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和商眠前往人界的时候,司音已经把昏迷不醒的谭昙搬上天界。
此时此刻,她正跪坐在佛堂里。
周围僧人全部敛目念诵,韦陀在最前面,不时传来须弥山上撞钟的声音。可是她跪在这里很久,佛始终没有开口。
到最后,司音一咬牙,主动道:“尊上,此番去魔界,实属无奈,如果韦陀大人有什么推测,都纯属污蔑!魔尊多疑,我是费尽心机才带着花神逃出来的,还请您明鉴!”
说完,跪伏在地,仿佛刚说的是一番肺腑之言,实际上心里虚的很。
明鉴?
一鉴一个不吱声。
好在尊上平时是非常慈悲的,今天也是。片刻后,佛坛上传来熟悉的空灵飘渺的声音:“白虎一心为天界着想,辛苦了。”
这话实在有点讽刺,司音吓得差点咳出来,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无妨。替青鸾隐瞒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
上面的人不再说话,司音也呆呆地住了口。
佛堂里一阵诡异的寂静。
过了半晌,司音才颤颤巍巍地问:“尊上,您……都知道了?”
“佛心系苍生,通晓万物。在我佛面前,青鸾还是孩子气了些。”这就是默认了。
司音轻吸了一口气,表情愈发迷茫:“可是您也不打算罚她?”
那人淡淡笑了笑:“在有关青鸾的事上,恐怕六界都无法理智看待。早在凤凰陨落之前,天界就做好了这种准备。”
领会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司音瞬间感到十分心惊。
“这是……您的私心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人又轻轻地道:“谁又不是呢?”
一句话似乎在点她,又似乎不是。
洛瑶平时就说司音智商有余、情商不足,这会儿她算是领会到了,汗流浃背地心想回人界一定要买本上司心理学。
但天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和尊上或者佛对话的时候,最好不要冷场,冷场也别让对方做最后一个说话的。
于是汗流浃背的司音只能顺着话题往下进行:“尊上,我很早就听人说,青鸾死后可以涅槃成凤凰一族,是真的吗?”
“真的,不过不准确。”那人垂眸道,“须知凤凰是神鸟的最高形态,想涅槃成凤凰,并非那么容易。需要佛在莲海仁心流下的血、顶级大魔忏悔的泪,和心甘情愿献祭的凤凰骨。全部集齐,方有一线可能。”
佛在莲海仁心流下的血、顶级大魔忏悔的泪、心甘情愿献祭的凤凰骨。
这都啥啥啥啊!
故意的是吧搞这么难!
司音正在心里疯狂吐槽,那人却温和地问:“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哦,没事。”司音半真半假地说,“我就是觉得她老这么搞,早晚一天把自己作死。”
那人轻轻笑了笑,向她眉心一拂:“花神已经醒了,在青鸾殿。去吧。”
……
司音揣着心事走出佛堂,一路熟门熟路地走到青鸾殿。只见庭前落花依旧,却早已没有当年的门庭若市。
人走茶凉,本就是世间至理。
emo完毕,准备干活。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把门推开,门就自己撞开了,还从里面闪出来一道残影。好巧不巧的,正好撞在她身上。
“卧槽你要死啊谭昙!”司音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被撞出来了,捂着肋骨怒吼道,“一醒就不认人了是吧?谁把你一步步抬回来的也不——”
“闭嘴,低头,看看这个。”
谭昙一反常态没和她互怼,而是表情凝重地往她怀里塞了个镜子。
司音骂骂咧咧地低头一看,然后瞬间噤声:“这是‘镜花水月’?你把它给卸下来了?”
谭昙只是摆手,让她继续看。
只见水波纹一样的镜子里,缓缓荡漾出模糊的场景,最后俨然是一张两个人都很熟悉的脸,轻笑着说:“这我一涅槃呢,就听见了一些不太好的闲言碎语……”
“……只要你嫁给我,我跪着向你说。”
“我操了,火凤这逼会涅槃?怎么偏偏让他可以涅槃?!”司音义愤填膺地骂道,“还有洛瑶怎么会跑到他那里去的?!”
谭昙闻言忍无可忍地扶额:“你是傻|逼吗司音上神?这明显是洛瑶故意把我们俩支开的啊!”
司音一怔,随即想通了所有,刚准备破口大骂时又想到骗她的人是洛瑶,只好悻悻闭嘴。
“听我说,‘镜花水月’只能照前一刻发生的事,说明他们才刚开始对峙没多久,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谭昙压低声音,“——可问题是,这次是在佛的眼皮子底下私通魔界,性质完全不一样。”
司音静默半晌,然后猛地深呼吸了一下。
“你怎么说?”她问。
“我心魔发作的时候是清醒的,洛瑶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谭昙偏过视线,遥遥凝视着琉璃台的方向,手中若隐若现地闪烁一把短刃,“……本来就是通知你一下,我现在就跳下去,你随意吧。”
说完闪身离去。
司音在原地呆了片刻,似乎被她这个反应搞懵了,露出一副“What the ***”的表情:“不是,姐,没有我你怎么跳下去??”
“——喂!装个逼就这么高兴吗!等等我啊!”
*
“装逼装得高兴吗?”
千山洞穴里,商眠一鞭子卸掉了火凤用来挑洛瑶下巴的右手,声音冷得可怕:“你要是这么想跪,早点和我说,我可以让你跪一辈子。”
火凤被她缴械按在地上,那是一个向洛瑶跪伏的动作。
但下一秒,年轻男人轻轻一笑,猛然向后仰过身体,硬生生用左手抓住了商眠的骨鞭,把她拉拽到自己面前!
他的右手不能用,左手被鞭子上的骨刺生生洞穿,但他本人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似的,连语气都带着轻佻的笑意:“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了,妹妹——”
商眠脸色非常不好看,眼睁睁看着他的右手缓缓地恢复了原状,左手也渐渐愈合。
他垂眸轻语:“——拜你所赐,我早就没有痛觉了。”
说完,他微笑着双手锁住商眠的后颈,然而被洛瑶一剑挑开,接着顺势插进了他的腹部,动作快得像闪电。
鲜血溅在洛瑶侧脸上,她按住剑柄,没有任何表情地重复问道:“凛霜和至幸在哪里?”
“……既然你来了,就说明你知道那滴血是她们的本命精元,”火凤扶住插在他腹部的剑刃,脸上笑意不减,“所以我非常好奇,我连本命精元都拿到了,你为什么总问她们在哪里——”
“——而不问我有没有杀了她们呢?”
短暂的寂静。
接着洛瑶微微张开双手,然后双手合十,面色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却也正因如此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你的最后一个机会,她们在哪里?”洛瑶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问道。
火凤微笑:“两个不是我们的孩子,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于是洛瑶面无表情地垂眸。
上万道水柱从虚空中一瞬间喷涌而出!
火凤被汹涌而来的潮水淹没,洛瑶淡淡压下手腕,以确保水柱道道致命。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商眠突然卸力般的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洛瑶手腕一抖,也管不了什么火凤了,慌忙跪在她面前:“阿眠?怎么了?你别吓我!”
商眠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眉心又猛然蹙起来,就像是在忍受什么极致的痛苦。
洛瑶赶紧压住她的脉搏,控制着灵流在她身体里探了一遍,发现她体内魔息紊乱,失去控制的法力四处冲撞,隐隐有要失控的迹象。
“你做了什么?!”她扬手狠狠扇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一巴掌,把他从昏迷中扇醒了。
火凤全身上下都是被她用水柱削掉皮肉而流出来的血,心脏附近甚至深可见骨。
闻言,他满脸是血地看向她,笑得非常癫狂:“要不你以为我开场放的几十个鬼有什么用?别白费心思了,你已经中了我的计!”
“我的好妹妹,如果不能保持谦卑,就别来求人办事啊,哈哈哈哈哈哈!”
商眠在洛瑶怀里微微喘息着,闻言死死盯着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说出来:“我会把你碎尸万段的,哥、哥。”
“先看你能不能从‘神隐之镜’中出来再说吧。”
火凤身上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他喘着气撑起上半身,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块造型复古的雕花镜。
“早听闻青鸾圣殿有一块‘镜花水月’是天地至宝,但事实上,‘镜花水月’的神力只是‘神隐之镜’的万分之一罢了。”
他的伤已经完全消失,正笑意盎然地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洛瑶的眼睛,轻声说:“就比如说,都是看过去,‘神隐’一镜两面,一面看过去,一面看恐惧。”
“——你猜,你看到的是什么?”
这是洛瑶最后一秒看到的场景。下一刻,黑暗犹如潮水般向她席卷,接着又消散无踪。
……
耳边传来一声悠长的撞钟声。
“殿下。”
耳边传来司音的声音,“您怎么在佛堂前站了这么久?是有所顿悟吗?”
洛瑶看过去,周围的事物瞬间在她眼前展开。
洒满金粉的天空,铺满碎玉的道路,曼陀罗在空中打着旋飞落,皎洁莲花开满浅塘。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万里宫阙绵延不绝,一直延伸到金粉色的苍穹尽头,没入玫瑰色的云澜。
佛国万里,莲华无边。
“殿下?”司音看她久久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疑惑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了吗,加冕成上神高兴糊涂了?”
身穿大红色衮服的女人微微蹙起眉,又看了一眼来时佛堂的万里长阶,最终也没想起个所以然来。
“无事。”最终她对司音摇摇头,自然地让对方扶住自己,“——就是刚刚一瞬间,我好像想起了什么特别危急的事似的。”
从这一章开始正式进入回忆杀阶段,讲的是两个宝宝的相爱过程[垂耳兔头]
ps:祝宝贝们元旦快乐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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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千山墓(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