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房间中,穆瑶瑶坐在椅子上,背在身后的手上缠绕着几圈绳索。
瞿绛河站在她面前,拿着仿真道具枪指着她的额头。
枪口之下,穆瑶瑶抽噎着,眼睛哭得通红。
不一会儿,试镜就结束了。
“辛苦了!”刘斐笑着递给穆瑶瑶一张纸巾。
刘斐和助理坐在边上,和两台摄像机一起,观看了整场试镜。
在穆瑶瑶擦眼泪的同时,导演助理打开试镜房间的门。这相当于一个信号,示意外面的人下场试镜很快就要开始。
穆瑶瑶却不急着走,她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问刘斐:“导演,我表现得怎么样?”
“一周后,结果就会通知到你。”刘斐回答得很官方。要换做在派对上,他很乐意和穆瑶瑶这样的年轻女孩说笑一阵,但现在不是适合玩闹的场合。
刘斐的答案并无法让穆瑶瑶满意,穆瑶瑶还想再问,经纪人陈非就走了进来。
“那我们就等您通知,辛苦啦。”陈非冲刘斐露出热情的笑容,然后领着穆瑶瑶走出房间。
“我知道你很想得到这次机会,但是别着急。”陈非给穆瑶瑶使了个眼色。
穆瑶瑶陷入沉默。她明白陈非的意思。这个试镜机会,是她通过家里人脉争取来的。刘斐家境不差,在业内又有话语权,肯给她这个机会,想来也是给足了她家里人的面子。但这面子,他也可以不给。
按理说,她不该多问的,万一惹人烦了就不好了。
但是因为简灵也要试镜,她一时就没克制住自己。
在仲夏女孩成团的第一天,她就知道,简灵会是一位强有力的对手。她一直争抢简灵的资源,也是因为怕被超过。
虽然现在,她的人气和名声,已经拉开简灵一大截,和瞿绛河配合也算不错,但是她就是莫名感到不安。
“你发挥怎么样?”陈非问,“试镜困难吗?”
“我觉得挺自然的。”穆瑶瑶回忆了下说。
“那就行,简灵很久没演戏了,又是第一次和瞿绛河合作,她肯定不如你。”
穆瑶瑶不知道简灵试镜的怎么样,但听陈非的话,她感到伏在心头的不安减去了一些。
穆瑶瑶环视四周,没见到简灵的身影,便也不再耽搁,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刘斐公司,赶下一个通告去了。
试镜房间里,刘斐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点起一根烟。笔记本上,详实记录了每位试镜艺人的表演情况。
“你觉得穆瑶瑶怎么样?”刘斐问身边的导演助理。
“哭戏很自然,但是……”助理有些为难,他受到刘斐眼神的鼓舞,才小声继续说下去,“和我想象的,冷艳的白梨有点不一样。更重要的是……我感觉她气场有点儿不够,带动不了瞿老师。”说着,助理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眼站在房间另一端的瞿绛河。
瞿绛河神情平静地站在那儿,透明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手腕上的木珠。他看起来很从容,脸上神情温和,但是自带气场。
刘斐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你出去叫简灵进来吧。”
此时简灵正站在卫生间的盥洗台前。
“你真要这样?”梅莉问简灵。
“嗯。”简灵伸手在蓄满了水的洗水池里拨了拨,然后深吸一口气,将脑袋埋进水里。深棕色发瞬间在水里飘荡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不仅整张脸湿漉漉的,就连头发也湿了不少。水珠源源不断地自下巴和头发滚落,将肩膀和锁骨处的衣服晕染成深色。
她使用的化妆品有防水效果,妆容没有多少变化。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眯了眯眼睛,眼中透出一股决绝。
这个试镜机会,对她而言近似绝地求生。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得胜的机会。
简灵在梅莉的陪同下离开卫生间,然后简灵独自跟随导演助理走进试镜房间。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湿漉漉的简灵身上。瞿绛河原本倚在窗口拨着木珠,见她来了,一下停了手里的动作。
简灵一脑袋的水,但神情平静自然。
她坐到椅子上,将双手伸到背后,用绳索草草捆住手腕,但动作磕磕绊绊。
“我来。”瞿绛河见了,弯腰过来帮她。简灵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清冷木香,轻轻扇了下卷翘的睫毛,移开视线。
绳索娴熟地活动在瞿绛河修长白皙的手指间。
“这样可以么?”瞿绛河问。
“嗯。”简灵应了声。
他捆得很松,只是意思一下,毕竟是试镜,不需要太逼真。
手腕绑好后,瞿绛河往后退了五步。简灵徐徐倚靠在椅背上,有水珠自发间滑落,顺着她姣好的面孔向下。简灵轻轻眨了下眼睛,与瞿绛河四目相对。他们望着彼此,许久没有说话。
“可以开始了么?”刘斐问。
“可以。”简灵和瞿绛河异口同声。
试镜开始,导演助理打开摄像机。
简灵开始入戏,周围的一切再和她没有关系。她闭上眼睛,耷拉着脑袋,表演出陷入昏迷的样子。
瞿绛河迈着缓慢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没有知觉的简灵。皮鞋叩击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声响。
他神情冰冷,拿着枪戳了一下简灵的额头。
倚靠在椅背上的简灵,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睁开一双仓皇的眼睛。
她急促喘息,喉管深处发出窒息一般的声响。她像是之前被人按进水里严刑拷问过,呼吸声都透露出恐惧。她抬头望向瞿绛河,眼神逐渐清明。
刘斐情不自伸手摸了摸下巴。他与助理互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闪烁着点点惊喜。
原始剧本中,这场戏前一场,是男主角庄沭,让手下绑住女主角白梨。在他亲自审问白梨之前,白梨是跟庄沭手下有过照面的。
穆瑶瑶,生动刻画了白梨受审时惊惶不安的样子,而简灵,她的表演还暗示了白梨之前在手下手里的遭遇。她一身的水,表示刚经历过一场水刑。她依照剧情,做出合理的联想并将之演绎出来。
简灵,是真的下了功夫的。
“沭哥。”简灵一双湿润的眼睛望着瞿绛河,丰润的唇微微张开,“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她睫毛轻颤,眼眶泛红,不断有水珠沿着她的面颊下落,汇聚在下巴处。
无声之中,显现出别样的诱惑。
瞿绛河目不转睛地望着简灵,他像是受到蛊惑,自然而然地移动手里的枪。
枪口沿着她脸上水珠坠落的痕迹,自她额心缓缓向下。
刘斐和助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表演,不敢移开视线错过任何扣人心弦的画面。
“我都是为了你好呀,沭哥。”简灵望着瞿绛河,徐徐直起上身,向前倾去。她抬起下巴,将下巴轻轻搁置在瞿绛河的枪上。
她勾唇,露出凄冷的笑容,“你要是不信任我,就杀了我。”
说完她轻轻眨了下眼睛。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渗出,准确无误地砸在枪身上。
她依然在笑,笑容看起来哀伤,而克制。
瞿绛河望着简灵,眼神晦暗,喉结艰涩滚动。静默许久后,他深深吸气,声音异常低沉:“我信你。”
不同于和穆瑶瑶试镜时波澜不惊的模样。此时他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情绪。像是在理智与本能之间挣扎。
瞿绛河被带动了。
刘斐怔怔地看着,一时间都忘记了时间。
剧本上并没有庄沭垂下手中枪支,而白梨将下巴搁置在枪上的动作。更不要说那惊艳的一滴泪。一切都是演员顺势而为的配合和互动。
发生的非常自然。
穆瑶瑶演出了梨花带雨的委屈,但简灵的表演,更有层次,还拉动了瞿绛河。
这是他想象中的庄沭和白梨。不,远比他想的,还要惊喜。
“导演!”助理小声提醒。
刘斐这次恍然回神,注意到试镜内容已经全部表演完。他关了摄像机,示意二人试镜结束。
瞿绛河站在简灵面前,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头看着湿漉漉的简灵。
“瞿绛河?”简灵在椅子上扭了扭,抬头迷惑地看他。
瞿绛河回神,将道具枪放好,伸手解开简灵手腕上的绳子。他明明绑得不紧,但是她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清晰的红痕。
他望着那痕迹,目光有些凝滞。
“没事的。”简灵注意到瞿绛河的目光。她摸摸自己的手腕,神情如常,“绑得很好,一点都不痛。”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瞿绛河,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瞿绛河没有应,于是简灵站起来。她如一位严谨的试镜演员那样,和刘斐交流了几句出结果的时间,然后便出门找梅莉去了。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瞿绛河不可抑制地深深呼吸。
他无法忘记她试镜时的样子。她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丰润的唇轻颤着诉说着哀求,眼神却是她的武器,钉在他身上,拉丝一般蛊人。
瞿绛河亲眼见识到简灵的演技是何等炉火纯青。她的眼神和演技,像是化成了一条蛇,顺着他的枪,顺着他的手臂,缠绕着攀爬,留下湿漉漉的,让人战栗的水痕。
然后,紧紧将他锁住。
他不由自主垂下枪口。而她仿佛预判了他的动作,将下巴搁在他的枪上,依然用一双蛊人的猫眼看她。
当那滴眼泪坠落在枪上时,瞿绛河感觉到有什么在脑海深处炸裂开来。
一股酥麻沿着脊椎蜿蜒而上,直钻头颅,挟裹他的理性。
他才知道,原来演戏是那么上头的一件事。
亦或者,让人上头的并不只是演戏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