他，怒气冲冲，心里却想起凌璟珹来了：“若是王爷也来了，定会请我去他的马车上与他同坐，哪里像这个迂腐皇帝，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人，大伙儿都走这么久了，也不思想休息一下。”

但终究没敢说出口，可是她真的累坏了，虽说只是初春，但今日天气格外的好，太阳大得直逼盛夏时分，强烈的日光有些晃眼，林朝暮忽然觉得世界颠倒，人影涣散，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她逐渐失去意识，眼前一黑，终是倒下了。她闭上眼的前一瞬，好似眼前出现了那个日夜思念的人，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字：“娘。”

再醒来时已是在裴明奚的马车内了，裴明奚将林朝暮抱上马车时齐林连忙阻止，说是身份悬殊不可坏了规矩，裴明奚哪管他什么规矩，此刻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倒在地上，若不把她抱上自己的马车，难道就丢在地上不管吗？林朝暮奋力挣开眼睛，只觉得不同往日地沉重，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切，泪珠顺势从眼角滑落，一旁的裴明奚正担心，她昏迷时一直喊娘，想必回到西凉，最想念的就是她故去的娘亲了吧。

“朝暮，你醒了？好些了没？”裴明奚见她睁开双眼，刚有些欣喜，但转瞬被她眼角的泪水浇熄。林朝暮对于裴明奚就有这般魔力，可以控制裴明奚的喜怒哀乐，他伤心于她的难过，他欣喜于她的欢乐，但何时这顺序才能反过来呢？

“陛下......”林朝暮想说话，但嗓子早已沙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便再无气力了。

“你不要说话了，你病了，好好休息。”裴明奚帮她整理着盖在身上的衣物，林朝暮才发现自己身上是裴明奚的衣服。

“我还是下车吧，等会落下话柄那我可就说不清楚了。”林朝暮缓过神来，口齿清楚了些，便迫不及待地说。

“谁敢置喙我的事情，你就好好呆着，我在，不怕。”裴明奚对林朝暮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了，虽然林朝暮一直不敢相信，但这句话就是这般温暖，给人可靠的感觉，非常想依赖这个男人，可是不可以，她。

“嗯......”才没说几句话，林朝暮便又昏睡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享受马车舒适，她竟入睡得这般迅速，裴明奚看着熟睡的林朝暮，乖巧地像个孩子，裴明奚忍不住观察起她来。以前从未发现，林朝暮长得与中原人有所不同，但如今看来却是大有不同，林朝暮的睫毛很长，卷卷的，头发也是乌黑的，称得皮肤水嫩雪白，略带着异域风情的林朝暮放在千篇一律的中原小姐间竟有些清新脱俗，十分抢眼了。

路途颠簸，林朝暮睡得甚是不舒服，期间几次大摆动都将她摇醒，但她就是不睁开眼睛，眼皮实在是沉重，而且裴明奚的衣服特别好闻，以前都没发现，裴明奚竟然体散异香，而且香气极其迷人，想来是这样的事情略显娘气，不符合帝王家的威武霸气，更不符合裴明奚的战神气质，他才刻意隐藏，旁人无从知晓。可如今林朝暮却发现了这个秘密，可以好好的嘲笑他一番了，想想就很开心，于是她不禁笑出声来，倒是引起了裴明奚的注意。

“醒了还不睁眼，傻笑个什么劲？”

林朝暮试探性睁开一只眼，俏皮得很。她精神好很多了，只是觉得浑身酸痛，想必是走了太多路又睡太久了。她起身舒展身躯，身心愉悦，全然忘记昏迷时的悲伤。

“可好些了？”裴明奚在一旁看书，语气似乎在嫌弃她占着自己的位置太久。看着窗外斜阳红透半边天，确实太久了。

“好多啦，谢谢陛下。”林朝暮回了他一个真心的笑容，有些傻气，但却温暖人心。

“傻子！”裴明奚看着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拍她的脑袋，林朝暮却躲开了。看了那么多话本故事，这些暧昧的行为动作林朝暮怎会不知其含义，又如何会让裴明奚得逞。

“嗯.....陛下我已经好了，就先下去啦，等我累了，我再来陛下这里喝茶。”林朝暮这样说，但裴明奚清楚，她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堂皇，有些不知所措，就想着立马离开，不至于那么尴尬，说回来也是骗人的，她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都是自己的冲动赶走了她。

“好。”他只能这样应和，他不是她的谁，没理由留她不走。而她说向往自由，就更不应该困住她。

林朝暮下了车，心里的压抑顿时烟消云散，但反思过来，自己跟裴明奚相处真的是这样难受吗？好像不是，不，是。她这样对自己说，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清楚。

行军的大队人马驻扎在湖边，夜深人静，林朝暮早前睡饱了，晚上倒有些睡不着了，便出来透口气。

越往西边走，天气就越发多变，白天还是骄阳高照，到了夜里却是寒风刺骨。湖面也升起蒙蒙的水雾，覆盖着月光，也别有一番风味。

林朝暮正沉醉其中，忽然感觉背后一个身影掠过，带来一阵寒风。林朝暮也不害怕，她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有些疑惑，他怎么在这里？

“齐安？是你吗？”林朝暮没有回头，她只这样问道。

“嗯。”他走近了，顺势坐在她身旁，林朝暮倒是开心得很，这次回西凉秦佳也没跟着，林朝暮真是无聊得很，现在来了个熟人，能与自己说说话，也是极好的事情。

“你怎么也来了，不留在皇城和你的佳佳共享二人时光吗？”林朝暮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实在欠揍得很。

“我是陛下的侍卫，陛下出行我当然要跟着了，佳佳我当然也是不会不管的，所以我将她也一并带来了。”齐安满脸骄傲。

“你怎么不早说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一路都快无聊死了，一旁也没个说话的人。”林朝暮有些埋怨。

“可我看你和陛下相处得挺好的啊，不过我倒是想跟你说来着，可是陛下总在你身边，我根本不能接近你，更何况佳佳本就是我偷偷带来的，在我帐中尚且是个女扮男装的侍卫，如何与你这陛下的贴身宫娥交谈？”齐安这般解释，林朝暮的焦点又对准了他所说的一个细节，开始诡异而......猥琐地笑：“好啊你，还让佳佳住在你的营帐，莫不是要做些......”林朝暮还没说下去，齐安一掌拍在林朝暮身上，脸却是涨的通红：“你不要瞎说，在外人看来她是个男儿身，我又怎会.....怎会......”齐安也不好意思说下去。其实齐安根本就不像林朝暮初次见他时那么冷漠，他的性格非常和林朝暮的口味，认为这是个可以深交的好朋友，甚至于像亲人一般，他总是会为林朝暮的口无遮拦伤透脑筋，有时又很害羞，经常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旁人看来绝对不能想象，昔日战场杀敌赫赫有名，跟随裴明奚屡立战功的齐安居然会有这般神情。林朝暮也觉得不可思议。

“在你帐中，黑灯瞎火，孤男寡女......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哈哈哈。”林朝暮不怀好意的放肆大笑，笑声简直粗鲁至极，任谁听都不像个姑娘家。

“好你个林朝暮啊，几日不见欠收拾了，你看我不打你！”齐安佯装要狠狠扑上去，林朝暮丝毫不畏惧，她太清楚齐安了，他就是只纸老虎！

“你来啊你来啊，我怕你我不姓林噢！”林朝暮起身准备跑走，两人便开始追逐打闹，虽说这边没什么人的营帐驻扎，但裴明奚的营帐却在不远处，这一刻嬉笑自然是惊动了裴明奚，只是他独自起身，走来看着她，却没走近。他站在摇曳的树影下，喃喃自语：“原来你只有不与我相处的时候才会有这般欢快，你放心，我定会拼尽全力为你赢得一世逍遥快活。”在裴明奚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深深陷入她的眼眸，将她的容颜刻于骨髓，他有过为她抛下一切的冲动，可是他拥有的强大的自制力将他的这个想法扼杀，从此不再想起。现在看来就算这样做了也是徒劳，自己不能为她带来什么，可是他不知道，他应当为自己任性一回，因为将来，便可能再无机会了。

皎月朗照，寒风依然叫嚣着，前方是林朝暮无忧的身影，过后是裴明奚望着她的远去，却无力叹息。他只是在她身后，未曾走进她的内心，说起来可笑，但裴明奚却乐在其中。

又是新的一天，时光将无数个今天变成昨天，将无数个明天变成今天，它从不为谁停下脚步，就算是所谓天子，它的流逝意味着林朝暮的远离，是很悲伤的事情，对于裴明奚。

久等久等啦，最近追剧追得有点嗨哈哈哈哈，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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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