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焚[GL] 第19章 洗女（十一）

“——你说我是执念，那，我的执念是什么呢？”

他虽然是笑着问的，但几个人屏住了呼吸。

这几乎就明摆着告诉她们：如果这个关键问题回答不好的话，之前一切全都白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洛瑶沉默半晌，然后缓缓开口：“如果是刚才，我大概会猜，你的执念是让直接杀死你的沈宁蓉灰飞烟灭。但当我看到她在为你做事，我又想，也可能是让沈家祖上十六代永世不得超生。”

“但就在刚刚那一刻，你让我不要抱歉的那一刻，我改变想法了。”她抬起头，非常认真地看着沈念的脸，“在回答你之前我想说，这个幻境之所以这么多年无人解开，是因为人物关系复杂。其实拆开了就是三方势力，你、沈君玄、沈宁蓉。”

“其中沈宁蓉杀了你，但你已入魔，她境界不如你，所以归于你麾下。而沈君玄也不简单，我想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这两个人的定位很明确，就是你用来转移我们视线的障眼法。”

“但他们的存在，完全依托于你，沈念，你是魔，只要你的执念不解开，你几乎是永生的。你困我们在这个幻境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遍一遍装成另一个人，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是什么感受？”

她悲哀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所以我的答案是，你想自我毁灭，你是沈家的男子，你背负着祖上十六代的罪孽，你知道自己不该存在，但偏偏这诅咒让你永生。你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自杀，但你永远不能做到这一点……”

“这，就是你的执念。”

院子里起了风。

沈念低垂着眼帘，静静听完了她的话，垂眸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手。从那里开始，原本属于女性的纤细指尖渐渐拉长，变得骨节分明，接着蔓延到手臂和肩，最后是头部。

属于男性冷峻的下颌展露出来时，他恰好抬起睫羽，与洛瑶平静对视。

“执念会本能地吞噬没解开谜局的人，最初我试图抵抗，但很快我发现，小蓉儿需要我的能量补充。如果没有我的话，她会消散。”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冷淡，黑发在风中微微舞动，“而鬼如果散了，就是真的灰飞烟灭了。”

“成魔之后，我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长相。最开始我试图以本相入幻境，但如你所见，这副皮囊太难得到信任，于是我开始变换自己的外形。”

“我发现女性形象更容易获取信任，其中尤其以少女为代表，经过更长时间的经验，我了解到一个智力不高、社会化的叛逆少女形象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同时，她略微悲惨的经历可以博取其他女性的同情。”

“所以在后期，我渐渐以陪酒少女的形象固定下来，也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

他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很久没说起过这些，话有点多，你多担待。”

洛瑶摇了摇头，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我能早一点来就好了。现在幻境没了，你准备去哪里？”

没想到沈念却骤然蹙眉看着她。

“怎么了？”

沈念难以置信道：“你是神，我是魔，你解了我的幻境，不把我扔到天界去？”

“我还当你要问什么呢，”洛瑶莞尔，“悄悄告诉你吧，我和谭昙都是废神了，你回不回天界，其实是看中间这位发的话。”

沈念的目光顺着转向司音。

司音：“……我？”

洛瑶笑而不语。

“不是，哎哟，你饶了我吧我的祖宗！”司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抓耳挠腮，“你……好好好，我说，念啊，你不用去天界，拍拍屁股赶紧回魔界吧，你在那也算最强关系户了。这下可以了吧？”

这下沈念是彻彻底底惊愕了：“那……小蓉儿……”

“她也算你祖上的姐姐，一起带走呗。”洛瑶笑道。

沈念沉默半晌，从谭昙手中接过小鬼球，然后久久看着洛瑶：“谢谢。”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身边的沈家庭院开始一片片崩塌，露出漫天肆虐的黄沙，最后连黄沙都逐渐消失，露出城郊的那家夜店。

几个人在幻境里耗了三天，回到现实时正好是大半夜，周围万籁俱寂。

易安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瘫在地上，一想到自己刚从云山村出来就又激战三天，满腔悲壮地想高歌一曲，还没张开嘴，就看一个人正垂眸看着自己。

“？！”易安一咕噜爬起来，满脸惊悚，“你你你你怎么跟出来了？！！”

沈君玄耸了耸肩，眼神玩味：“怎么，我不能出来了？”

易安已经尖叫着躲进洛瑶怀里了。

“……易安，”洛瑶无奈的看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没事的，他要害你早害了，他不是鬼。”

“确实不是。”沈念在一旁点头佐证。

易安有点犹豫了，但还是不敢出来，颤巍巍地望着沈君玄：“你、你到底是谁？”

闻言，沈君玄笑吟吟地展袖：“实不相瞒呢，之前确实骗了几位，我这心里想起来啊，那叫一个愧疚，正所谓这……”

“说人话。”洛瑶淡淡道。

“咳，既然我嫂子都发话了，”他笑意深深，“我呢，凤凰九子中的第九子，主掌世间贪欲恶念，本名君玄，但人们通常更熟知我的另一个名字，大风。由于我真身一出就狂风过境，所以又有个名字叫风伯。诸位，幸会了。”

易安：“……”

易安：“？？？”

易安：“？！？！？！？！？！？！”

沈君玄，不，这时候该叫他君玄了，看到易安仿佛天崩地裂的表情，笑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易、易安。”

“喔，我猜也是。”他轻挑地冲易安眨了眨眼睛，“别担心，我们做神的不歧视普通人。现在人神恋很普遍啦，嗯，比较抽象的是我四姐和我嫂子……”

洛瑶笑得无比温柔：“不好意思，我认为我还没聋。”

“好好好，我闭嘴。”君玄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不过话说回来，风伯大人是怎么跑来人间的？还在幻境里帮魔做事？”谭昙后一句话放轻了些，看了一眼沈念。

“好玩呗。”君玄勾唇，笑的像个妖孽，“花神殿下，我可是执掌恶欲的神啊，我就喜欢看着人类尖叫着被吞噬……而且不就cosplay吗，还能顺便娶个鬼妻，哈哈哈，人间天堂好吧。”

谭昙无语闭麦。

他收住笑，清了清嗓子：“好吧，其实还有个原因。嫂子。”

洛瑶：“嗯。”

“当年你亲手把凛霜送下去，自己撂挑子不干了，当时天界那叫一个乱，一些曾经追随你的神都开始反过来，嗯，脱坑回踩。”他轻飘飘地说，“我觉得他们特烦，就刮了阵风，弄下去几个人，尊上发飙了就把我给弄下来了。”

他轻描淡写地概括成“刮了阵风，弄下去几个人”，须知神如果从琉璃台跳下去，如果没有召回，那就是废神了。

而且尊上是佛意的实体，可以说是佛的代行者，这么多年洛瑶从没见过祂发怒，可知君玄这回犯的事有多大。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洛瑶抿了抿唇。她不希望君玄就这么因为他姐姐放弃神位。

君玄却“嗐”了声，随意摆摆手：“跟嫂子你没关系，是我看不惯那些神的做派，早就想跳了，你给我打了个好头。”

洛瑶还想说什么，却听他继续彬彬有礼道：“而且马上就要来个老熟人，我在这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嫂子，花神殿下，司音上神，咱们今天先到这，我先溜了噢。”

几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折返回来，捉起易安的左手轻吻了一下，笑得像个浪子：“易安小姐，期待下次见面哦。”

说完，原地消失。

易安：“！！！不是，他有病吧？！”

“你就当他有吧。”洛瑶扶额，心想凤凰九子还真是一个赛着一个不正常。

君玄走了，回头一看，沈念还站在那呢。

众人：“……”

“好了，我们几个就此别过，就当没见过。如果让别的神知道我把一个魔给放了，我会被批|斗死的。”司音走上前，在沈念面前画了道隐形的三八线，“赶紧回魔界吧，之后就……”

“谁敢？”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道平静沉和的声音，因为回声的缘故而听不清晰。

司音话头猛地一收，连洛瑶都吃惊地猛然回头，把易安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半空中不知何时漂浮着一朵纯金色的莲台，上面端坐着一个看不清脸孔的男人，素白衣袍，广袖翻飞。

大概这人就是君玄刚说的“老熟人”。

司音将洛瑶往身后挡了挡，警惕道：“这位仙友，请问你是？”

“不重要。”男人的声音空灵寂寥，就像长白山上的万里白雪一样，“我是奉尊上之令，特此下凡，将罪魔缉拿归案。还请几位配合。”

“你开玩笑吧？这么多年天界没人管，现在倒好，我们一解幻境，你们就处理的这么快？专业抢人呐？”司音虽然还没发作，但语气里已经隐隐有了怒意。

男人的语调依旧无波无澜：“司音上神，请不要为难我。”

司音冷笑：“我还就为难你了，怎么着，贬了我啊！像你们贬花神那样贬我啊！”

“您知道那不可能，您是西方镇守神，贬谁也不可能贬您。”男人心平气和地说，“您也不要误会，在幻境的事上，当年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才铸此大错。这次回天界，审判罪魔是次要，我向尊上谢罪才是主要。”

这话一出，司音和谭昙不解其意，洛瑶却是心头猛地一跳。

他是……

韦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