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小艾 第7章 我不嫁

第二日，方二婶又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看见方小艾，方二婶脸上难得有了笑容，只是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方小艾知道她心里又打了坏主意。

“小艾，我路过讨口水喝啊。”方二婶边说边径自进屋舀了水喝，留下那婆子在院里将方小艾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还不住地满意点头。

方小艾从未见过这位妇人，但被瞅着不自在，便给一眼瞪了过去。

那婆子被瞪了一眼，正要不满皱眉，又转念一想，悄悄笑了：傻子配个不好惹的媳妇岂不更好，回去和林老爷说说一定让他们满意。

婆子转头冲屋里的方二婶微微一笑，方二婶便明白这条件她满意了，当即放下水瓢，走出厨房，又对小艾问道：“对了，昨日你那个京城朋友呢？”

“走了。”

方二婶挖苦道：“还以为他留下来不走了呢。”

方小艾道：“二婶出银子养他自然留下。”

听到“银子”二字，方二婶一阵心虚，赶忙扯着那婆子要往外走。

傍晚方金贵收工回家，脸上挂着喜气洋洋地微笑。

方小艾极少看见他这样笑，心里不免好奇，就等着爹主动开口。

几口小酒下肚后，方金贵语重心长道：“小艾，你今年十六了，可以嫁人了，今天你婶婶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呢。”

方小艾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屑道：“她会给我说好亲事才怪。”

方金贵温声道：“是真的，是镇上林老爷的三公子，而且是嫁过去做正室。”

方小艾蓦然明白过来，敢情白天那个陌生婆子就是来悄悄观察自己，看来是通过考察了？

可方小艾还是觉得这事很不对劲。

她分析道：“爹，你觉得这事可能吗，就咱们家这个情况，他们凭什么娶我们，该不会是那个林老爷的三公子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缺陷吧。”

说完这话方小艾下意识地脸上一僵，不敢再多说一句。因为自己的爹就是个瘸子，又因为穷娶不到媳妇，直到年纪大了才从外地领养了自己做女儿。

方金贵似乎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自顾自道：“可是你二婶不可能骗我们，那三公子我在镇上好像见过，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就算有毛病也大不到哪去，重要的是对你好，这样爹就放心了。”

“可是我不想嫁给他。”

“你还没见过人家怎么知道人家的不好，我看挺好的，反正女人总要嫁人，只要对你好爹就放心了。”

“你又怎么知道会对我好？”

“我会看相，我见过那人，仪表堂堂的是个靠谱的人。”方金贵有些得意道。

方小艾认定这事古怪就是古怪，和二婶脸上的笑，和爹莫名的自信一样古怪。

本来方小艾也无心留在这里，一时也懒得反驳了。

过了半晌她又开口道：“爹，我不能嫁人，我还要出去做活儿多攒些银子。”

方金贵笑了，说道：“你都要做少奶奶了，马上就是人家伺候你了，你咋还惦记着去伺候别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方小艾紧紧地握了握手里的筷子，认真道：“我不嫁。”

方金贵叹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二婶已经答应人家了，你就别想太多了，好好嫁人便是了，我看那小子真的不错，你也正好留在我身边好好孝顺我和你祖母，不要想着出去了。”

方小艾紧抿着唇不说话，心里闷闷的。

可惜阿庆已经不在镇上了。

用过膳，又洗了碗筷，方小艾正要回自己屋里，听到院外传来秋儿的声音，走去开了门。

秋儿带着一脸喜庆的神色，她先忍住，待一块进了方小艾的卧室，她就开门见山道：“小艾，我听我娘说你要嫁给镇上的林家三公子了，林家可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啊——”

那秋儿正要道喜，这时方小艾点燃了屋里的油灯，她看见了她挎着的那张脸，道喜的话就咽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像不大高兴。”

方小艾在床上坐下面无表情道：“人大户人家，怎会平白无故的看上我们这贫家女呢。”

秋儿一块坐下道：“可是他们家好有钱啊，你嫁过去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不挺好的吗？”

方小艾转头看她，道：“所以真的有缺陷？是缺根胳膊，少条腿，还是哪有问题？”

她那一连追问的语气和好奇的表情倒像是在询问一个事不关己的事。

“就算是缺胳膊少腿的那也不至于往下找。”秋儿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是这有问题，据说是小的时候脑子烧坏了，人就傻了，今年十九了，家里人开始给她张罗媳妇，还挺挑的呢，要年轻的，还不能太瘦，性子不能软弱……”

秋儿还想再说下去，看见方小艾越发低落烦恼的模样，便住了口问：“那你怎么想的？”

方小艾抬头望了她一眼，她心里已有了答案，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对秋儿讲。

见她不语，秋儿接着道：“你这一嫁，你二婶一家可就得救了，就是可惜了你，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即便林家那么有钱你也高兴不起来，钱也不能让你高兴起来。”

秋儿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只见还是没有任何舒缓的迹象，她便又添了一句道：“看来你是有别的追求的。”

“就算他是完完整整的我也未必嫁他。”

“哟，好大的口气呢，出去见了世面果然不一样了。”秋儿被她逗乐了，忽地又叹口气，“唉，我知道，就是不知道那位石孟川能不能拿出三十两银子。”

“凭啥要让石哥哥拿出三十两银子？”方小艾不满道，顿时又红了脸，掉过头看向别处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秋儿不放心地起身走到门前，拉开门缝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看，不见有人，放了心后回到床边，用压得更低的嗓音说：“我早看出来了，你喜欢那个家伙。”

“哪看出来的，你看岔了吧。”方小艾不自在的绞绞手上的帕子。

“你没回来之前，我和贵贵可喜欢他了，我们天天想办法找机会靠近他，然后村里和隔壁村里陆续有媒人上他家门说亲，结果一个都没说成。后来贵贵的家里就给她说了亲，不久我的家人也给我说了亲，然后我们就渐渐地忘掉他了。”

“现在才说实话。”方小艾气呼呼地捏她腰间的肉，又道，“你还说他坏话，你还在生他气，为什么没说成？”

秋儿赶忙躲开道： “自然是看不上我们呗，也有一种说法是他小时候订了娃娃亲。”

方小艾愣了下，收回手，完全没了报复的心思。

秋儿言归正传道：“我倒是好奇你能不能把他拿下来呢，反正你也看不上我的表弟，而我表弟家也绝对拿不出三十两银子。”

方小艾：“……”

秋儿起身要走的时候，方小艾找出一只毛笔递给她道：“这支笔是送给你吧。”

秋儿奇怪地瞅着她道：“送给我干嘛？我又用不着，搁在家里还占地方呢。”

方小艾笑道：“不是，我是想着反正要去林府了，府上什么没有，就想着把这个送给你。”

秋儿睁大眼睛仔细盯着她，“那么你是想明白了？”

方小艾僵硬地点了点头。

秋儿脸上绽出讨好地笑：“那你在府上好吃好喝的，可别忘了我呀。”

方小艾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秋儿见她点头了，欢喜一笑，又低头看着她手里还在握着的毛笔，愁道：“可是我们真的不需要这个，我们全家人，包括所有的亲戚都不需要这个。”

方小艾道：“可以给将来孩子念书的时候就有用了。”

秋儿笑道：“那也用不了这么贵的东西，他们只要识得自己的大名，我就谢天谢地了。”

方小艾坚持道：“那卖掉也值不少钱呢？我听说那个石孟川会识字，应该用得着。”

秋儿会意一笑，这才接过道：“我明白了，那我就卖给他吧。”

方小艾没吭声，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日，林家的第一批聘礼就送上了门，先去二叔家，再送到方金贵院子，经过一番挑选，剩给他们的就只有一些颜色暗沉的布匹。方小艾默默瞧着也不恼，甚至带着笑意的数了数，调侃了句，“这聘礼经过二叔一家洗礼还能剩下这么好的料子，这林家果然家底丰厚。”

方金贵见小艾终于开窍懂事了，放下心来，用过膳就下地干活儿去了。

方小艾赶在平日里秋儿上门的时辰前，拎着菜篮子出门朝着村外走去。

还没走出村子，她就察觉到身后有人悄悄地跟来了。一位是对门的春婶，一位是与二婶走得近的高婶，因为长得高高壮壮，所以村里人叫她老高，用来对付自己这样身形娇小的人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她心里暗叫不好，她确实准备出逃，身上只带了盘缠和首饰，衣物与其他物品一律不带，就为了轻装上路，也好避人眼线。结果还是给方二婶那老狐狸给算着了，暗叹自己还是嫩了不止一点。

方小艾渐渐镇定下来，继续想应对的法子。

白天是逃不了了，接下来便该干嘛干嘛吧，走到一处泉水边，她佯装去洗脸，喝水，等着那两位妇人走近了，看了眼春婶手里的空篮子，笑着招呼道：“二位婶，也去挖野菜吗？”

春婶连连笑道：“是的是的，你也去挖野菜呀。”

方小艾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起身道：“一块去吧。”

春婶又连连笑着：“好呀好呀。”

三人走到很远的地方，挖了好半天。那两位婶心里默默地干着急，以为只用耽误一点儿时间，毕竟家里还有不少活儿在等着她们。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这么磨蹭，专挑长得好的挖，时而看见蝴蝶追上一会儿，看见蚂蚱也要低头观察，一点都不像是要过门的小媳妇，倒是和那孩童般的傻子般配得很。

总算挖好了野菜，那方小艾又要与她们分开走，说是要去河边看看有没有捕鱼回来竹筏，买两条鲜鱼回去，还馋着那日的豆腐炖鲫鱼。

那高婶忍不住道：“小艾，这马上就要做晚膳了，等你买了鱼，再回去怕是要天黑了。”

春婶附和：“对呀对呀，这么晚那打渔的也早收网回去了。”

方小艾盈盈一笑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反正也是闲着。”

高婶又道：“现在的鱼可贵了，改日降价了再来买吧。”

方小艾继续笑道：“我反正早晚要嫁到林府，吃穿不愁，我索性现在就好好的享受起来。”说着就挎着篮子转身走了。

那两位妇人愁苦的对视一眼，只得继续跟上，万一人跑了，工钱拿不回来不说，指不定还要被方二婶索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