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扼要的字句、力透纸背的走势,已表露出宋月莲对儿子的态度。
不要烦她。
娘会他生气,宋斐也早有预料,毕竟他是逃家出去,不过他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封丝毫不留情面的信件。
林雁琼望着信纸沉吟:“你娘……挺不一样的。”
她过去以为宋斐的母亲一定温柔溺爱他,看来是她想太多。
宋斐拿起笔就要回信,这回却不知写什么好,悬了好半天,他又搁了下去,一丝昏暗烛光从他指尖掠过。
“罢了,”他心不甘情不愿,“我回去吧。”
他真的要走,林雁琼两耳不闻,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里:“她这个刚强的脾气,你怎么一点都没学到?”
宋斐问她:“你以为我性情很好?”
林雁琼颔首,他除了爱说谎,简直娇贵得很嘛。
宋斐固然不是凶神恶煞之人,不过因他初出茅庐就目中无人,又跟魔教之人走得近,在江湖上妒恨他的人不少,嚼舌根的也多,以至于他有诸多不好的传闻。
他决定吓唬她:“过去我每日都要杀一个人才能睡得着觉。”
“我不信。”她很笃定。
宋斐意外地望着她:“为何?”
“我猜你太懒了,非必要都不会动手杀人。”
他笑了:“你真聪明。”
眉梢的笑意带动他整张脸,宛若芙蓉倾倒,艳丽逼人,林雁琼欣赏着面前的少年,忽然问:“你真的不好奇你爹是谁吗?”
“这个嘛……”他盯着烛灯,偏首,“年幼时,我很好奇爹是谁,因为娘说我跟他长得很像。可我多问了几回,她就生气,后来就再也不提,逐渐也就忘了。”
林雁琼思绪跳脱:“她打过你吗?”
“我偷懒不练功她会揍我。”
“你不是说勤奋和天赋缺一不可,原来你练功还偷懒。”林雁琼不以为然,“看来你也没那么用心。”
“不,那时我在学剑,天不亮就要起身练功,”宋斐说起此事还心有余悸,简直要了他的命,“总之,我是不会做这些事的。”
林雁琼不禁鄙夷:“你也太懒了,以后用饭要我喂你吗?”
宋斐挑起眼尾,唇珠微红:“你愿意?”
林雁琼强迫自己的眼睛从他脸上挪开,她无话可说,指了指外头:“出去。”
屋里半点动静都没有,宋斐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林雁琼看着自己的指尖,一时怅然,心底怎么有些不舒坦呢?难道是自己对他太坏了?
两个人吵架斗嘴也不是稀罕事,宋斐没有一回像这样说走就走过,他马上就要离开,难道没有别的话要说么?林雁琼低头念了会儿书,却静不下神,最终还是没去管他,她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今夜难得是兰竹回来当值,林雁琼泡澡时,兰竹神神秘秘地跟她说话:“奴婢听闻今日府上来人了。”
“谁呀?”林雁琼竖起耳朵。
“薛公子。”
“薛恒,”林雁琼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诧异道:“他请我用膳就算了,怎么还找到我府上来,跟他有这么熟稔?”
兰竹默然:“大姑娘,他不是来找你。”
林雁琼心道也是:“找霍姑娘?”
“正是,不过老爷不清楚霍姑娘的事,又瞧姓薛的不舒服,把他送出去了。”兰竹绘声绘色,“薛恒走时脸色跟猪肝一样。”
林雁琼皮笑肉不笑:“这姓薛的演戏演上瘾了吧,还寻了个由头进了我……咦。”她说到一半,停下话语,转而道,“我也可以寻个由头去他家嘛。”
她自己摸清楚薛宅的构造,不就方便阿斐前去探查,林雁琼在脑海中苦苦思索登门拜访的由头,再出浴时已经明月中天,兰竹见她还要挑灯夜读的架势,转身就给她拿点心,林雁琼只盯着房内的屏风出神。
这屏风上雕刻的花纹落下一道道诡谲的夜影,屏风后一道高挑的红衣身影,林雁琼尚未反应过来:“兰竹?”
却是宋斐从后面走过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尾还沾着湿气。
不是跟她吵架了么?林雁琼目色疑惑:“你怎么又来了?”
宋斐脚步一顿:“我不能来?”
“我以为你生气了。”
“没有,”他大步走到床沿,直言,“比这更气人的话我都听得,方才不算什么,我不过是去洗沐更衣。”
林雁琼“哦”了一声,抬手撩起他一截黑发,手指不断缠绕,而后轻轻拉了一下,示意他靠近。
“是洗了,好香。”
宋斐往她旁边一躺:“你刚才在发呆。”
“我在想,假若我要寻个理由去薛府替你看看格局,该怎么说呢?”
宋斐想也不想:“不行,太危险了。”
林雁琼平静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泥做的吧。”
在习武之人面前,普通人是和泥做的没区别,宋斐担忧她,睫羽颤了几回,才劝她:“你们府上的人都没什么心眼,家业还能做到这么大,兴许是上天福报。薛府……请的护院如此编制森严,构建特殊,背后一定不简单,你去的话,我会担心你。”
“你不是要走吗?”林雁琼闷声,忽然不想理他,转过身背对他,“你走吧,今夜我要自己睡。”
宋斐提醒她:“你从来都不让我过夜,整晚自己睡。”
她好像真的把他当男宠,宋斐不介意,不代表他没在心里算账,没得过的好处,他决口不认。
林雁琼正想着怎么把他气走,外间传来兰竹的脚步声,她全身僵硬,宋斐自觉躲到了被中。
秋季的薄毯搭在林雁琼腿上,耸起高高一堆,她紧张地看着兰竹,兰竹目不斜视举着食盘,放在矮几上,还体贴道:“夜里读书容易伤眼,姑娘别熬得太晚,早些歇着。”
“好。”她握紧书卷,担心兰竹会发现床上诡异的起伏,兰竹却并没有往床边走,收拾好桌案就退了下去。
她一走,林雁琼就掀开薄被,拉着宋斐出来。
宋斐反握着她的手:“我想好了,陪你处理完薛家的事再回家。”
二人手指交错,林雁琼盯着看,她后知后觉地问:“霍姑娘的急事怎么办?”
宋斐叹息:“她打不过我,大不了让她打邱少游出气吧。”
“那你娘怎么办,”林雁琼怪担忧的,“她本来就够生气了。”
宋斐坦白:“她一向不怎么给我好脸色,今日来信,你也见她的态度,反正都这样了。”
“那你爹呢,你不想迫切地知晓他是谁,他偷了什么?”
这就更不上心了,宋斐一本正经:“反正没他也一样活了十八年。”
这是打定主意要跟在她身边,为她推迟了所有安排,林雁琼有所触动,宋斐又道:“更何况霍姑娘对薛府要了解一些,她若是不帮着你查清真相,我也不会让她如愿。”
林雁琼默默松开手里的书。
半晌,她道:“好烦。”
宋斐误以为自己说错话:“怎么?”
即使是林雁琼,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想克制一段时日,可是你这样,又让我很想很想……”
宋斐似懂非懂:“不必克制,你是女子,不会伤身。”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今晚能不能抱着你睡?”
林雁琼不想这事被发觉,每次完事都催促他离开。
宋斐独处时自省过,他仿佛对床事根本就不大热衷,话本子里写的什么食髓知味,他如今也明白个中滋味,可吸引他的从来都不是**本身,而是对方是林雁琼。林雁琼在他怀里时很欢愉,他也愿意让她极乐,至于他自己,并没有那样管不住身体。
他更想抱着她睡觉,看她乌黑的发和他缠在一块儿。
可林雁琼不喜欢这样,最起初她还很抗拒跟他在外面的接触,他费心费力地向她表达自己的真诚,她的态度总算缓和,宋斐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才敢提出这个要求。
林雁琼果然迟疑:“你是结束之后不想走吗?”
宋斐摇头,告诉她实情:“我也可以不做,雁琼,其实我好像不是很喜欢做那种事。”
“什么,”林雁琼傻眼了,“你讨厌我?”
当初诡计多端想爬上她床的人去哪儿了!怎么还反咬一口,显得她如此急色。
宋斐轻声辩解:“不,我是说,我喜欢你,所以跟你在一块儿就很有意思。”
他刚说完,耳根和脖颈都泛出一片粉色,喜欢?原来这个词可以说得这样珍重自然,他当初那样嘴硬,在她面前却变得很柔软,把一切心事娓娓道来。
这可真是稀罕事,在林雁琼的认知里,绝大部分男人都是没了那事就活不下去。
“如果你很舒服,我就想让你舒服,倘若你忽然对此没了兴致,我就想抱着你说话,你能明白么?”他很苦恼,宋斐想自己这一点定然与许多人不同。
林雁琼神容静远,心底已翻江倒海,她原本只是因他体贴乖顺一时兴起,可他这样倾诉真心,把她越说越难耐,一把邪火烧得很旺。
宋斐怕林雁琼没听明白,又往邪火里添柴,继续道:“我这样的念头是不是很奇怪,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林雁琼冷不丁坐起身,着手脱衣裳,宋斐眨眼:“雁琼?”
她把外衫扔到一边,点点头:“继续说,我在听。”
床上的美人没看懂她在做什么,脸容困惑,眼中幽绿闪烁,目色潋滟,林雁琼用力按着他的肩膀。
“你说完了?轮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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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