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第4章 第 4 章

三日后清晨，谢别安起了个大早，趁着晨露未干上山采药，韩楚朦胧着醒来，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眯眸扫视了一圈屋内，发现平日里谢别安上山常用的拄拐未带，以为是谢别安回来，便起身开门，没想到是小六子来问谢别安拿药，当下二人对视，愣在原地。

韩楚愣了愣，随即温和道：“你是来找别安的么？”

小六子被这人周身矜贵的气度镇住，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磕巴道：“是、是……你是？”

韩楚道：“我是别安的表哥，暂住他家一阵子。他这会儿上山采药去了，有什么需要传达的，你同我说便好。”

小六子一时被他面上的那点温和晃了眼，点了点头，道：“我问别安拿些治伤寒的药，等他回来麻烦你转告一声。”

韩楚扶住门框的手微顿，“好。”

小六子走了。

待他走出几步之后，脑中回转几番，又疑惑道：别安不是孤身么，又是哪来的表哥？

然而他不敢多想，只咽下肚里的疑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在他转身之后，韩楚的脸阴沉下来，关门的动作却极轻，像是怕惊扰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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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马不停蹄地往后山奔去，果然遇见了走到一半的谢别安。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喊道：“别安！”

谢别安转身，讶异着小六子怎么在这个时辰上山，小六子却又喘着气走到他身边，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家中有位表哥？”

谢别安眼中露出半瞬的迷茫，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应当是韩楚与小六子打了个照面，心下暗道糟糕，韩楚的事如果就此泄露出去，岂不是无地可以回转。

然而他看着眼前的小六子，又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小六子看见的。

他口风紧，只消自己找个合理的理由，应当并无大碍。

思及此，谢别安比着手势：这是我在京城的远房表哥，落难暂住我家。

小六子瞪圆了双眼：“看他周身的气度，可是个富贵人家！”

谢别安点点头，道：他被人所害，才这般的。

小六子眉头紧蹙，愁心不展：“不会是惹了什么权贵吧……要是牵连到你，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谢别安赶忙比划着：不会的，你放心。

小六子叹了口气，道：“还不是最近官兵追查得紧，要是没那么多事，我也不会为你担心。”

小六子像是突然间联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一抬头，看向谢别安，有些惊恐地指向山下道：“他、他……他不会是那个被满城追杀的摄政王吧！！”

说完，小六子也捂住自己的嘴，呸呸呸了几声，忙道：“我在说什么，你的表哥怎么可能是摄政王呢？我这张嘴，净瞎说！”

谢别安脚下步伐顿了顿，似乎也将这个念头认真考虑了一下，然而韩楚那般的性子实在和那个杀人成性、邪佞无比的摄政王对不上号，这个想法也就这么消散了。

小六子见他发愣，又说道：“那你的表哥什么时候走？”

谢别安思忖了下：不知道。

小六子似乎在考量着什么，安静了会儿，继续说道：“我见话本里和权贵扯上关系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别安，虽然这人是你表哥，但总归是远亲，千万要小心。万一哪天害他的人追到了你的头上，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谢别安知道小六子是为自己好，可也为他这一番揣测苦笑不得。他自然是知道韩楚的境地，也相信依照韩楚的能力，能够打败伯父夺回家产，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对于自己而言，韩楚是否报恩并不重要，只要自己能够待在韩楚左右，那便已经是莫大的恩惠。或许韩楚并不知晓这一点，可是谢别安自己知晓，便已经足够了。

他的喜欢就是这么纯粹。

谢别安道：谢谢，我知道了。

小六子看向谢别安的眼神里还颇有些担忧，生怕谢别安听不懂似的，又抓着谢别安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谢别安认真地听着，一一回应了小六子的忧虑。他在村中知心知腹的人极少，唯独小六子是真正关心自己的。

小六子该做的已经做了，见谢别安或许也已经听进去了大半，长叹了一口气，谢别安却认真地拉着他，比划道：今天的事，还请你不要说出去。

半晌，谢别安又补充道：尤其是我表哥。

小六子点点头，知道其中的利弊，便也没有再说，独自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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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青如村中的农人们大多都去田地中劳作，妇人们也都去镇上做着微薄的生意，青如村宛若一座空村，大抵是只有韩楚一个闲人在了。

一声鹰唳，惊醒了正在院中假寐的韩楚。

他抬眼望去，一只通体幽黑、脖颈雪白，唯独尾巴尖一点朱红的信鹰正盘旋在小院上方，俯瞰着大地，直到韩楚伸出手，它才渐渐收拢翅膀，停落在韩楚坚实的臂膀。

信鹰脚上绑着一卷特殊油料做的信纸，是摄政王府暗卫特用的，韩楚凝眸片刻，拆开来看。

吾王谨启：

朝中诡谲，疑点颇多，若已接此信，盼王速归。

为了便于信鹰能够找到摄政王府中暗卫众人，包括摄政王在内，身上都会时常熏着一种特殊的药香，恰巧这种药青如村后山便有，所以在这几月的时间里，孟寒初也没断过这味熏香，没想到信鹰确确实实找到了他。

这便意味着，暗卫同官兵一样同步追查，已经找到了青如村附近，他离回到朝中的时机已经不远了。

有些人，是时候该拖出来磨刀见血了。

信鹰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这位常年驻足于权力之巅的男人，在乡野的几月伪装丝毫没有磨灭去他根底能够散发出的那些矜贵与深邃，一双眼中深深透露出的谋算，正虚看着空气中的浮尘，好像这样便能思考出如何重新位临帝国的最高点——

然而他最后还是轻轻地一抬手臂，信鹰振翅而飞，呼啸而去，直到他嘴角露出一个轻笑，眯眸看向天际化作虚无的一个黑点，面上一切都消失得无隐无踪，他依旧是那个韩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