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许纯有很强的学习天赋,加上她本身勤奋好学,小学一二年级的知识对她来说都相对简单。
步老师在学期末最后一次出卷摸底的时候,特意加了两道四五年级的题,没想到许纯也都能答对。
她身为老师,其实是特别建议许纯跳级的,以这个小孩大半年掌握的能力水平来说,跳个四年级会相对更合适。
许丽珍斟酌再三,倒是也觉得可以一试。
晚上吃饭,她和秦铭说起这事。
许纯捧着碗,低着头乖乖吃饭,时不时挽起耳边的细发,悄悄听大人的对话。
坐在对面的秦野,不好好拿筷子,像在宣泄什么怒气,边扒拉碗里的饭,边不时地瞪许纯两眼。
许纯这会儿全然没注意秦野的动静,早在从他俩每周一块儿上补习之后,秦野对她的态度就已经有了180度的大转变。
具体表现在哪儿哪儿都看她不顺眼,什么都要跟她对着干。
许纯本来想缓和一下和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但秦野的冷漠架势一天比一天难以捉摸,他俩就还是分崩离析了。
不过许纯告诉自己,别在意,因为比起秦野的突然不理她,她还是更看重和他一起上下学这件事。
许丽珍之前是觉得许纯还小,怕她不适应,现在意思也变了,“纯纯小小年纪这么聪明,没道理让她浪费时间学些会的东西,步老师的想法我是支持的,干脆就从四年级上,如果纯纯不适应,我们再退下一级来也行。”
秦铭同意地点头,肯定了许丽珍的提议,顺道问起另一个,“秦野呢,这一学期他补得怎么样?”
要不提许丽珍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她扫兴道,“你那位贵公子左耳进右耳出,跟池子放水没两样,我早不指望了。”
“孩子还在呢,你也别这么说。”秦铭递了个眼神给秦野,结果那小子压根注意力没在这上面,无奈地笑叹了声,“真是没救,吃个饭都神游走了。”
眼看大人把这事初步定下,许纯默默放下碗,小声嘀咕,“爸爸妈妈,我能从三年级开始上吗?”
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轻,像蒲公英种子飘在大马路上,大人都没听见。
饶是如此,开小差的秦野还是冷不丁回过神,手里的筷子啪嗒往桌上一丢,指着她鼻尖,“许纯,你这人真行,就巴不得要看我丢人是不是?”
“嗯?”许纯愣住,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秦野丢人的事。
以前是不敢,现在是不会。
许丽珍站出来护犊道:“秦野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你这是在指谁呢现在,纯纯是你妹妹,哪有哥哥跟妹妹这么讲话的?”
秦野把碗推开,一肚子的火猛地蹿起,“谁是她哥哥,少跟我攀亲戚。”
男孩的气焰撒得又快又凶,许纯都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经气急上楼了。
看着他布满戾气的背影,许纯咬唇,把头垂得低低的。
以前的她,会因为害怕秦野委屈想哭,但现在,她握紧自己的小手,硬是给憋了回去。
两个大人轮番来安慰她,许纯只是摇摇头,说自己没什么事。
许纯只是不清楚秦野的气从何而来,而许丽珍这个当妈的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不比十七八岁的时候弱,让小自己两岁的妹妹和自己同班上学,以秦野的性格脾气,肯定觉得丢脸。
想到这一层面,许丽珍打算给秦野换个学校,反正这混小子学的不行,换个环境也好。
他之前念的是双语私立学校,这回她想改成民办的。
秦野一开始不愿意,他打从心底认为和许纯一块儿上下学太难堪,要是被以前的同班同学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
好在这孩子就是看起来难搞,真正坐下来好好沟通还是能解决问题的。
最后的最后,许丽珍同他达成了新的共识。
转学可以,但秦野说他必须先转,让许纯晚一个月再过去。
其实秦野不止这一个条件,他还有个要求,是单独跟许纯说的。
那是在把她视为空气长达一整个暑假之后,头回主动私下找她提的。
他俩房间挨着,就在隔壁。
秦野敲了门,没进去,抱臂倚在门边,一副谈判者的高姿态。
他开门见山道,“之后去了那个什么什么的破学校,你别跟我讲一句话,也不准让班上的同学知道我俩这关系。”
秦野上下睨了眼她,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像在下指令,“知道了吗?”
许纯仰着脑袋,点头,温温地答了个“嗯”。
虽然心里头有些许失落,但面前的男孩终于肯和她主动说话,也不失为是一种安慰。
夏天的风攀着窗,温柔地吹进来。
卷起男孩儿的衣角,翻折着。
很暖,也十分清爽,好似缱绻起一丝荡漾的涟漪。
许纯上前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轻拽了下那衣角。
折过来,捋平。
秦野垂眸,拧眉,目露疑惑。
“那个...”许纯支支吾吾,吞咽了两次,才说,“我们和好了吗?”
风吹起秦野利落的短发,他眼型狭长,轻轻一眯,总有种审视她的感觉。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三秒,秦野耸肩,笑得轻巧,“谁跟你和好了。”
他说完,走得潇潇洒洒又恣意妄为。
一点也不像一个即将上三年级的小男生。
许纯收回顿在空中的手,站在原地,很轻地叹气。
-
按照约定好的,许纯迟一个月进到实验小学的三年级四班,因为班上学生刚好是偶数,所以她被安排在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上坐着。
而秦野受学校特别关照,坐在讲台旁边的差生专座区,跟许纯隔了一个斜对角线的距离。
堪称教室里最遥远的两个位置。
加之两人事先说好的规矩,半学期下来,没人知道调皮蛋秦野和第一名许纯是兄妹的事。
许纯在班上不怎么讲话,交流最多的也就是坐在她前面的一对同桌。
是两个男孩子,一个叫林凯,另一个叫吴锦轩,他俩有事没事就转过脑袋来看许纯。
一是男孩子们之间的好奇,二是许纯长得真挺漂亮的。
又白又柔,看着还很好欺负。
三年级的课程对许纯来讲都挺容易的,所以她上课常常会不小心发呆。
也经常不自觉地,习惯性地把眼神和目光停放在秦野身上。
吴锦轩在班上也属于调皮捣蛋的男生行列,自从有一回他撞见许纯偷看秦野后,他就开始在周边大肆宣传许纯喜欢秦野的事。
这个年纪的小孩本来就刚有男生女生不一样的意识,所以对这种敏感的话题会显得格外感兴趣和大惊小怪。
加上秦野不到一个月时间已经成功打入这个班级的女生阵营,和之前班里一样,女孩子们都很喜欢他,现在多一个转学过来的女生喜欢,大家总会跟着闹一闹。
不过因为许纯在班上属于那种,除了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存在感大一点,其余时候都安静不说话的女生,所以闹的范围和程度并没有太广,只有前后左右的同学开开玩笑。
起初,许纯听着自己喜欢秦野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还会脸红和不好意思,后来习惯了,反而有一丝小开心。
但也因为这事,导致后来发生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意外事件。
他们周五的体育课在课间操之前,同学们从操场整队回来,休息的休息,吃东西的吃东西。
秦野打算拿上钱去小卖部买瓶饮料,一摸桌洞,夹在书底下的一百块不见了。
那是他一天的零花钱,每天出门前许丽珍都会帮他和许纯装在书包里。
基本一早来上学,秦野都会习惯地把钱对折塞书本底下,他上课不用书,桌洞里满满当当,根本没人会发现他放着钱。
但今天钱却不翼而飞了。
秦野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做派,比如把这种事跟老师汇报,他就觉得幼稚且没用。
这会儿他正口渴得很,一点不爽都能引爆情绪,他一拍桌子,对着身后一班级的同学质问,“你们谁他妈偷我钱了?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这么一吼,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比班主任突袭检查还有效果。
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没人说话。
随后大家窸窸窣窣地开始小声议论,猜是谁。
秦野家有钱大家都知道,所以那个小偷会盯准他偷其实很正常。
男生里几乎所有人都被秦野请过客,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变卖兄弟情谊。
大家逐渐把怀疑范围缩小到女孩子身上,班长突然提出要搜身搜书包,其中有人同意有人反对,这个建议又不了了之。
被偷钱这事秦野其实无所谓,就是这会儿口渴就想去买瓶冰镇饮料解渴,结果搞这出,让他恼火得不行。
他是个嫌麻烦的性格,发了火之后,其实就懒得听班上那群人瞎积极地出谋划策了。
他和身后的女生借了十块钱,又没所谓地直接跑去小卖部买水。
这事因为没个结果,暂时就先过去了。
中午许纯没胃口,课间吃了个从家里带的红富士苹果,不是很想下去吃饭。
她一个人坐在教室,靠着窗户发了会儿呆。
一眼看去,入目的是秦野那张凌乱的课桌,上面横倒了两三瓶功能饮料。
想着秦野那一百块零花被偷得精光,估计心里挺不高兴的,于是从笔袋里把自己那一百块取出来打算补给他。
反正她不怎么用钱,到手的零花怎么来就怎么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的储蓄罐里。
秦野就不同了,他喜欢花钱,喜欢请客,那是他广交朋友的利器,虽然许纯是嗤之以鼻的,但一想到他今天的面子被拂了,还是将钱给他装了回去。
她小跑过去,半蹲下身,背弯弯弓起。
脑袋左右探了一会儿,使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密不透风的桌洞里抽出一本书来。
那张百元大钞刚被她夹在书页里,身后忽然惊起一声尖锐的女声,“是许纯偷了秦野的钱!”
许纯动作一顿,背僵住了。
紧接着,好几道女声一齐聚攒着对她进行声讨。
“许纯偷钱,许纯是小偷!”
“许纯偷钱,许纯是小偷!”
事态发展得太过突然,许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直到回教室的同学们越来越多,大家千夫所指,都说她是小偷,偷了秦野的钱。
许纯无语的同时百口莫辩,她习惯了以沉默代替解释,唇紧紧抿成线,脸色苍白,想说什么又记起两人的约定而不知该怎么说。
男女同学聚集而上,她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本来许纯就比大家个头小。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大帮小混混在对着她指指点点,霸凌她是贼,是小偷。
委屈、愤慨……
还有各种各样她从未有过的情绪迷笼在眼眶里,不知不觉之间,湿润泛红。
扎堆的男生女生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许纯喜欢秦野,还偷他钱,可真恶心,我妈说没爸妈的小孩才偷人家钱,许纯肯定没爸没妈。”
那阵讥讽的声音一落下,许纯便没再忍住,她撑着桌角站起来,怀里的书咚地掉在地上,红钞乱飘到了别处。
她杏眼猩红,循着声源,瞪着说那话的男生。
“你再说——”
“都他妈围着我座位干嘛呢?”
她话音未落,教室前门咚咚两下如雷的拍门声。
大家齐刷刷看去,自觉散出一条道来,有人立马打报告说,“秦野,许纯偷你钱,我们刚把她抓包了。”
秦野低骂了句“神经病”,推开那帮挡路的人。
他一眼看见红着眼站在中间的许纯,那家伙小脸蛋儿斑白得没有血色,眼眶红得跟得了红眼病似的。
但她没哭,和那会儿站在她爸病床前,死死屏住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如出一辙。
脚底下,品德书打横躺着,一张孤零零的红色钞票紧贴地面。
秦野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把那钱对折两下,动作很轻地塞回许纯兜里。
他拽着她的校服袖子,把人往身后藏,随手抄起桌上一本厚重的新华词典,举过头顶警告那些人,“刚才说我妹是小偷的,都他妈站出来给她道歉。”
许纯整个人蔫着,头似靠非靠在他后背。
下一秒,她听见隔着秦野对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说着“对不起”。
她抽噎了下,眼泪直落。
可是那一刻,许纯好像没那么委屈了。
好像云雾散去,阳光再次莅临她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