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一阵马蹄声快速落在明晰的月色里,渐渐朝这边奔来,蹄声连贯激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竟跟着那律动,不安地躁动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湿热的风贴在脸上,让人不觉有些烦躁,而月色里那马蹄声,犹如晶莹的玉珠从高处掉落到鹅卵石路上,清脆叮铃,在我心里四散滚落。
我不知道那是谁,但却知道他朝我们而来。一人一马的黑影越来越近,直到跟前,马蹄声戛然而止,黑马惊啸一声,竟刹不住,跃起前蹄,踏向处于呆愣中的我。
“小心!!——”欧阳克白衣涌动,我还以为他要救我们,谁知他一袭风卷残云,用极其唯美浪漫的姿势,将我怀里的多多卷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却把我单个儿扔在了那!! (T_T.. ..)
我想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黑马引颈长啸,撕心裂肺。
静谧。
我惊魂未定地眯开眼:离我三厘米的地方,那双小蹄子正好整以暇地原地踏步。我狼狈地放下罩在头上的双手,长舒一口气。
“抱歉啊,我抱不下了。”太露骨的理所当然,欲哭无泪。
“小七。”马上的人喊。
“你闭嘴,装什么亲戚!”没做马蹄下的亡魂是万幸,我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宝马了不起啊,刹车和油门都分不清驾照怎么拿的,漂移是吧,很爽是吧,把人行道当成高速开是哇?驾照拿出来,让交警叔叔扣得你倾家荡……”
“小王爷安好!”
更恶毒的诅咒卡在喉咙里,正义的手指凝在空中,微微有些颤抖。小,小王爷,吗……
黑影轻快地翻身下马,从暗处走到了月明处。依旧是那双漂亮的星眸,在如水的月色里发着微微的寒光,那张轮廓明晰的脸仿佛一夜之间成熟,褪去了青涩,棱角分明,沉稳中带着王者蓄意待发的爆发力。不同的是,往日那些雍容华贵的衣袍,现在变成了普通的粗布衣服,褪尽浮华,更显得内敛深沉,就像黑夜里捕食的豹子,危险而敏锐。
“你还想说我什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仿佛那些都是表扬。
我无措地退了两步,愕然无语。
“小王爷,”那破老头梁子翁恭敬地走上前,“我们正要解决这个丫头呢,想不到您会亲临大驾,呵呵,这些小事交给我们办就好。”呦,改口真快捏。
杨康的眼神瞬间冰冷。“我已经不是小王爷了。”他连正眼都不给一个,“我和那个人,毫无关系。我们走。”他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头也不回。
“你放开我……”
“那个人?哪个人啊?小、小王爷,您要去哪儿?您这么走了完颜大人会担……”
“不要跟我提那个人!”他蓦地停下,一片寂静,“我叫杨康。”他一字一顿的说,“我是汉人,你们记住,我身上,流的是汉人的血。”
“什……什么?”彭连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连抱着多多的欧阳克也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小王爷您去哪儿?小王爷您三思啊!” 说实话,要不是事先知道故事会这么发展,我也会不知所措。
杨康充耳未闻,他帅气地翻身上马,向我摊开大大的手掌。
谨慎。“你要带我去哪里?”
“上马。”
“告诉我去哪里。”
“你想知道么?”他没有回答我,“恐怕你要先回答我你是怎么预先知道我叫杨康的!”他的手依旧摊着,身上散发出不容反抗的霸气。
“我不去!”我退了两步,“我要留下来陪多多!”我转头过去,却看见欧阳克正陶醉地看着怀里睡得深沉的多多,顺便向我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该死的欧阳克,一点不配合!我缓缓地转过头来,尽量笑得平和、亲和、自然,然而那黑马毫不领情,一记仰天的长啸,小前蹄又拎到空中……又来?!这次我捂住头的手还来不及就位,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咻”一下将我提了起来。姐姐我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中,“啪”地趴到了小黑(呃,何时取的?)的鞍背上。
“多多!多多!杨康你这个猪头,放我下去!”要我做什么都好,但绝对不能放昏迷的多多和欧阳克单独在一起,我拼命挣扎,但是无奈是趴在马背上,四边使不到劲,“混蛋,放我下去!”
忽然,屁股上被噼里啪啦拍了几下,只听见杨康忍无可忍地说:“你给我老实点!”
错愕。完全的错愕。老娘如花似玉的屁屁可是你随便可以拍的!杨康你……你你你……“你这个流氓!我以为欧阳克是流氓,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流氓!”
说完这话才发现欧阳克还在边上,他脸部有点抽经,忽略我,欧阳克直接转头向杨康道:“小王爷,等你的宠物不闹了,告诉她,纪姑娘我带走了。”
“我已经不是小王爷了……”杨康没说完,我就又抓紧时间插播:“鬼才是他的宠物!只要我还活着,”我在马背上嘶声力竭,“你就不能带走多多!”眼看杨康把手一抬,做出打的姿势,没出息的我立刻收声。
欧阳克在一边没心没肺地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他华丽地转身,一袭白衣蜻蜓点水般消失在夜色里。杨康也没停留,猛夹马肚,一声响彻有力地吼道:“哈!!——”便离弦而去。
小黑风驰电掣一般冲了出去,把某些人无谓的叫声被远远抛在扬尘里。
“不要——!”
我终于想起自己现在正处在一匹马上,而且还是及其不雅地被驮着。
我们的石头被拿走了,另半块至今毫无着落;从未分开过的多多被欧阳克带走,生死未卜,我不但没有保护好她,现在还无力解救自己,连最后想喊一声“不要”,都被剧烈的马颠地断断续续,飘散在风里和自己的胃液里……
一想到这种境地,心里就非常酸,感觉孤零零的,不知如何是好。渐渐的,眼睛湿润了,原本打转的泪水越来越多,收不住,落了下来。
可能是看我安静了,马跑了一段,渐渐缓了下来。人被轻巧一带,便反过来,侧坐在了那混蛋面前。
“你没事吧?”杨康双手合着我抓住缰绳,策马徐行,“小七?”他纳闷地侧过脸看我,“你……哭了?”
我不想理他。哼,你以为是谁害的。
马儿忽然停了下来。“七七……”他的声音忽然很低,软软的,沙沙的,余下的话却消失在那声微微的叹息里,他抬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想帮我拂去眼泪,我却执拗地别开了,而且越哭越大声,还想下马。
不知道为什么,杨康那张一向骄傲又得意的脸,这一刻变得很无措,很心疼,这是以前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然而只是转瞬即逝,他很快板起脸孔,重新喝起小黑,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起来。
小黑比前那次跑得还要猛烈。夜风猎猎地刮在脸上,耳边风声呼啸,好似刀割,他的手臂紧紧的勒在我的腰上,紧得几乎快把我勒成两截了。我生平第一次,全无着落地坐在快速奔跑的马背上,紧张和刺激的感觉让我拼命抓住杨康的手臂,一刻也不敢怠慢。
柔和的月光流淌在沿途的草木上,夏风徐徐吹着,鬓角的发丝缠绕、纠结、飘扬。
杨康就靠在我身后,从刚刚到现在,我就一直这么被温暖坚实的手臂圈着,完全失去反抗。
匡威的鞋子已经被没收了,他说代为保管,我无法逃走,又怕他再次策马狂奔,只好紧紧地窝在他臂弯里,以抵挡夜风的沁凉和快马奔跑带来的晕眩颠簸。草虫低鸣,夜色流转,耳边是杨康有力的心跳和浑浊的呼吸,熏人的气流从耳根一直飘到脖颈,所过之处,一片滚烫。他搂着我,任胯下骏马驰骋,只把头埋在我的颈窝,低低地叹息。
我知道他还在生气,可“杨康……你、你、你看路啊啊啊啊!!”
杨康眉头一簇,抬头将马勒停。“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么?”他把我强行转过来,那双的眸子在月光里呈现出黑宝石的光泽,“我从小学骑马打猎,这匹马就算离你再近也决计不会踢到你,你信不信?”
“我……”
完了,我的迟疑让他更生气了,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和无比愠怒的神情,我真的后悔无比。他抓着我的肩膀越来越紧,然后,杨康右手快速抬了起来,我紧闭着眼,等待那个耳光落下。
然而,却是吻。
一个带着压抑和惩罚的吻。
他霸道地按住我的脸颊,不容许我有一丝反抗。
那股淡淡的清茶味道,潮水般涌进我的嘴里,汹涌,翻搅,瞬间占领了我的呼吸。
他的舌尖,渐渐温软,缠绵,迷失。
脑中一片空白。
“喂。”他突然抽身,恶作剧似的看着我,我方寸大乱,只得低头避开他的眼神,“这个,算是我补上的!”
“什么?”我惊异地抬头。
他不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冷笑话。记忆中,这种微笑,似乎出现在还在王府的某一天,为了包扎一只受伤的小兔子,那无心的碰撞……
夜,月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