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雀鸟争鸣,南遥街巷人来送往,粉墙青瓦间,各家商铺的招牌旗帜飘扬着。
苏叶刚送了一位上门买药的客人,还未转身进店,又遇上了一个她极其不愿意见到的人,正往药铺走来。
校尉曹锐带着两名随从径直朝青囊药铺走来,他们腰间佩戴着刀剑,街巷上的行人见了,纷纷避让着他们。
见识过此人的不讲理,苏叶下意识地就想拦着他们进店,好在理智及时阻止了她。
他们的佩刀可不是摆设,寻常百姓哪敢忤逆这帮动不动就拔刀之人。
苏叶不甘愿地看着他们走进药铺,同时略显着急地询问他们的来意:“曹校尉来本店有何贵干?”
别又是来抓人的,今日可没有能让这帮人给个情面的人在。
且上次之后,苏叶跟县里的李捕头打听过了,来宣陵办差的竟是源州府兵校尉,这也不得不让苏叶更加谨慎地对待此人。
曹锐对苏叶没什么好态度,他理都不理会苏叶的话,视线直接越过苏叶,停留在柜台前的江宸身上。
他和他的随从走到少年跟前,也不多话,直接说明了来意:“江豫要见你。”
少年抓起了柜台上的册子,迟疑着,没有给出回应。
曹锐见他尚未动摇,冷笑着道:“去不去随你,不过你若不去见他,今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少年这才有了动作,脸上也开始浮现出担忧来。
[我二哥他还好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好不好,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我只是奉命传话。”
说了这句话之后,曹锐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就带着人离开了药铺。
人走了之后,少年有些恍惚,抓药时也心不在焉的。
苏叶捉摸不出他的想法,试探地问道:“你要去沅陵见江豫吗?”
自从得知他在江家过得并不好之后,苏叶和少年,谁都没有再谈论起江家的事情来,可江豫到底是他的亲兄长,如今在沅陵的大牢里,不知是何境地,加上曹锐说了那句,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不去看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少年眼尾红红的,越发衬得白皙的面容艳丽起来。
[所有兄弟里,二哥最不喜欢我,他欺负我,还经常嘲笑我是个哑巴,可我还是不希望他出事。]苏叶看了册子上的字,就明白了少年了心思。
他要去沅陵,他是个心地纯良之人,即使江豫对他不好,他还是放不下兄弟血缘之情。
“我陪你一起去。”
她也想要去沅陵城打听一下有没有擅长治哑疾的大夫,而且少年一个人去,她不大放心。
她隐隐觉得,官府的人,不止是让他回去见江豫这么简单。
[我自己去就好了,药铺事忙,周伯忙不过来的。]他是这么回答的,苏叶知道他这人性子软,不想给她添麻烦,便解释道:“我也有事要办,需要去一趟沅陵,正好我们同路去。”
少年眼眸一深,低着头,避开苏叶的目光后,眼底有杀意浮现。
[苏姐姐,不要去,我怕你遇上危险。]
再抬头时,有泪珠凝在眼角,委屈和担忧尽显。
苏叶受不住他哭,每当他眼中含泪时,嫣红地眼尾,都让他清秀的面容变得艳丽起来,好看得不行,也让她心疼得不行。
他哭起来时,浓而密的眼睫沾上泪水,眼中泛红,那抹红掩盖了他原本的纯,她总觉得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妖艳之感。
她不想看到他哭,除了担心之外,她还在不自觉地抗拒,抗拒他流露出的那几分妖艳。
她更喜欢他笑的样子,单纯的,美好的,看着就让人安心的。
“你一个人去就没有危险了吗?我也会担心你的,有我跟着,你会方便很多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苏叶难得强硬了一回,少年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同意了。
*
宣陵城城门处,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在平坦地大道上稳当的前行,马蹄扬起的尘土,都被车身挡在了车外。
马车内,苏叶看着乖巧着坐在她对面的少年,一身青色的布衣装扮,丝毫未损他身上的那股贵气,便觉得这银钱花的值了。
若是在车马行雇车的时候,舍不得花钱,雇了辆没有遮掩的木板牛车,大路上那飞扬而起的尘土,就会吹乱了他的发丝,让他白净的小脸变得灰头土脸的。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苏叶以为他担心官府的人会为难,便安抚他道:“你别担心,我们都是平头百姓,他们若有心为难,在宣陵就不会放过我们的,没必要非要在沅陵城才为难的,放宽心,兴许就真的只是江豫想见你一面而已。”
少年闻言,朝苏叶笑了笑,以示他听进去了。
他看着放松了不少,苏叶就说起她此行的目的来,“周伯和阿箬在宣陵打听过了,没有找到能够治疗你嗓子的大夫,我这次到沅陵来,是想给你找治疗哑疾的大夫的,等见完了江豫,我们就上各个医馆看看。”
少年有一瞬间的怔楞,显然是没想到,她跟着来,是为了给他找大夫的。
[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也没找到治疗的大夫,而且沅陵城看病很贵的。]苏叶不好把江家人对他不上心的猜想说出来,只换了种说辞:“沅陵是源州的首府,来来往往的人也多,说不准这些日子,就有名医来沅陵,我们去碰碰运气也好,银钱你不必担心,我把那株灵芝买了,换了五百两银子,你放心,肯定够用的。”
苏叶正和少年说着她的打算,即使沅陵找不到名医,但是沅陵城的消息比宣陵灵活多了,沅陵没有擅长治疗哑疾的名医,她也能趁此机会,好好打听一下,其他的州县,有没有名医。
等将来治好了他的哑疾,他眼里就有会自信的光彩,一想到那样的江宸,苏叶就期待不已。
苏叶的话还未说完,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明所以的苏叶想要出去看看情况,她弯起身,手刚要触及到车帘的时候,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温珵安抱住怀中紧闭着双眼的女子,将人轻手轻脚地放在马车内的座椅上。
一只粗糙的带着老茧的手抓住了车帘,人还未见到马车内的场景,一根银针倏忽而出,正中来人的眉心,人随即没了气息,从马车上掉落下去。
温珵安不急不缓地走出马车,车外,一圈黑衣人团团围住了马车。
他只消一眼,看清了黑衣人衣服上的暗纹,他们是会任阁在沅陵分会的人。
马儿受不得惊,车上还有人,于是他极快地冲了出去,将黑衣人引离马车。
大道边上的树林中,刀光剑影掠过,久未嗜血的少年杀兴大发,血腥味和惨叫声,让他最近频频因为药铺女人而躁动的心得到了安抚。
他饶有兴致地跟众多黑衣人周旋,享受着久违的兴奋,然而,这股兴奋并没有维持太久,在鲜血喷涌的杀戮场,压抑的肆虐得到了释放,可他的衣角不免沾上了血污。
青色的袖口沾染了一团血迹,是方才一个黑衣人临死前,拼命拽住了他的袖角。
高昂的情绪戛然而止,温珵安黑着脸,手里的银针越发不留情了。
该死的,那个女人的鼻子很灵,血腥味是瞒不过她的。
他本来还想多玩一会的,袖角的血迹让他没了兴致,也没了耐心了。
快速地解决了众人后,他回到马车,拿出水囊,将袖角的血迹清洗干净。
一声哨响,暗处出来一个黑衣人,温珵安踢了踢脚下车夫的尸身,黑衣人会意,剥下衣服换上,坐在马车前,等候温珵安上车。
温珵安在大路上静候了一刻钟之久,等身上的血腥味散去,闻不到一星半点时,才慢条斯理地踏上了马车。
马车飞驰而出,等远离了打斗的小树林,温珵安在苏叶身上轻轻一点,她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女人一脸疑惑,问他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我怎么好像晕了过去?”
温珵安将写下的话拿给她看。
[有断木横亘于路,车夫下车搬离,苏姐姐起身时,马车刚好启动,苏姐姐不查,撞上座椅一角,晕了过去。]“原来是这样。”
苏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她太不小心了。
她摸了摸后脑勺,奇怪,怎么一点都不疼呢,消肿消得这么快吗?
不过,她也没做过多的纠结,她看着一脸纯真的少年,兴许就是消肿快了些,总不可能是江宸骗她的吧,他也没有要骗她的理由。
*
温辞绎看着满地无一活口的黑衣人,面无表情。
“沅陵分会的人也太没用了,这么多人,连伤他一两分都做不到。”
天壬嫌弃地看着死去的众人,到底不是总部的人,也不是他们培养出来的人,真是不堪一击。
“厚葬他们。”
温辞绎不愿多留,转身就想离开,刚走出两步,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问天壬道:“马车内是不是不止温珵安一人?”
“是,还有个女人同行。”
温辞绎嘴角微微上扬。
他记得,在温珵安动手时,马车无一丝动静,那里头的女人是活的还是死了?
若活着,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