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当空,华灯初上,我与欧阳克一等人也慢悠悠踱到了镇上。此次我们南行的目的地是嘉兴烟雨楼,为的就是赴那场十八年前的郭杨比武约定。从京城一路走来经过河北、山东,途经江苏,如今已经步入安徽境内。托欧阳克这位白驼山少庄主的福,终于不用再走山路、住农家房,可以进城舒舒服服住一晚了。
进城的时候看到城门上红底金漆写着“查济”①两字。幸好大学主修的历史派到了用场,这查济是安徽宣城的一个小镇,坐落在九华山麓的一个古老村落。关于它的特色,有诗曰:“十里查村九里烟,三溪汇流万户间,寺庙亭台塔影下,小桥流水杏花天。”这里群山环抱,曲水弯绕,是一个清幽娴雅具有深厚历史文化的古镇。
进入查济镇一路走来,脚下是青石板铺陈的小路,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河边桃红柳绿,人与自然融合得那般和谐。素木蛮石中,茂林修竹,行到高处,眼前的老房子鳞次栉比、连绵至远处……每一片青色的黛瓦仿佛都能揭开一段江南烟雨一样缠绵的故事。我们找了一家查济普通的客栈住下,打算好好欣赏当地的美景。这里的村民在营建自己的家园时都是将他们的智慧溶入每一处,门前许多时候都有一条蜿蜒而行的溪水,房子后面往往都背靠着郁郁葱葱的祖山、风水林,连接院落是整条打磨过的条石,转个弯是讲究的门楼,跨进去是雅致的院落,院落地面是用河里的卵石铺就美丽的图案,所种的树木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往往是栽种桂花和玉兰树,为的是讨个“兰桂齐芳”的吉利。
吃过晚膳,我摸着涨鼓鼓的肚子来到客栈后面的院落小歇,月光从老房檐青色的黛瓦间倾斜下来,仿佛是穿过历史长廊的光阴在灰色的鹅卵石地上投射下一幅古朴的画卷。米琪独自坐在厢房外的长廊下,双手抱膝,她将头支在弓起的膝盖上,偏头看着天空。这个姿势让人想起失群的小动物,孤单寂寞,在那张沉静的脸上潜藏着倔强的悲伤。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一轮半月在依稀的浮云里若隐若现,让我想起梦中的家乡,美丽而模糊。
“一个人坐在这里搞自闭啊,还是想学文人玩煽情。”
米琪瞥我一眼继续看着天空,她的目光深远悠长仿佛隔着潮水看着彼岸的恋人。“在想杨康吗?”我轻声道。
米琪的目光垂下来,长长的睫毛闪动着像蝴蝶的翅膀,过了好半天她才接过我的话:“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只是一个路人,也许会忍不住回头,停驻,却不应该去影响他的目的地。”她转头给我一个落寞的笑,“他是骄傲的小王爷也好,是平凡的布衣也好,都与我无关,我想他,也与他无关。”
米琪轻柔的声音里有种不容忽视的哀伤,让人心疼。我轻轻搂紧她的肩头,她像小猫一样安静地蜷缩在我怀里。这个时候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徒劳,我只能安静地陪伴着她。
“姐妹俩感情这么好啊,我什么时候也有这种待遇啊?”一个清朗的声线适时地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像是给一池死水注入了一泉清水。
伴随着这句话语一个白色身影在我右边落下,欧阳克笑盈盈地冲我眨眼,手中纸扇轻轻摇曳,扬起两鬓的发丝,随着手的节奏轻盈舞动。
米琪长长舒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放心,不跟你抢,多多这个麻烦你肯要真是帮我一个大忙了,慢慢享用吧。”米琪拍拍我的肩潇洒地走了。
“喂七七,你什么意思啊,谁是麻烦啦?”我不服气地冲米琪的背影抱怨,她仍旧走得婀娜,余音从拐角处飘来:“谁应我谁是,反正有人不怕麻烦。”
这家伙,这不拆我台嘛。眼角瞄一眼欧阳克正一脸玩味地看着我,嘴角上扬的弧度勾勒出一抹邪魅的笑,一双狭长的凤眼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他笑得很诡异,诡异得我忍不住心虚,尽管我没有心虚的理由。欧阳克慢慢俯过身来,那张迷人脸庞像绽放的烟花不断朝我逼近,他身上的香气霸道地侵占我的鼻息,在我脑中翻搅,扰乱我的思绪,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双手紧紧攥住衣角,对于即将发生的事紧张又充满期待。可是那抹幽香在我鼻尖萦绕良久那个期待中的吻却始终没有落下。我终于忍不住张开眼睛,目光对上一双明亮深瞳,邪魅如魉,离我仅剩咫尺的笑容里玩味十足。“是不是以为我会吻你啊,心急了吧。”
只一句我立马羞红了脸,心事被说中我忍不住恼羞成怒。“谁这么以为了,我才没有期待呢!”
“那你干嘛把眼睛闭起来啊。”
“我……我……我眼里进沙了,不可以啊。”自己都心虚的借口。
“是吗?”欧阳克轻轻捧起我的脸,柔声道,“那我帮你吹吹。”嘴上这么说唇却直接印在了我的唇上,轻轻柔柔中带着甘甜气息。在我尚处于惊讶之中他迅速从我嘴上撤离,“好像还没吹掉,我再帮你吹吹。”于是又一个缠绵的吻落下,这一次持久悱恻,犹如香浓的卡布奇诺,回味无穷。
吻了很久欧阳克才将我放开,他捧着我凝视了我一会儿,舔舔自己的嘴唇又低头将我吻住。这样反复了好几次直到我受不了将他推开。“好了啦,你到底要吹几次眼睛啊!”
欧阳克的眼睛弯起来与他上扬的嘴角勾勒成最迷人的笑脸。“多多的嘴这么甜,以后我天天帮你吹眼睛好不好。一天十次,不,二十次。”
哦,我的妈,这个亲吻狂魔。我连忙护住我的嘴巴急道:“不行不行,嘴巴会肿的!”
“哈哈哈……”欧阳克大笑起来,垂挂在肩膀的白玉色发丝跟着一起抖落下来,在幽暗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他随意地柔柔我的头发。“你太可爱了,多多。”我喜欢他摸我头发的手掌,指尖擦过我的发丝,透着宠溺的怜爱。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与他一起微笑。
这时,忽得响起一声清澈嘹亮的笛声,犹如漫天雪地中飘来的一抹凌冽梅香,清幽婉转高傲孑然,飘渺得仿佛来自三天之外的梵音。循着笛声望去,但见对面的房顶上,一抹浅色身影立于月光之下。来人约莫不惑之年,穿一件青色长衫,轮廓分明、五官俊朗,眉目之间透露出沉稳内敛之气。
“哇,好帅的……大叔啊!”我完全没有想到在射雕里还能看到一位如此帅气的中年大叔,那神态、那举止,堪比刘德华啊。我眨巴着一双心心眼,色女本色暴露无遗。
欧阳克冷哼一声,不屑地拿眼睨着大叔。“不过是一个年过四十的长者,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懂什么”,我不理欧阳克对着房顶上的大叔挥手,“人家这是成熟,四十岁的男人才够男人味。”
欧阳克身子一闪不着痕迹地挡在我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大叔遮住。“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多多喜欢成熟的男人啊。”
“嗯……是成熟的帅男人。”我将身子从欧阳克的身躯间挪出去企图再看一眼那位成熟的帅大叔。可恶的是无论我往哪边转欧阳克的身体始终都会迅速移过来将之挡住。清冽的笛声再次想起,我费力地从某克式人墙中探出脑袋,还没看清大叔头就被欧阳克掰了过去。
“欧阳克,你干嘛?我要看帅大叔吹笛子。”
“老人家吹笛子有什么好看,我也会,我吹给你听。”欧阳克死死守着防线,就是不让我看。
“我不要听你的,我要听大叔的。你是不是吃醋啊?”
欧阳克一愣,顿了顿,突然指指我身后:“黄蓉。”
“别转移话题,什么黄蓉……”话音刚落果然见黄蓉与郭靖从后面跑了上来,黄蓉的眼睛始终看着房顶上的大叔,神色又惊又怕。
“爹~~”黄蓉喊道。
爹?莫非这位玉树临风的帅大叔就是射雕里的四大天王之一的东邪黄药师?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啊。这时黄药师也注意到了黄蓉,他与黄蓉对视了一会儿,手腕轻轻一转,笛子便没入腰间。月光从空旷的天空中洒落下来,照在黄药师青色的长衫上,使得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冷峻威严之气。他的神色淡漠,可是看着你的时候眼神中透露的锋芒让人不自觉得肃然起敬。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吗?”是低沉浑厚的男低音,语气中透着威严。说话间黄药师已平稳落地,动作轻盈得像猫。他朝黄蓉走了两步,“还不快跟我回去。”
“爹,蓉儿还不能跟你回去。我一定要陪靖哥哥参加完烟雨楼的比武。”黄蓉咬着唇神色恭敬,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慌张的样子。
黄药师看一眼黄蓉又瞥一眼她身后的郭靖,道:“你要为这小子忤逆爹吗?”
黄蓉转头对郭靖笑笑,抓起郭靖的手握住。“爹,对不起。”
黄药师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他看着黄蓉握着郭靖的手道:“蓉儿,你该知道爹的脾气。”
“那爹也该知道蓉儿的脾气,蓉儿一旦决定的事,就算是爹爹,也没法改变。”黄蓉扬起俏丽的脸蛋,目光坚定地看着黄药师。
黄药师与她对峙了一会儿,目光终于软下来。“好,爹就答应你,比武的事一办完立刻回桃花岛。”说完,脚尖一点,人就跃上了房顶。
“哎,等一下,黄大叔~”我着急地大喊,“你还没给我签名呢。”我还想说嘴巴马上被欧阳克捂住,他冲黄药师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黄药师一脸费解地点了点头就嗖得不见了。
欧阳克一把拉起我就走。“想听笛子是吗,我吹笛子给你听啊。”
“我不要听你吹笛子,我要黄药师的签名,我要黄药师的签名。”我抱着他的手臂赖在那不肯走,“你这是嫉妒,你在吃醋,啊?是不是?”
“我没有!”
“你有,承认吧!”
“没有!”
“有!”
“……”
最后的最后,我被迫听了一晚欧阳克的笛声。
①查济:安徽宣城一个千年古镇,距今1340多年。唐朝初年,时任宣州刺史兼池州刺史的查文熙,在一次随性的远行途中经过此地,一见钟情,当即决定晚年退休后来此定居。从此,他的后代便在此佳山佳水之地休养生息,逐渐塑造出一个完整的村庄的规模。有子弟发迹回乡后,大把的雪花银变成了这里的祠堂、寺庙。据说最盛时这里骄傲的村民曾拥有108座祠堂、寺庙、桥梁,18座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