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尝试理解下,”易安把洛瑶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沈君玄是委托人,他因为这个怨灵而死,但他一个凡人打不过鬼——这就是他强烈而无法完成的愿望:让我们帮他,杀了怨灵?”
洛瑶点点头,补充道:“嗯,如果接下来这里出现‘怨灵杀了沈君玄’的情节,就基本上敲定了沈君玄是委托人这件事。”
“洛老师,我有个问题。”易安举手。
“同学请说。”洛老师面不改色。
“以咱们的实力,为什么不把这些人全干掉?这样管他谁是委托人,反正要么杀沈君玄,要么杀怨灵,一锅端了不行么?”
话音刚落,易安就感到几道诧异的目光落到了她脸上。
“你这会儿怎么不念着人家是帅哥了?”司音难以理喻地望着她。
“……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喜欢的是活的,人类,帅哥。”易安同样难以理喻地说道,“他如果是执念那就是鬼啊!各位,是我封建了,我XP还没进化到那程度。”
“噢,确实封建了,”谭昙锐评道,“天上的神仙对人鬼恋最喜闻乐见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哦,‘爱情不分死活’。”
易安:“……”
“好吧,正经回复你一下,我们不能端了所有人,原因有点抽象。”
“不抽象。”洛瑶却道,“这里虽然是幻境,但是基于执念生前发生过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分析情节,在适时的时候动手,一击致命,没有读档这回事。”
“而这时候,别说端了所有人了,哪怕你杀了一个在原剧情里不该死的人,”她抬眸直视着易安,眉眼在错乱的烛火中无端地摄人心魄,“幻境都将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易安望着她的眼睛,怔住了。
这样的错乱烛火,这个抬眼的角度,她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两分熟悉的感觉,但不等她反应过来,便稍纵即逝了。
司音没注意到易安的表情,抓狂般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是,我们搁这废话半天不还是没讨论出来谁是执念吗?”
“嗯。”洛瑶心平气和地承认。
司音满脸写着“老娘要发疯”,结果刚摆了一个前摇动作,就听见桌脚弱弱的一声:
“呃……呃,那个。”
几个人顺着看过去,说话的是从头到尾都缩在角落里的酒吧女孩,这会正颤颤巍巍地举着手。
被打断施法的司音:“你有事?”
“那、那个,我我我,我刚听你们说那个什么委托人,是那些被杀掉的女婴,”她小小声说,“但是……那个三夫人没有脸啊……”
司音:“有关系?”
“我懂你意思,”谭昙却放下了托腮的手,“我们都知道幻境完全按照委托人的意念构建,没脸的一般都相当于NPC。假如执念真的是怨灵,她不可能不给自己的母亲留下脸。”
洛瑶垂眸,指尖滑过茶盏的边缘,似乎正在思考。
“可以纳入考虑。”最终她说。
易安知道她说这话就是认同了,胳膊肘搡了司音一下,嘿嘿两声:“司音~我说什么来着~?”
“滚。”
“哎哟~还恼羞成怒了~”
“………………”
易安同学实在是实至名归的嘴欠小能手,最终这场正经的圆桌会议再次在鸡飞狗跳的互撕节目、大型劝架现场,以及洛瑶普渡众生中正式结束。
“——492。”
计数器谭昙:疲惫.jpg.
*
几个人大吵大闹一通后都累趴了,但毕竟这里不是五星酒店而是随时有鬼出没的幻境,于是所有人达成了共识:睡在一个房间里。
司音则拍着胸脯表示:你们随意睡,我守夜。
“义气。”因为这话,易安短暂地和她和好了一下,然后就睡死了过去。
另一边,谭昙和酒吧女孩也沾床秒睡。
司音与洛瑶对视一眼,强打精神道:“你睡吧,一切有我呢。”
“哦。”
洛瑶淡然应了一声,心里默数三声,然后完全不出所料地听到这人趴在圆桌上打鼾的声音。
洛瑶:“……”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给司音披了条毯子,然后坐回了床沿上。
她差点忘了,现在司音和谭昙用的只不过是人身,自从云山村那一夜之后就没休息过,强打着精神分析了这么久,大概早就累到极致了。
月光悄然无息地爬上幔帐,房间里一时静得只有几个人规律的,呼吸的声音。
上一次看着这两个人闹得累成这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洛瑶放空思绪,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
——她想起了最初。
……
……
“青鸾大封,天地九歌!”
“神鸟青鸾,生而普度众生,如雪山皎莲,佛通法达,功德圆满,册封青鸾上神!”
佛国万里,莲华无边。
天界从琉璃台至须弥山,处处盛放五色的睡莲和曼陀罗花,苍穹是极致的金粉交织,从西侧歌舞升平的连绵宫阙一直渲染到人间。主吹奏的乐仙们分列在琉璃台两侧,身姿娉婷的仙子随乐而舞,端的是一片繁华万千。
须弥山到佛堂前的万级阶梯上,身穿雪白袈裟的僧人垂眸低声念诵,而还没长大的小沙弥们则百无禁忌地到处瞎逛。
“仙子姊姊,今日怎么如此热闹呀。”几个叽叽喳喳的小沙弥缀在一位仙女身后。
仙女一手挽着装满碎玉的竹篮,垂眸看着一串小尾巴,笑晏晏地:“今日是我们青鸾殿下册封上神的日子呀,今日之后,殿下便位列众神之首啦。”
这时,一个广袖白袍的女子从旁拉住她,听上去有点急:“若兰,须弥山的花怎么还没开齐,花神殿下呢?”
“见过碧霞元君。”若兰慌忙垂首行了一礼,“花神殿下怕是……还、还在殿下那里。”
闻言,白衣女子面露不悦:“花神怎能如此?她家殿下今日册封,她竟玩忽职守至此!”
“元君息怒,花神殿下也是个小孩子呢。”若兰充满歉意地一笑,顺手将小竹篮里散发着幽幽明光的碎玉铺撒在地上。
不远处有和她手持同样篮子的仙子们,正向空中扬撒着金粉。那金粉细如沙砾,随天界的云雾飘散而去,细鳞闪闪,犹如璀璨烟火。
“金粉洒空,碎玉铺路……”
碧霞元君遥望着眼前一片欢庆繁盛,半晌才叹出一句,“上一次如此盛况,还是凤凰加冕之时啊。”
若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元君多虑了,凤凰陨落是命数如此,殿下自然不会。”
“你又怎知所谓盛极必衰……”碧霞元君深深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罢了,时辰将至,你家殿下应该准备出宫了吧?”
……
青鸾殿。
“我真的服了,我真服了!!”一个女子抬脚踹开地上的香炉,但看上去还没解气,又开始徒手砍纱帘,吓得周围侍女纷纷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女子生得极为英气逼人,眉目厉凌,身披暗红色玄甲,似乎只需要站在那里,整个人就是“桀骜不驯”四个字本身。
偌大的圣殿中,她一个人在正中间发疯,谁也不敢靠近。
而所有人需要仰望的主位上,一个人隔着幔帐闲闲看了她一眼,只懒散地:“别扔花瓶,彩凤送的。”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那桀骜女子扔花瓶的动作在空中猛地滞住,然后不情不愿地好好把花瓶放了回去:“切,没我送的好看。”
主位上的人发出两声轻笑,然后换了个姿势,两边的侍女立刻极有眼色地将她扶了起来。
隔着层层幔帐,那人娉婷的身段依然清晰可见。大红色的衮服掩映着柔雪一般的肤色,墨发间绾着一根发钗,碎发勾在昳丽的眼角,无端生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柔美。
她抬手屏退侍女,掀开幔帐走了下来,声音里有种安抚的意味:“别闹了,司音。”
能让青鸾上神亲自走下来哄着,这是天界多少神或仙都无法奢求的殊荣。
但被宠着的那个却不买她的账。
“您怎么就不懂呢,我根本就不是闹!这是原则问题!”司音看上去气的快抓狂了,“什么叫‘司音上神为坐骑入场’?凭什么连谭昙那小屁孩都能伴驾,结果我特么是个交通工具?!”
结果就听身穿衮服的女子偏过头去,噗了一声。
司音面瘫道:“……殿下。”
“嗯,我是想说,”洛瑶面不改色地应道,“你应该把它看成尊上给你的荣誉,你想啊,四大镇神只有你有资格上场,还能走在最前面,玄武他们怕是要嫉妒死你啦。”
这话任别人听了都知道在鬼扯,但司音居然还真听进去了,一时露出犹豫权衡之色。
“我们小司最棒了,一定知道以大局为重,对不对呀?”洛瑶熟练地给她顺毛。
司音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自以为神情冷酷,实际上在对方眼里就像只骄矜的缅因猫:“那,和那朵小破花比呢?”
“比她好,比她好十倍!”洛瑶煞有介事地点头。
司音这才满意地哼了声,就像只得到主人夸奖的猫咪,抬手梳理了一下自己有点乱的高马尾,抬着下巴道:“话说回来,小破花怎么还没来?韦陀呢?”
洛瑶垂眸一笑,还没说话,一个温润的男声就从屏风后传来:“韦陀在此。”
司音猛地一顿,只见走出来的男子一身素白,清朗如玉,手中托着一个花盆,对她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笑道:
“见过司音上神。”
司音却根本没看他,她死死盯着韦陀怀里的那个花盆,像是要把它烧出个洞来。
半晌,她突然转向洛瑶,挑起一边眉,笑问:“殿下,您刚刚说什么来着?什么十倍?”
洛瑶微笑着回敬她:“你刚刚又说什么?什么花?”
她话音一落,花盆便剧烈抖了一下,似乎在抗议。
司音面不改色地回答:“您听错了,我说的是猪笼草。”
这么一骂可不得了。
那花盆气得直接从男子怀里蹦了出来,咕噜咕噜在地上滚着追司音,边追边骂:“你他妈就欺负我化形不久一时半会出不来是吧?!你还,你还骂我猪笼草??老娘是花神,花神懂不懂啊!”
司音边跑边不忘调侃她:“唉哟,花神阁下是文化人,天天舞文弄墨吟诗作赋~我们这些镇守三界的都是武夫,就阁下这追人的独特方式,咱就不懂啊~”
好好的青鸾圣殿中一时鸡飞狗跳。一众侍女早就司空见惯了,有几个甚至还在偷笑。
韦陀满脸无奈地跟在两个人后面,边笑着唤“花神殿下慢一点”,边不时眼疾手快扶一下,确保花盆不会磕着碰着。
在乱七八糟的劝架声、尖叫声、追逐声中,洛瑶则抬头望向天空四十五度的方向,幽幽长叹一口气——
毁灭吧,赶紧的。
带出来一点点洛瑶的过去,很短,剩下的将集中在下一卷中呈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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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洗女(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