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眼神不由自主的放空了一下。
这句话似曾相识——这半妖在要求加入凛冬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婆娑实在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普通人,而且当时情形明显不是正常状态。
长歌后来也一直没有提这件事,她就当这件事不存在了。
可是没想到,这都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没死了这份心嘛?
她想要开口告诉他先前那些不是我做的——她一直发觉可能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是那个时候的情形大家都有目共睹。
没想到她正要开口,就看到身后那几个人不停的在给她做口型。
希尔维娅脸色狰狞,生怕她看不明白,口型夸张的快要看到嗓子眼了。
[先哄着他解决眼前这种困境!]
婆娑拒绝的话含在嗓子里——埃尔顿为了控制那只恶魔,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了!
希尔维娅的意思很明确,既然这只半妖有能力对付恶魔,起码先让同伴解脱出来,之后的事情再说。
可是婆娑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诱哄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只半妖是真的很认真的把这件事当成一个重要的约定在说出口的。
婆娑在愧疚和理智当中纠缠了半天,眼看有些恶魔的躯体再一次故技重施,融化成一摊烂泥再重新组成,最终还是闭着眼道:“好,我答应你。”
重人脸色狂喜,长歌安安静静的看她半晌,一挥手,凝结出了一个更加巨大的牢笼。
这回他下手毫不留情,那只恶魔被紧紧控制住,那和贪吃蛇一样及其类似的捕猎场面再度重演。
最终牢笼越来越小,伴随着恶魔一起化成了虚无。
众人这才狂松一口冷气。
带着几分惊喜的搂了搂长歌的肩膀。
那心思奇妙的半妖又陷入了放空的状态,好像什么也感知不到了。只有雷乐,在欢喜的情绪之中,忍不住分心去看了眼长歌。
对这种奇妙的发展若有所思。
解决了第一层拦路的恶魔,虽然激起了士气,可也在某种程度让大家更加警惕。
毕竟只是最简单形态的恶魔尚且这么难缠,谁知道接下来遇到的会是什么样的对手?
众人在恶狱鸢的威胁下,又不得不加快行程。
但这是很有难度的。越接近恶狱,那种疲惫的感觉就越是如影随形。
怠惰的能力果然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摆脱的掉的。
幽冥暗鬼已经有佣兵忍不住掉队了。
雷乐努力提起自己的精神——他拿武器的手已经忍不住有些脱力,对于他而言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大喘了一口气才道:“就快要到恶狱周围了。封印在恶狱五百米周围,越是接近就越是疲惫。大家要做好抵抗疲惫的准备。”
婆娑嘴唇泛白,隐隐约约觉得周围的声音很遥远,不着痕迹的用刀轻轻插了大腿一下。
恶魔真的是让人抵抗都觉得困难的东西,当时游戏里面婆娑账号有**十级都没有正面对上恶魔,就能看出来他们到底有多可怕。
她几乎有些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撑到恶狱周围。
短短一千米的路,他们只是前进就开始出现困倦,无力,疲乏的症状,偏偏还不敢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就有可能面临被疲惫压迫的再也爬不起来的可能。
只能强撑着继续走。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婆娑忽然一个哆嗦。
——疲惫让精神也仿佛陷入麻痹的情形,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前方竟然出现了一个人。
婆娑立刻出声预警。
这回所有人都忍不住后怕——那是一个长着一只角的人形生物。他的另一只角仿佛是被谁砍断了一样。
生了一副黑发黑眼的模样,眼下有些大大的黑眼圈。
这个生物整个人松松垮垮的站在那里,看上去没有什么防备心一样,可是没有人会忽略掉他身上的威压。
这是比先前的恶魔更恐怖的存在。
可是大家试图将武器拿起来进行防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仿佛已经被抽干了一样。
这个人形生物并没有趁这个大好的时机进行偷袭,或者说可能是因为对自己的实力太有自信了,所以不屑于偷袭。
他带着万二分的懒散轻飘飘的道:“你们应该回去。”
他讲话的语气仿佛并不是在要挟,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简直比他不屑的对待,更要伤人,因为对方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众人本该因为这样的态度而感到生气的,却发现自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雷乐勉强打起精神:“敢问阁下是大恶魔怠惰吗?”
这看起来还未成年的拦路者,轻轻地摆了摆头,仿佛在重点都会浪费自己的力气。
“你们应该回去。”他又重复了一遍。“还没有伊迪雅或是莱昂里尔强大的对手,是不值得我出手的存在。更加没有可能去打扰怠惰大人的安宁。”
他慢吞吞的说着,说着这样的话,也果然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向。
疲惫无趣的将眼前的人无视了个彻底。
这不知道姓甚名谁——但很有可能是怠惰座下的使仆的家伙,已经完全放松了身体,那个没有防备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火旺盛。
偏偏这是在怠惰的地盘,就连旺盛的心火在怠惰的能力下也像大热天喝了一碗清热解火的凉茶。
心里虽然还灼烧着,可是身体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
这位——姓名不具的存在大概是被他们这帮人完全不后退的行为给激怒(更准确点说,更像一个社畜必须完成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他只是轻飘飘的看过来一眼。在座所有的佣兵就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地。
恶寒的感受着自己身体内的力气被迅速抽空的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一盆热水融化的烂泥,连精神都忍不住的沉溺。
婆娑混沌的睁开眼,竟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她的母亲正在把围裙往腰上一系。然后一边切菜一边骂他们爷俩。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戏看电视,都不知道过来帮忙打打下手的,你们两个以后要是等我不在了,要怎么生活呀?”
婆娑眨眨眼,还没从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回过神来。
她父亲就接茬道:“你要去哪儿?扔下我们两个旅游吗?你想要旅游还要看你单位干不干吧。等你退了休,还不是天下随你走。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你退休了我肯定也就退休了,那我到时候肯定是跟你一起走呀。你不应该操心我,倒是应该操心操心你闺女。”
她父亲玩儿这一招叫祸水东引:“你看她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连个饭也不会做,以后嫁到婆家去,可怎么办哟?”
她母亲白了他一眼:“嫁到婆家去又怎么了?难道让她嫁人是为了让她伺候那一大家子吗?不过你爸说的也对。你就是应该好好学习一下该怎么生活,就算你以后不嫁人,总有离开我们自己出去讨生活的时候吧。到时候可怎么办?难道一天到晚订外卖吗?”
婆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却并没有出声。
她母亲忍不住道:“你怎么了?是哑巴了吗?”
这个场景是再自然不过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无论是周围的景象还是这样生活化的对话,都是十分真实的存在。
甚至连她父母的语气,表情都模拟得十分逼真。
可是婆娑就是清楚。这一切都是假象。
她就像是暂时借用了自己身体的这个视角。看到的,感受到的,都只是这视角模拟出来的假象。
可能是意识到了她的意志坚定和无动于衷。
这‘父母二人’的声音越来越扭曲,最后两个人竟然幻化成扭曲的怪兽,用离奇的角度扑了上来,试图对她进行撕咬。
婆娑面无表情的抽出利刃干脆果断的拿捏了他们的致命处。
——真是不巧。
少女普罗塔曾经为她训练过最后一课——掌握分辨现实与虚假的能力。
那一课中那样温馨美丽,却依然没有动摇她的心神。
紧紧的守住了‘自己’。
这只恶魔使仆构造出来的幻境,其实并没有什么虚假的地方。
只是她已经认识了‘自己’。
幻境像是潮水一样慢慢的褪去。婆娑面色冷淡的于现实中和那只使仆对立。
——可能是因为他的清醒,周围的人虽然头痛欲裂,可是明显已经不再困囿于幻境之中了。
这只懒懒散散的使仆终于对她提起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兴趣。
“你的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
他这样说。
“不过……”
他的表情更加玩味了些。
“虽然如此,我仍替怠惰大人,向傲慢大人致意。”
这只使仆带着那种惫懒的狂热,和一种分裂的快意,慢慢化成一缕轻烟消失不见了。
深渊处,有什么人的眼睛眼波流离。
“啊……多美丽啊。”
他这样轻声道。
这世上最美丽的就是至亲者反目。卫道者无道。
无所不知的神明不是说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吗?
那就看着吧。
看他们如何反目成仇,看他们如何自相残杀。
到那时他们就会发现,这不是什么神灵的旨意,而是来自恶魔的诅咒。
诅咒他们——阴阳两隔,再无轮回见面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