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悦笙秘密到礼城,身边只带了一个伺候起居武艺稀松平常的乐秋风——打是必定打不过的。凑到乐秋风耳边,“一会打起来,往山后最窄处跑——对头人虽多,山地却难施展,跑出去禹城汇合。”
“少掌教刚才不是说您刀下——”
“什么?”乐悦笙淡定道,“山鬼杀你,只需动一根小指头,十二鬼主旗下高手如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掌击在乐秋风后背,“还不快跑?”
乐秋风被她拍出一丈有余,再不敢犹豫,撒丫子便跑。乐悦笙跟在后头也跑,两人露宿的地方在垭口高处,一个转身便消失在山石后头。
黑衣人一拥而上,冲过垭口,迎面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乐悦笙一只脚踏住一边山壁,阻在当间,笑吟吟地望着一群人。
山鬼立在阵后,一扬手,“与我上——”
黑衣人叫喊着往上冲。
乐悦笙解下束腕,拿在手中,抻一抻立时暴涨,足有一丈有余。她手握鞭梢,信手舞动,垭口窄小,道路尽数被鞭势封死。
黑衣人人数虽众,却施展不开,来一个打翻一个,来两个打翻一双,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双方僵持足一顿饭工夫,乐悦笙估摸乐秋风已然脱身,大力挥两鞭逼退众人,五指一抓一握,长鞭跟有生命一样,哧哧声响,收作小小一团。乐悦笙将短短一根皮绳束回腕间,“怎么样,山鬼,你还妄想抓我吗?”
“我为何不能?”山鬼挥退众人,狞笑着扯去斗篷,里头是一身黑漆漆的短打扮,“久闻乐少掌教大名,领教——”双手一探,一只手持一柄弯刀,合身便上。
乐悦笙,等他欺近稍一侧身,从容避过。山鬼反身又是两刀,乐悦笙在刀影中漫步,每每山鬼快要越过垭口时便还他一掌,既不尽力,也不让他过去,还有闲心聊天,“山鬼,谁同你说我今日在奉礼?”
山鬼接连劈不中,哪里理她,刀势越发疾劲。
“不说罢了。”乐悦笙道,“我问你,你与艳鬼同为神教十二鬼主,为何你区区一个末位小鬼,而人家是鬼王?”
山鬼两手刀舞得呼呼作响,刀刀直奔要害。乐悦笙借着山势树木之便,反转挪腾,轻松闪避,“为何今日不约艳鬼一同前来?你约他来,说不定我便要栽在奉礼山——你一个末位小鬼,没有鬼王掠阵,只怕难以成事。”
“你放屁!”山鬼忍无可忍,“老子今日杀你,明日鬼王就是我!”
乐悦笙哈哈大笑,“可惜我没时间同你玩,想做鬼王,另寻人吧。”
“是吗?”平空一个男人的声音阴森森道,“乐悦笙,你看这是什么?”
乐悦笙回头,乐秋风两手举过头顶,缩头缩脑立在自己身后,脖子上勒着一柄弯刀,刀柄握在一个黑衣人手里,一模一样的黑斗篷。
“乐悦笙——艳鬼没来,你看我这伥鬼够不够格留你?”
乐悦笙神色一整,足尖点地一飞冲天,落在一丛高高的古松上,俯视下方。
怅鬼仰面看她,“乐少掌教要走我不敢留,你这侍人,我自会好生照料。”
乐秋风两条腿抖个不住,“如……如何照料?”
山鬼阴恻恻道,“怅鬼酷爱生食人肉,你这样鲜嫩的小姑娘最是合宜,我们养着你,权当养一口肥猪,今日吃眼,明日吃舌,后日脊梁上片一块最嫩的肉,涮锅子下酒——”
乐秋风放声尖叫,“少掌教救我——”
乐悦笙暗道剧情果然没走完——今夜这大场面,她来几年了居然头一回见。她是个遇强则强的个性,半点不惧,倒笑起来,“两位鬼主齐至,为难一个丫头太**份,放了她,我与二位鬼主打个痛快。”
有求于人,小鬼又变鬼主了——山鬼翻一个白眼,“刀拿出来,不然立刻我杀了她。”
乐悦笙老实从袖中抽一柄短刀,一扬手,当一声坠地。
“很好。”怅鬼满意点头,又阴森森地笑,“可惜凭我的本事还是打不过乐少掌教,少掌教让我一让,我便放了她。”
“怎么让?”
“你卸一条右臂——”怅鬼道,“我放这妞走,咱们公平打过。”
乐秋风大叫,“少掌教不可——”一语未毕,弯刀往里一紧,乐秋风叫声瞬间变了调子,火光下清晰看见有血流下。
怅鬼斥道,“死丫头再出声,叫你人头落地!”
乐秋风果然闭嘴。
“卸了右臂,我只怕要疼死,还怎么同二位鬼主打?”乐悦笙道,“鬼主难为我——还有旁的让法吗?”她语速放得极慢,心念电转,思索脱身之法。
“你想怎么让?”
乐悦笙还不及说话,山鬼看出她想法,一语打断,“休同她讨价还价——乐悦笙再不肯断臂,立即斩杀这妞——”
话音未落,夜空中风声疾劲,哧哧几声碎响,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山鬼心下一凛,横刀在前,厉声叫,“杀——”
墨一样的黑暗里刀剑相击声连绵不绝,男人女人的尖叫汇作一片,又瞬间消失,寂静到可怕。山鬼急叫,“人呢?还不点火?”
黑衣人重新点了火,垭口地上一大片鲜红的血迹,怅鬼扑倒在山壁下,背心到胸生生一个血窟窿,穿胸透出,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不活了。
乐悦笙二人不知所踪。
山鬼抢上前,“怎么回事?人呢?”
“太……太一断魂手……”怅鬼身体抽动,挣扎道,“空手……刀……”
太一断魂手最后一式空手刀,以掌击人如同上古神兵。乐悦笙没了兵刃,居然凭一只手生生掏了怅鬼的心。
怅鬼抬一只手,颤巍巍指向垭口方向,“挨了我一……一刀……跑……不……”
山鬼抬头,草叶上果然血痕斑斑,蜿蜒而去——乐悦笙负了伤,乐秋风不足为惧。山鬼大喜过望,“与我追!”
黑衣人被空手刀震慑,噤若寒蝉。
山鬼跺脚大骂,“乐悦笙已然身负重伤,今夜务必将她毙命,等她恢复,你们一个也活不成!”
黑衣人如梦初醒,急忙追上。
乐秋风同乐悦笙一路潜逃,尽往密林荒僻处去。乐秋风眼泪汪汪,“少掌教救命之恩,我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
方才情状危急,众鬼无一不是好手,只要有一刻纠缠,乐秋风必定没命。乐悦笙以一把冷镖打灭火把,火光熄灭的瞬间凌空俯冲而下,一手握刀救人,一手空手刀把怅鬼掏了个对穿——只可惜自己门户洞开,怅鬼垂死挣扎一刀砍在肩上,险些入骨。
乐悦笙看一眼地上血迹,“简直就是个活路标,在这给山鬼指路呢——找地方躲。”割一段衣袍缚紧伤口,勉强止血。
乐秋风四下里看一回,“那边藤蔓密集,可以藏身。”扶着乐悦笙过去,将她塞在藤蔓之后,“少掌教别出声,我出去引开他们。”
“你行吗?”
“怅鬼已经死了,外头只有一只鬼,天黑林密——方才是没防备,如今打虽打不过,逃命总该行。”
“就这样。”乐悦笙靠在山壁上,淡定道,“左右他们不是要对付你,你若果然被抓,好生认个怂,等我来救你。”
乐秋风这半晚上往鬼门关走两三回,哭兮兮道,“少掌教万万藏好。”一跃而出,停在树梢上,眼见黑衣人举着火把奔来,故意踩断一截枯树枝,静夜里“喀嚓”一声响,立刻转身不要命地发足疾奔。
山鬼大叫一声,“追——”乌泱泱一群人冲过去。
乐悦笙耳听人声去远便坐起来。她救人时几乎同怅鬼贴面而立,挨这一刀便也格外沉重——要不是一股真力顶住,肩骨险些被他砍断。
乐悦笙咬着牙骂一句,抖上半瓶伤药,忍着疼包扎。又取伤药瓶子,咬去瓶塞,倒一颗嚼着吃了。此时出去,如果与山鬼的人打个照面,凶多吉少,一动不如一静,便坐着打盹。
昏昏然不知年月,荒草中窸窸窣窣的声音逼近。乐悦笙探往腰间一摸,空空如也,才想起佩刀没了,往袖中握住最后一枚冷镖,捏在指尖。
细碎的草声过去,一声野兽的吠叫,绵长而尖锐。乐悦笙心中一动,早前遇到的山民说山里有豺狗,居然是真的。指尖掀开一点藤蔓,一箭之外,低处山岰里绿光萤萤,是夜行的野兽的眼睛。
豺狗缓缓向前,是一个狩猎的姿态,乐悦笙循着兽行前方看去,山壁下隐约一个人形——荒山深夜,难道是山中猎户?
人命关天不能不管。乐悦笙忍着疼,用没负伤的左手挽住藤蔓攀援而下。落地便是一枚冷镖,那畜牲短促嚎叫,歪在地上抽动几下死了。
乐悦笙走过去,随便给了死豺一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居然还有酒气。乐悦笙皱眉,男人歪在山壁之下,醉中昏睡。乐悦笙看清男人面貌——
卫栖。
又是他。
男人一动不动,应是醉死了。
乐悦笙想起早前山民聊的八卦,忍不住发怒,抬手一掌扇在男人面上。男人被她打得脑袋一偏,眼睫剧烈震颤,茫茫然睁眼。
乐悦笙冷冰冰地盯着他。
男人苍白的面上浮出一点笑意,“怎么又是你?”
乐悦笙冷笑,“难怪昨日急着走,外头女人等着带你回家呢?”
“对呀。”
乐悦笙勃然大怒,“同有夫之妇苟且,叫人家主夫扔在荒山里喂狗——你真是好体面!”
“我当然是不体面的——”男人仰面靠在山壁上,轻浮地笑,“同你什么相干?”
乐悦笙只觉下一秒能被这人气死,拔脚便走,“要死死远些,休在我眼前要死不活——”一语未毕,生生顿住。
奉礼大山无边的黑暗里,漂浮着无数莹莹绿火——死豺血腥气召来豺群,不知来了多少。乐悦笙冷笑,“杀了一个,倒捅了畜生窝。”
明天九点《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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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