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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台 第21章 第21章

作者:一双鲤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2-05-12 01:03:13 来源:文学城

天津桥在洛水西畔,毗邻皇城,游人观客只要站在桥上,既可以瞻望皇城里高插入云的天堂,又可以眺望水上漂流而下的画舫。元宵佳期,昼夜不禁,神都的繁盛近在今宵,尤其值得一观。

夜幕刚临,苏星回就偕了元氏和两个侄儿踏上天津桥,仆婢们紧随主人,始终兴致缺缺的苏平芝缀在其后。

“过了今晚就该收灯了,奴还是第一次来看灯呢。”云环牵着苏静,不住慨叹皇城的威严,盛景的宏大。

她指着一座楼问道:“苏娘子,那就是耗费巨资修建的天堂吗?”

凭栏望去,硕大的金凤立在顶端,傲然睥睨着尘寰。

苏星回待字闺中时,曾和她阿翁朝拜二圣,参观过明堂。

“天堂还未告成。”她笑着道,“那座是万象神宫,又称明堂,女皇陛下就是在明堂御极称的帝。”

但天堂的修建已经初具规模,遥遥立在彼岸,万盏银灯宝烛夹岸高悬,左右相映着,照得洛水河岸光明如昼。

今夜路上的游人摩肩接踵,穿梭如织,徜徉在一年一度的绚丽灯海里,难得相约的红男绿女们也走出家门,相会在月下。

她们随着人潮位临桥峰,目睹无数船只摇橹漂来,船上笑如银铃,是一群姣美的年轻女郎在泛舟戏水,她们往水面放下一盏盏造型精巧的河灯。只见长帔飘举,霞裙拂拂,一个个珠翠罗绮,争妍斗奇,仿佛凌波踏浪而来的洛神仙姬。

苏星回一行人目不暇接,走得已经十分疲累,元氏担忧她做过针灸的腿不易多行,提议先下桥去休息。

于是几人顺桥而下。

路过投壶游戏,苏星回忽然起了兴致,“许久不投,估计生疏了,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投中。”

说着取来了无镞箭矢,一口气投了三回,竟然三回皆中。

连苏平芝都瞠目结舌,对她另眼相看,“不是我夸大,你这准头去做个大将军也绰绰有余了。不过真可惜,你没那个命,朝廷只有女尚书,没有女将军。”

“就你会说话。”苏星回乜了他一眼,将余下的一支箭递给元氏,提步就走。

元氏性情敦厚内敛,不肯在人前卖弄,将箭给了丈夫。

苏平芝举箭投射,没有投中,还差了一厘。

“奇了怪,怎么我就不行。”他颇是泄气,转身去追赶妻儿,迎面却撞见一行人,华衣美服,举止不凡,通身的气派,正是领着儿女出游的裴彦麟。

苏平芝双目瞪圆,正要过去打招呼,裴彦麟却朝他摇头示意。苏平芝这才看见周策安也在一旁,眼皮猛地一跳,连忙闭嘴噤了声。

街口上宝马香车,彩灯交织,一座百尺鳖山遥遥伫立在岸上,上面移植了奇巧的山石,张悬着栩栩如生的花鸟,无数舞姬歌童在山前表演歌舞,吸引游人。

今夜褚显真也来了,她在人影中观看灯山上的歌舞,眼见着那轩然霞举的两个人物没入人群,暗暗牵唇。

她百无聊赖地托起一盏绘着嫦娥的八骨绢灯,正在辨认其上的灯谜,一名青年自后面挤了过来。

青年一路被人推来搡去,挤了满头的汗水,他捞着袖角不住擦汗,气喘吁吁道:“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得出来。恩师,有一个问题学生始终不得其解,还请赐教。”

褚显真盯着灯笼,神色淡淡,“你是想问,我为何要你去刑部推鞫?”

烛晕照在她的眉眼间,一颦一笑尽显风流,是骨子里自然流露出来的风韵。

她的学生蒋鸿也算俊秀人才,却是一个笃厚恭谨,整日沉迷公事的怪蠹。他根本不懂得欣赏美人,凝眸皓齿的佳人站在他面前,或许还没案牍上的公文令人着迷。

蒋鸿点头道:“周相公和裴相公素有旧怨,如今又各为其主。恩师既和周相公联手,为何还要向着旁人?学生愚笨,看不明白。”

褚显真放下灯,指出他话里的错漏,“我是为圣人效力,不是给周策安办事。我侍奉的人只有圣人,注意你的措辞。”

蒋鸿连忙请罪,“学生口误。”

褚显真边走边道:“圣人不让惊动大三司,就意味着还不到动他的时机,圣人要大事化小,我又怎能违逆圣意。至书,你记住,莫要将朋党挂在嘴边。”

“学生谨记。”蒋鸿恭顺地拱了拱手。

他跟随着褚显真一路赏灯,又说道:“学生刚刚看见了周相公,还有裴相公。”

“是吗。”褚显真笑笑。

师生两人走到一间酒肆前,在一片流声哗语里听到了男女的大声争执,循声看去,竟是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在调.戏女郎。

“好啊,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女子。”蒋鸿抬步就要上前,却见一个中年男子已经撸起袖子,冲出来仗义执言。

那调.戏之人起先还大放厥词,对方一举起拳头,掉头便跑。受了欺辱的女子千恩万谢,再无心看灯,抹着泪离去。

“好人还是多的。”蒋鸿感慨了一句,看向老师,但不知老师在看哪里,唇角带着笑,眼底却冰冷。

他顺着视线,看到还站在原地的中年男人,以及他身边一位光彩照人的美人。

正迷茫不解的他,忽听恩师交代道:“至书,你先行一步,我还有事。”

褚显真把蒋鸿丢下,径直朝前去。

苏星回也错开了目瞪舌挢的苏平芝,大步上前,和她正面交锋。

“我还以为你就此淹没洪流,要寥寥一生了。”

“这是什么话,你褚五娘都能从爱州爬回来,我苏十九只能死在尼姑庵了是吗。”

褚显真身上萦绕着一股浓烈的香氛,苏星回很不给情面地当众打了个喷嚏。

褚显真脸上表情淡淡的,甚至称得上柔和,仿佛两人真的是旧雨重逢,“那我该向你道贺才是。人生一世三十年,你的第一个三十已经虚耗浪掷,下一个三十年,可以亲眼看到意想不到的奇景,也不枉来世走一遭了。”

苏星回道:“是不是奇景很快就能见分晓,我很期待。”

褚显真很擅长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攻心,她的十五年,定然是不平庸的十五年。

苏星回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小觑这个女人。

“吃茶还是吃酒?”她接着问了一句。

人来人往的大街,实在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褚显真抬头望了一眼,“我们之间没吃过茶,还是吃酒的好。”

灯明如昼,酒旗飘展,眼前恰好就有一间酒肆。

苏星回十分乐意奉陪,“那就请吧。”

“请。”褚显真红唇轻挽,摇裙先行。

苏平芝闷头跟上,撞到了苏星回的后背,苏星回扭头瞪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还不带元娘她们回去!”

苏平芝当然不可能错过这场好戏, “大戏开场,我可不能缺席。元娘母子我已经差人送回去了,不用你操心。”

苏星回真想劈开他的脑瓜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渣,“什么人你就敢用?你心真大。”

“你前夫,我的前姊夫,这也不行啊?”

他前几日还叫姊夫的。这才隔了多久。

苏星回无语至极,“喝酒可以,插嘴不行。”

“知道了,啰嗦。”苏平芝含混了两声,算作答应。

姐弟俩踏上油漆的楼梯,一个酒倌迎上来,将三人领到一扇窗前。

褚显真提裙落座,“郎官清。”

酒肆外人声鼎沸,正值最热闹的时候,稍时还有五光十色的焰火可以一观,想必会是全城沸腾的场面。

苏星回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移回视线,瞪了眼苏平芝。他说他看见了周策安,但没说看见了裴彦麟。

“你们夫妻真有意思,同住一个屋檐,走两条路。”苏星回挖苦道。

褚显真笑道:“夫妻情.趣。”

苏平芝闻言抬头,苏星回一把按回去,“是,你的逸趣我才算真正见识,敢情从前都是装的无辜无害。”

“你听听你,怎么每句话都带刺。”褚显真掩唇笑出了声,“既然如此难受,何不放下过去的痛苦,让自己好过一点?”

苏星回对她积怨已深,听了这话更是暴躁,“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是十五年,不是一年,不是一句放下就能放下的。”

酒倌拿了郎官清过来,褚显真让他退下,自己将酒斟上。

杯中酒液清透发亮,映出她平静秀美的面孔,她稍抬纤眉,戏谑十足,“我还以为你多多少少会有改变,没想到寺庙里的清规戒律一条也没上心。”

苏星回攥着酒杯,一口酒没喝,“别装糊涂,我去白雪庵是为躲静。我没剃度出家,何来戒律要守。”

褚显真四平八稳地浅饮着佳酿,“你可别亵渎神佛了。”

“不错,我不亵渎神佛,所以我回来了。”

苏星回实在不想多说,开门见山道,“褚显真,你究竟为何回京,为何要进内禁?”

褚显真右手托起腮,睨着她笑道:“我喜欢宴春台,所以就去了。”

提到宴春台,苏星回指骨渐渐捏紧。

苏平芝左看右看,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厮杀起来,急得要插嘴,“我说——”

“喝你的酒。”苏星回把酒推过去,以此堵住他的嘴。

褚显真将她的失态收进眼底,手托着香腮,眼波流转,旖旎风流,“松桂折枝,芍药如烟,我于夏日之期得见人间覆雪琼枝,如遇春色。心痒难耐,奈何天公不作美,无缘拥得玉树琼枝,享受如鱼得水之乐,叫我撼恨至今。”

她直白地挑明了她的确对裴彦麟心存妄念。

逗趣撩拨的心态让一旁失语的苏平芝都咋舌,生生泼了半杯酒出来。

他小心翼翼去看苏星回,果然见她面呈薄愠,“你一直都是这么的恬不知耻,不要脸的话张口就来,我听了也要替你脸红。”

褚显真观尽她脸上的精彩纷呈,好整以暇道:“你脸红什么,我又不是对你说,只是叫你品鉴品鉴。”

“咳、咳咳……”一口酒呛到咽喉,苏平芝恨不能立刻就从这窗口跳出去。

“品鉴过了,扭捏作态,食之无味,名不副实。”

苏星回一气不顿地给出了评价,继续发动攻势,“真喜欢一个人,根本讲不出话。还能想出这些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可见只是一时色起,色.欲.熏心,纯粹的好.色。”

苏平芝人都听傻了。

如果不要脸能定输赢,他这个阿姐根本就不是对手。

他忙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压惊,顺便也给两人都满上,“别光说话啊,喝酒喝酒。”

褚显真谢过,举起酒杯道:“说到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看来也不是没有丝毫长进,当真是可喜可贺。我敬你一杯,愿你永远俐牙俐齿。”

“……”苏星回岿然不动。

她不介意地笑笑,一饮而尽,又添补一句,“就是不知道你这迟来的长进能维持多久,我真的很好奇。”

窗外不知何时燃放起了焰火,河岸上一片欢腾,夹杂着焰火的巨响。

两人同时望出去,望着近在眼前的热闹,沉默饮酒,显得分外寂寥。

看了许久,苏平芝终是等得不耐烦,摇摇晃晃地打道回了府。

彻夜不禁,也还是会有告别的时候,酒肆里已是酒阑灯炧,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褚显真醺醺然地收回视线,把玩滴酒不剩的杯盏,“你问我为什么要进宫。”

凉风飒飒,吹醒了苏星回的酒意。

“我阿耶被贬到爱州,到死都没能回来。不久我的兄长也死在了西北,我去接了他唯一的血脉,但一场风寒就要了那孩子的命。褚家荣光不复从前,死的死,没落的没落。我想回神都,为了回神都,爬山涉水,吃尽苦头找到太原,找到周策安,献上压倒京兆杜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安韦杜,素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名。我助圣人铲除了当时最为豪焰的世族集团,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苏星回看她,褚显真还是那样和煦地笑着,“别这样看着我。苏十九娘,这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交心。”

褚显真把酒杯倒扣在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要救人就要杀人。这世间能靠得住的人一定只有自己,还有握在自己手里的刀。”

要救人,就要杀人。

这一刻苏星回好像能体会到她的心境。

是不是只要她杀了权宦敏良,王贺之流,就能改变裴家命运的走向?

一树树五色焰火在她耳畔炸开,威严不可侵犯的万象神宫就伫立在这片盛景中,神秘遥远,又好像触手可及。

……

苏星回从酒肆里出来,就被裴彦麟拽住手腕塞到了车上。

“你莫要冲动行事,她的话不可尽信。”

苏星回没有任何察觉,裴彦麟是几时出现在的这里,偷听了她和褚显真多少谈话内容。

她苦涩地撇起嘴角,“我于夏日之期得见人间覆雪琼枝,如遇春色。她把你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你听了是什么感想?”

今夜他恰好穿的是白罗衫,活像那覆雪的琼枝,看得人扎眼。

“扭捏作态,食之无味,名不副实。”裴彦麟直接用她的话堵回来。

他不想继续在陈年往事上没完没了,径直问道:“你要去找河内郡夫人,所为何事?”

他用力攥着手腕,苏星回觉得疼,却没有甩开,“我去看望舅娘合情合理。苏平芝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我猜的。”

他这么聪明,能猜到也不意外。

苏星回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不知道接下来能做什么,纵然朝堂上坐着女主,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女流之辈也不能左右国政朝事。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被那个噩梦吓到了,我担心噩梦会成真,所以我想去找舅娘。她已经在温泉宫的行馆里恭候圣驾,代归义军节度使献上寿礼。三郎,你给我一匹快马吧。”

酒阑灯炧xiè:酒宴快散场的景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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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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