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必报 第3章 心潮涌动

大仙是从天上来的，那必定是天上的神仙。

阮芥虽然知道这个大仙身上诸多疑点，但是就这一点肯定是扎扎实实没有问题，那他也愿意伺候他。

为什么呢？

这还得从咱们神仙的分类说起。

说阮芥是神仙，其实是抬举了他。他不能说是神仙，他只是一个地仙，有的地方也叫鬼仙，跟地府里的东西是同出一源。这些神仙，不是精怪大妖修炼而成了仙，就是人死了被拉去给地府干活，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但是天上的神仙那可不一般。

除了那些天生神骨的上古大神，剩下的神仙不是有着上古大神的血脉，就是历经几度轮回，救了数万百姓才修成的神位。这神位来的如此不易，所以修成的人也必定是人中龙凤，普度众生的人物。

阮芥向来崇敬这些神仙，能从天上下来的，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所以就算是这位黑衣大仙如此狠厉凶残，阮芥也愿意给他分一片遮头瓦。

但是这位大仙却亲自把阮芥对天上神仙的一片崇敬之心一瓣一瓣掰碎了。

他在来到土地庙里的第十日，就受不了了牛家村的枯燥乏味，趁着一个早晨，摸了出去——还特意摸到了一户人家，揪出了那天冲他喷鼻涕泡的小崽子，在他的屁股蛋子上踹了一脚，硬生生给他踹进了猪圈——然后摸到了王家屯，从王家屯摸到了大兴郡，终于在城里面，找到了一家妓院。

大兴郡最好的妓院名叫天香，最红的姑娘叫海棠。

俗话说得好，大道无情，神仙们或修佛或修道，干的都是些清心寡欲的活计，可这大仙一来了就一猛子扎进了妓院，天天带着脂粉香来往招摇，哪儿有个神仙的样子？

大仙到底是大仙，一身破烂衣服，一头如草杂毛，颇有气势地往妓院里面一坐，就跟老鸨说他要最好的姑娘。

老鸨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有了些数。看这人气势风度不同凡响，必是京城里面带兵打仗的将军，或者是镇守一方的藩王，平时不拘小节惯了，来妓院□□也不懂得换身体面衣裳。老鸨不动声色，一边暗自自得自己洞若观火的眼界，一边让小厮叫来了最好的姑娘。

海棠袅袅婷婷地出来了。

大仙一看见海棠，虽说脸上不动声色，但是那眼睛，立马亮了。

这大兴郡花魁还真没有辜负这名声，肤若凝脂，目若秋波，脸上不施粉黛也颇有颜色。一袭白色长裙如夜月星河，一头乌发如墨泼瀑布，眉如远山，微微蹙起惹人怜，喜笑颜开惹人爱。

“嗯。不错。”大仙低头抿了口酒，冷静道：“你们出去吧。”

老鸨暗暗笑了笑，退了出去。

阮芥就是在老鸨们都出去了之后，进来的。

他寻大仙不着，又担心他的安危，只好笨手笨脚地掐了个寻人诀，跟着一只小纸人儿一路摸到了大兴郡天香院门前。

红色的小纸人灵巧地从妓院门缝儿里钻了过去，阮芥不能有样学样，只好敲开了大门，像是个从书院偷跑出来的书生一般，羞得不敢看老鸨的脸，只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找人。

“哦。穿黑衣服的那个客人啊。”老鸨摇了几下团扇，飘来一阵脂粉香：“跟海棠在一起呢。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进去的时候记得敲门。”老鸨嘱咐完，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轻浮得很。

阮芥低着头，一路小跑一般跑到了二楼最里面房间的门口，他也不敢敲门进去，只俯身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红纸小人也学他，小小一只，趴在门框上，侧着一颗没有耳朵的脑袋，听得认认真真。

房间里面传来倒水声，抚琴声，姑娘的娇笑声，还有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低低地笑着，跟那姑娘有一句没一句地调笑着，嘴里面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荤话，风流得很。

阮芥趴在门上，听着，慢慢羞红了耳朵。

他本是牛家村村口的一棵柳树，千百年来沐浴这村子里生生不息的人气才有了些许灵性。他最常接触的，不是老头，便是老太太。老头老太太们坐在柳树下，唠嗑打牌，洗衣摘花，他沐浴这这种人气有了灵性，活得像是个老人。不去勤加修炼，反而擅长做饭，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倒是对养儿之术颇有心得。

现在，听着里面如烟似雾，如梦似幻的琴声，听着大仙有一句没一句的调笑，阮芥羞红了脸，脑袋昏昏沉沉，像是醉了。

他觉得心里痒嘶嘶的，就像是心里有一个枝子，要抽芽了。

“啪。”他一个不注意，推开了门，一下子摔倒在地。红纸小人也“啪叽”一下，倒地不起。

琴声乍停，一个音走了调，暖阁里面的暧昧气息一扫而空。四周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阮芥半天才敢抬头，只看见一张铁青色的俊脸对他怒目而视。

“你来做什么？”大仙冷冷道。他久居上位，更是天庭有名的睚眦必报，哪儿有神仙敢如这个小神仙一般频频给他找不痛快。

阮芥心虚得很，低着头，捏着手指头，两个眉毛皱成了八字，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什么东西。

“我……我担心你。”阮芥嗫嚅道：“我怕你伤还没好。”

“伤？什么伤？”大仙眯了眯眼睛：“谁告诉你我受了伤？”

阮芥说不出来了，只低着头，敛着睫毛，一声不吭。

“问你，谁告诉你我受了伤？”大仙不依不饶，伸出手掌捏住了阮芥胖乎乎的脸，掐到了自己脸跟前：“是谁？”

阮芥被他掐得疼了，皱起了眉头。

大仙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这张脸，眼睛圆，鼻子小，嘴唇也小，从上到下简直没一处顺眼，更可气的是那两撇眉毛，撇成个委委屈屈的八字，像是谁欺负了他一样！

暖阁里面还有火炉和熏香，但是却没有一丝暖意。

“没有人告诉我。”阮芥睫毛下亮晶晶的，像是蓄了一个湖泊：“我自己猜出来的。你当时力尽倒地的时候，我就有了怀疑。”

红纸小人蔫头巴脑地坐在地上，垂着被剪得丑呼呼的大脑袋，很是伤心的样子。

“哼。”大仙随手一扔，便把阮芥扔到了一旁，又坐回了软垫上，冲着海棠抬了抬下巴：“继续弹。”便不再理他。

琴声又起，阮芥跪坐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动身子，也不敢起身。只悄悄抬了抬头，瞄了瞄那花魁姑娘。

她果然十分美。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人。

阮芥自己也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不过花魁是从名画家的《美人图》《仕女图》中走出来，而阮芥是从土地公公的画像中走出来。

人们虽然并无一人见过土地公公，但是画出来的画竟然**不离十。那个矮矮胖胖、笑眯眯的老公公，跟阮芥见过的所有土地神都有着类似之处。土地神们长得并不一样，但是却都与这画儿有着某种类似之处。有的土地神有一把长白胡子，有的土地神有一张圆脸蛋，有的土地神总是笑眯眯，有的土地神有一颗圆滚滚的肚子。

阮芥的身材跟画像一样，矮墩墩，圆滚滚。

粗蠢得很。

阮芥低着头，一眼一眼地偷瞄着面前的那一对佳人，心里是莫名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