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秋挖苦一笑,“你们家丫丫真是养得金贵啊。我的敬儿若有在天之灵,该是含笑九泉了。”
“你的敬儿还没死,你别诅咒他。”
贺兰秋:“……”
掰扯一句,李姐起身去屋里看丫丫,走到门前和正要进屋的肖顺差点撞上。
双双顿住,木讷的男人讨好地咧嘴一笑。
李姐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绕过,直到见到床上刚刚转醒的女儿,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她紧绷的脸上立刻松弛下来,绽出和煦地笑容迎上去。
“丫丫,你醒来了,快去洗漱,然后跟娘一道去镇上卖鱼丸,到了镇上可以给你买样你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噢!我要吃冰糖葫芦!”
丫丫立刻翻身坐起,在李姐的帮助下把衣服穿好,接着李姐让丫丫继续待在屋里,她从外面端进面盆毛巾和牙刷。
洗漱好,外面的牛车也由唐艳和方小艾装上了今天的货,和往常相比车上的货少了一大半,推车,桌椅等都在寄在唐家在镇上的亲戚家里。
省得每次搬来搬去,麻烦不说,还增加推车的损耗。
现在村里的村民,和书院的学子要吃鱼丸就得到她们院里来吃。为了招揽客人,她们给每份鱼丸加料,每碗鱼丸多加一个丸子。
当然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为开拓更大的市场,她们还得多在附近活动,所以新的推车已经请木匠在做了。
牛板车载着一车人摇摇晃晃朝镇子赶去,丫丫坐在中间,怀里捧着一个还热乎的烤番薯,吃得津津有味。
到了前后与他人隔得远远的路段,坐在前头赶车的唐艳忍不住小声提起买头骡子的事。
“我打听到了隔壁桃溪村有人家要卖一匹壮年的骡子。”
“多少钱?”李姐关心问起。
“十两银子。”
“这个价钱合理。”关于世面上骡子的价位,李姐也打听过,她看看她俩道,“什么时候我们一块去看货。”
她们现在坐的牛板车是唐艳家的财产,唐艳自己家里也要用,况且让一头牛干太多的活儿长久来说也不妥,所以她们便萌生出自己买头骡子的念头。
她们算过再干两个月,她们攒的钱便完全买得起一头骡子,还不用负债。
小小的念头便成了实际的行动。
唐艳道:“我都有空。”
方小艾不禁问一句,“看上了就买下吗?”
这一问几个都沉默了。
村里关于她们做鱼丸卖鱼丸挣大钱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有羡慕,有眼红,更有嫉妒的。
这才干了不到一年,又是送孩子上学堂,又是买骡子,到时村里又不知道要如何传了。
李姐道:“要不等我家里那两位走了,我们再去看。”
唐艳道:“不,走了还会回来,再等等两个月吧,两个月后我们再去买,大家就没有多少闲话了。”
方小艾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倒也不用拿出全款买骡子,可以自己拿出一部分,剩下的去钱庄,去跟邻里再借点。”
李姐和唐艳顿时眼睛一亮,纷纷道:“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
方小艾继续道:“若是你们看上了那匹骡子,可以先交订金,让主人给你们留着,拖个一两月后再来取。”
这时有人从附近岔路走来,三人默契地闭上嘴。
牛车走出一段后,唐艳朝身后瞥了一眼,发现离那人远了,又兴奋起来,开口的时候依然谨慎小声地道:“这样看来,我们镇上的店面到了年底约摸也能开张了。”
镇上也好,人多热闹,闲话没有村里传的那么过分。
但李姐还是舍不得离开夏安和刘月芸一家,更何况现在丫丫在乡下私塾念书,夫子教的好,丫丫学的也开心,她更舍不得离开乡下。
听到唐艳这番话,她实在笑不出来,心里还多了几分纠结。
唐艳身子往后倾了倾,朝李姐看了眼,“到时我主要负责镇上的活儿,你主要负责村里的活儿,我知道你们喜欢待在乡下,我也喜欢乡下,我也常常回去,你们也可以常来镇上,有你们母女落脚的地方。”
听到这话,李姐脸上露出了笑容,“也好,我也喜欢镇上的热闹。”
丫丫歪着脑袋看过来,嘴里道:“我也喜欢。”
李姐问她,“你也喜欢什么?”
丫丫一脸神往道:“镇上有好多好玩的,还有好多好吃的。”
听了这话,大家伙儿都乐了。
到了镇上,母女俩照常去张员外家送货。
吃了一阵子鱼丸,新鲜劲儿过后,张员外家开始吃得少了,但他们依然喜欢买李姐做的针线活。
李姐这次去除了送三十个鱼丸上门,还带去夫人定制的绣品。
方小艾和唐艳先去亲戚家取回推车和桌椅,到老地方支起摊子,再把牛牵去亲戚家吃草。
今天是集市,镇上人流如织,摊子还没支好,已经有食客围在一旁等着开张。他们大多来自周边其他村子和镇子,之前吃过她们的鱼丸,念念不忘,这会儿赶上集市又来解个馋,解完馋还要买些回去给家人也尝尝。
正支着摊子,酒楼的伙计来拿货了,人群里有知情人悄悄指着酒楼的伙计,和旁人交头接耳。
“这可是花间酒楼的伙计,他们家的鱼丸也是来这儿进货的,那酒楼卖的鱼丸和我们在这儿吃的鱼丸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我们我们两文三文一个,酒楼的二十文三十文一个。”
“那用餐环境也不一样,人家坐的是舒服干净的小包间,我们坐的是风吹日晒的露天。”
“有啥不一样,都是坐木凳子趴木桌子。”
“会不会鱼丸也不一样,酒楼特供的加了别的料。”
唐艳早听到他们的蛐蛐蛐,听到这,她立刻朝那人看去,“没有酒楼特供,花间酒楼吃的和我们摊上吃的鱼丸都是一样的,不信,可以亲自尝尝。”
那人连忙摆摆手,讪笑道:“不了不了,我可吃不起酒楼的鱼丸,娘子说是一样的便是一样的。”
说完继续觍着脸笑。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感到高兴地咧嘴笑。
花小钱就可以吃到和酒楼一样的吃食,这钱花的可太值了。
支好摊子,两人开始忙碌起来,忙了好一阵,趁着稍歇方小艾端水喝一口,目光漫不经心地朝人群望去,蓦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孙秀才。
她一骇,堪堪被自己刚咽下的水呛到,连咳了两声。
唐艳笑话她道:“你慢点,喝个水都能被自己呛到。”
方小艾心里默默想,你要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你要是知道我心里在担心什么,你指不定不喝水也给呛。
再望去,已经不见了那道文弱单薄的身影。
方小艾又默默祈祷,孙大哥,等我们几个姐妹赚够钱你再发这笔横财吧。
不过,人孙秀才也未必看得上用这种方式赚钱,手段有点卑鄙呢。
母女俩回来了,丫丫手上抓着一串冰糖葫芦,开心地啃,李姐满面春风。
唐艳瞧了李姐的气色不自觉问:“李姐有啥好事呢,这才去了一小阵子。”
李姐笑吟吟道:“算是好事吧,先听我说啊。”
这会儿摊位上正好没有生意,三人围着饭桌坐下。
李姐扭头看眼一旁吃着冰糖葫芦看着水里鱼儿的丫丫,这才回头对她们道:“我刚在员外家,夫人对我说,他们过些天可以弄到几斤牛肉,家里人都喜欢吃牛肉,奈何人多肉少,想让我们上门像弄猪肉丸那样,用牛肉糜和葱花做馅。
做失败也没关系,照给我们工钱,做成了还要给我们一两银子做工钱。我寻思着,横竖我们都不亏,就答应下来了。小艾,你看怎样?”
“干呀。”方小艾高兴道,“牛肉丸我也是做过的,只是买不到牛肉我才一直没做。”
“太好了!”唐艳拍手称快,“待会儿我也要尝尝方氏牛肉丸的味道。”
李姐也笑道:“有小艾在,我就知道这事稳了。”
方小艾还有信要寄便离开了。
她走进第一次来与石大哥还有祖母一道入住的客栈,客栈掌柜兼任镇上信使一职,他平日里和商队,书生,镖局都有合作,收取一定费用帮大家传送往来信件。
远远看见客栈门面的时候,方小艾便心里油然升起一股亲切的感受。
走进客栈又禁不住四处打量起来,一切都没变,多日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让人感怀不已。
走到柜台前给伙计交了钱和信件,方小艾却踟蹰不走了。
伙计发觉不对劲,抬头看去问道:“姑娘,你还有事吗?”
方小艾立刻来了勇气,开口问道:“我想看看有没有皓月村夏安的信。”
不料店伙计也立刻道:“书院的那个夏安吧,有的,方才刚到,你是他什么人?”
方小艾一下被问住,随即道:
“家人,我只看府城一个叫石孟川的人寄来的信。”
“你叫方小艾?”
“你怎么知道?”
“信封上写的。”伙计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木盒,盒子上的第一封信便是信封写有“夏安和方小艾亲启”字样的信件。
方小艾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写的和夏先生的名字一样大。
店伙计拿起信给客人递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写着两个名字收件的信件,你是夏先生的夫人?”
店伙计疑惑打量面前显然还一团孩子气的女子。
接过信的方小艾,“谢谢”两字都要说出口了,听到这话,急得差点没跳起。
“才不是!”
气咻咻丢下这话扭头走了。
店伙计:“……”
方小艾在河边找处有树荫的石凳坐下,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两份信纸,一份小楷写着“夏先生”,一份小楷写着“方小艾”。
她把写有“夏先生”的塞回信封里。
把写有“方小艾”的捏在手里,又看了一眼“方小艾”三字,这才展开信纸读起来——
小艾,见信如晤:
明天就要进入考场开始为期九天七夜的考试,忽然很想给你们写信。
小艾,你给我备的坚果我每天都有在认真吃,还剩一些,留着考试的时候,每天吃点,补脑补精神。
我以为考期临近,我会很紧张和不安,结果我的内心比我想象的平静多了。
如若没考好,你们也会欢迎我回家的对吧。
看到这,方小艾恨不得飞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肩膀严肃告诉他:“你安心考试,无论考得如何我们都欢迎你回来。”
这些话,她一定要写到第二封信里。
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告诉他。
一定让他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继续往下看——
“如若考的好,我能不能再尝尝你的酸菜鱼,水煮鱼,复古蛋糕,琥珀核桃,红豆包子,烤鱼,考素菜,暂时想起这些。这些食材都交给我,我还给你打下手。”
方小艾内心有个雀跃的声音叫道:“吃吃吃!都给你安排上,考不考的好都吃!食材我包了,下手还需要你来打。”
一个老头路过,看到方小艾坐在树下,盯着信纸笑得那个幸福甜蜜,忍不住凑近道:“看啥,笑得那么开心,可否让我也听听。”
方小艾瞧见咧嘴笑得老头,头皮僵了僵,站起身道:“家里母猪……生了一窝健康活泼的小猪仔。”
老头:“……”
说完她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路过一间杂货铺,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小玩意,方小艾多看一眼,好奇石大哥会送自己的礼物是什么,应该不是镇上可以买到的吧。
到了自己的摊子,不见母女俩,正要问一句,又见唐艳脸色瞧着有些不对劲。
“小艾,丫丫不见了,李姐正在找她,你在这看着摊子,等我们的消息,我也去找找!”
丫丫不见了!?
方小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正要跑开的唐艳,问她,“怎么不见的。”
唐艳:“不知道呀,我和李姐在摊位忙,丫丫在附近玩,一直都是这样的,都没事,今天却找不到人了。这孩子很听话的,不会走太远,可是李姐方才把附近都找了一遍就是不见人。”
方小艾只好松开手,“你去找,我留着看摊子,有消息立刻回来告诉我。”
唐艳“嗯”了声,拔腿就跑了。
望着汇入人群的唐艳,方小艾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会儿:应该只是贪玩走远了,一定是认识了新的小伙伴跟着跑去玩了,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只是虚惊一场。孩子调皮点也是正常。
安抚好了自己,生意来了,方小艾立刻展露笑容招待食客。
“客官,要吃什么鱼丸,有馅无馅?大份小份?”
不经意一抬头,方才瞧了还让方小艾紧张孙秀才出现眼前,未待孙秀才开口,方小艾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对他道,“孙大哥,我们村里有个小孩走丢了,你能不能帮我们找找?”
孙秀才立刻收起笑脸严肃问:“谁丢了?”
“我们村的丫丫知道不?”
方小艾记得去学堂前丫丫就喜欢隔三差五地往学堂跑,在屋外听里面讲课,学的一点不输里面的学生。
或许孙秀才对她还有印象。
“丫丫啊,知道知道,扎着两个小辫子,时常穿着一条豆绿色的裙子,常常到教室外听我讲课。”
“是她,就是她!她今天还是穿豆绿色的裙子,扎两条小辫子。”
“在哪走丢的?”
“我也不知道,我方才去寄信回来就见她们在找丫丫。 ”
“我知道了,我去帮你们找找。”
撂下话,孙秀才扭头就跑了。
望着孙秀才的身影,方小艾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居然二话不说就指使孙秀才给自己跑腿。
人家还认真地配合了。
看他热心的样子,方小艾心里的那颗石头悄无声息落下。
他或许不是自己担心的那种人。
没多想,她又开始担心起丫丫的事,时不时翘首企盼地朝人潮望去一眼,希冀见到熟悉的身影。
如果自己没有去寄信,或许不是今天寄信……
她不免又自责起来。
这时有用完食的食客来付钱。
方小艾忽然有了主意,伸手把那只递来付钱的手推了回去,对这位面熟的大眼大哥道:“这位大哥,我们不收你钱,我们李姐的女儿丫丫不见了,麻烦您要是有空的话,帮我们去路口或者码头看看。”
说完又拉开抽屉,取出几十个铜板塞进对方手里。
这时还在摊位上吃鱼丸的其他食客见了,匆匆吃下碗里的鱼丸,道:“我也帮你找,我记得那丫头的模样。”
“我也去,我正好要去路口,我去路口看看。”
大眼男子把手里的铜板,还回去,“我也知道你丫头的模样,我也是有女儿的人,这钱我就不收了,我去帮你到码头看看,就当是给我女儿积德了。”
“谢谢,谢谢。”
方小艾对每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道谢,她努力记下他们的模样,这些恩情,有机会还是要还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还没回来,方小艾越发不安,甚至自责起来。
半个时辰后,李姐回来了,半个多时辰不见,方小艾发觉李姐仿佛一下老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