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雾 第2章 急诊室

深水炸弹的威力不小，江眠眠觉得自己此刻就好像一条海中畅游的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要是这海水不是带着消毒水味，就更好了。

感叹如今世界环境污染的严重，江眠眠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白色的天花板，冰冷的铁皮长凳，还有嘈杂到让人头疼的周边环境，她甚至还看见重影的白大褂推着平板床飞速从面前经过。

断片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江眠眠揉着胀痛不已的太阳穴，没忍住发出一声哀嚎。

她竟然因为一个男人，把自己喝进了医院？！

还有这头发上的泥巴和鞋子上挂着的树叶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喝醉后一头栽沟里了吗？！

她都干了些什么？！

于是乎，等余瞳缴完费重回急诊大厅，不出意外地收获到一个蜷缩在角落仿佛天都塌了的发小。

“瞳瞳，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因为一个人男人把自己作进医院，天呐，这还是我吗？我……”

“停停停，停一下，只是喝醉酒而已，谁说你进医院了？”

满身的酒气熏得余瞳直皱眉，她没忍住把挂在身上的江眠眠往外推。

“你看你都去缴费了，还骗我说没事，你看看我这满身的泥，还有叶子，一定是栽沟里了……”

说着便举起自己明显被泥土弄脏一大块的裙摆。

短暂的沉默过后，罪魁祸首余瞳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告诉自家发小，她其实是被自己扔进花坛的，但当时情况紧迫，这种理由应该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更何况对方现在在乎的明显不是这点。

清清嗓子，心里组织一番措辞过后，余瞳开始给江眠眠顺毛。

“你很健康，也没有栽沟里，这缴费单也不是你的，所以不用担心，好不？”

“不是我的？那……”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江眠眠猛然睁大眼睛，“瞳瞳，是我把你带沟里了？！你没事吧？！”

怎么就和沟过不去了呢？

好在余瞳对于‘喝醉酒的人总是很难理喻的’这一事实有着清楚认知，她也没生气，只是进一步解释道，“这缴费单也不是我的，但受伤的人的确和我们有关系，因为你当时喝醉了，情况又紧急，所以不得已我只好把你一起带来医院。”

说完，担心对方不肯相信，她还把缴费单上的姓名栏完整地展示出来。

眨巴眨巴眼睛，江眠眠迷糊地看见两个字，莫安。

莫安是谁？

***

此时此刻，后脑勺一不小心和马路牙子亲吻上的莫安已经清醒过来，只是他依旧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不敢相信这种丢人丢大发的事有一天真会发生在他身上。

明明是想保护人的，最后却把自己送进了医院，他原来也没这么冲动啊？

不过看那女孩的身手，就算没人保护，应该也可以很利落地解决这起突发事件吧？说到底还是自己给对方添了麻烦。

长叹口气，感受着后脑勺的刺痛，莫安最终还是睁开眼。

下一秒，入目的就是一张充满酒气妆还花了大半的脸，吓得他差点没把眼睛再闭上。

“诶，瞳瞳，你看，他醒了诶！”

来来回回几番折腾过后，江眠眠的酒也醒了不少，虽说还有点晕乎，但至少正常活动没什么问题，而紧随酒醒而至的则是后怕，按照余瞳的说法，今晚那三个彪形大汉就是冲她们去的，要不是莫安的存在，现在躺在床上的估计就是她俩中的一个了。

因此，有恩必报的江眠眠表示，一定要等莫安醒来，然后亲自向对方致以诚挚的感谢。

这份感谢到底有多诚挚暂且不知，站在不远处的余瞳正在通电话，听见江眠眠的呼喊，她侧过头。

今晚SUV上的三人是冲她来的，在对方下车的瞬间，余瞳便认出他们的身份，前段时间警队刚刚捣毁了当地的一个赌博窝点，而这三人应该就是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

至于为何会独独报复她一人，余瞳想，要不是她客串了把一掷千金的赌客，当初那场行动应该不会结束的如此之快。

犯罪分子的打击报复向来是警察们的潜在威胁，余瞳在入行的那刻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回会波及到普通人，说到底她对莫安是有愧疚的。

原本好好一人，加班不算，还被打破了头，光是想想就很糟心。

所以当发现出警的同僚是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后，余瞳就和队里打了招呼，稍稍延后回警局做笔录的时间，先把莫安送去了医院。

这不刚在电话里和领导概述完案情，受伤的当事人就醒了。

“人好像醒了，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但要住院观察两三天，他的家人我已经联系上了，马上会来医院。”

“嗯，好的，放心吧，等人到了我就回局里。”

挂断电话，余瞳三两步回到病床前，看向正在和江眠眠大眼瞪小眼的莫安。

“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突然介入的声音有些冷清，略显疏离，找到机会的莫安终于把自己从江眠眠的一长串感谢中给抽离了出来，天知道睁眼就遭到感谢冲击波的滋味有多难熬，要是没记错，上回他听完谢谢后就被人开了瓢。

况且他实在是没找到江眠眠感谢自己的理由。

面对来自另一边的关切眼神，莫安尽可能地忽略身侧灼热的视线。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疼，你呢，没事吧？最后那三个人有抓到吗？”

“我没事，那三个人已经扭送警局了，我待会会回局里做笔录。”停顿片刻，余瞳接着说道，“不好意思啊，把你卷入这种事里，还害你受伤。”

“啊，没事，其实也不怎么疼。”

道歉来得很突然，空气好像也随之凝固，正当莫安尝试缓解一下气氛时，忽然捕捉到差点被自己错过的三个字。

回局里。

“你是警察？”

如果是警察的话，或许就能解释今晚从天而降的三个大汉，以及那以一敌三的过人身手了。

微微一愣，余瞳没有否认，“对，我叫余瞳，是沧南市刑侦支队的警员，今晚你遇见的三个人是冲我来的，你和眠眠应该是被我波及到了，不过你放心，后续的医疗费我会全权承担，这件事也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公事公办的语气堵死了莫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他想解释自己并没有追责的意思，但又生怕解释会让人产生误会，于是，小小的急诊隔间里就这么出人意料地安静下来，直到江眠眠打来圆场。

“你们搞得这么严肃干嘛？我们可是刚刚死里逃生诶，难道不应该开心一点吗？”

“瞳瞳你别板着个脸啊，平时上班就够正经的了，下班就稍微放松一点吗!”

“莫安，你叫莫安对吧，别看我们瞳瞳气场大，其实人超好的，刚才你昏迷的时候还帮忙联系了你的家人，现在他们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在江眠眠的调节之下，隔间内的气氛也算有所缓和，余瞳没忍住摸摸嘴角，开始怀疑自己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她其实并不是一个严肃的人，但或许是职业使然，除非是特别亲近的人，不然她总能给人带去一种压迫感，明明有的时候内心吐槽还挺愉快的，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

江眠眠不止一次地提及过这个问题，但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当一个问题被连续纠正十多年还没成功时，要么是当事人不想改，要么就是压根改不了。

而躺在病床上的莫安在得知余瞳联系上自己家人后，就战略性忽略了先前的所有尴尬，甚至还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你说有联系我的家人，请问联系上的是哪位？”

吞口唾沫，莫安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急症室隔间的帘子被拉开。

“是我。”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位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五十出头的年纪，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莫安死心了，深吸口气喊了句‘莫叔’。

被称为莫叔的男人进门后先是上下打量一番莫安，见对方没什么大碍后，才将目光转向余瞳。

“您好，您就是余警官吧，感谢您及时通知我，今天晚上辛苦了。”

“莫先生客气，这件事终归是因我而起，是我应该道歉才对。”

听着两人的你来我往，江眠眠的嘴角抽了抽，她撇过头，正巧对上莫安的视线，从彼此的眼神中，两人读出了相同的含义。

两个客套人对上话了。

好在交谈没有持续太久，沟通完莫安的大致情况并留下手机号后，余瞳一把扯起坐在床边小板凳上的江眠眠。

“不好意思，因为警局里还有一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我们得先走一步，之后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我一定尽快赶来。”

向床边的莫叔点头示意，余瞳朝莫安挥挥手。

“好好养伤，下次见。”

白色的帘子再次合上，余瞳走得猝不及防，莫安连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得一个人面对莫叔的疾风暴雨。

扶着脑袋半眯眼睛，喉咙口的哼哼唧唧让人心疼，莫安觉得此刻自己的演技赶超奥斯卡影帝。

“莫叔，我头……”

“你头不怎么疼，我前面在外头听到了。”

……

奥斯卡影帝惨遭滑铁卢。

没再理会装模作样的病号，莫叔拿过床尾的折叠椅，坐下，“说说吧，小老板，到底发生什么事，好好开着酒吧，怎么就进医院了？”

“这不见义勇为了吗？”

“平民百姓见义勇为，保护警察不幸入院？”

“后半句其实可以去掉的。”

一声叹息过后，莫叔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直到莫安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叔，我就是走大马路上摔了一跤，然后一不小心后脑勺磕到马路牙子，这就是个意外，想提前避免都避免不了，再说我也没什么事，就别和莫姐说了吧，她人在国外本来就忙得很，还有时差，别叨扰她老人家了啊。”

其实莫安担心的并不是莫叔，而是莫叔背后的人，就像先前所说，他不擅长应对女性的怀柔攻势，偏偏莫千悦能把这套玩得炉火纯青，也不知道堂堂上市公司的总裁是从哪学来的，可以说莫安宁愿头上再来一下，也不愿面对来自莫千悦的质问，但现实从来都不会那么尽如人意。

“晚了。”

“啊？”

莫叔站起身走到莫安旁边，掏出怀里震动的手机。

“老板打电话来了。”

看着屏幕中属于莫千悦的视频通话连接中，莫安眼前一黑。

***

与此同时，走出医院大门的江眠眠正在嘀咕。

“瞳瞳，你不是说莫安是酒吧的驻唱兼服务生吗？但我看刚刚来的那个莫叔好像很不一般诶，他身上的西装好像xx牌的高定哦。”

“他的确是在酒吧工作，今晚酒吧大门就是他锁的，但可能不是员工，而是老板吧。”

赶往医院的路上，余瞳在莫安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把车钥匙，从钥匙上的图标来看，酒吧门口的那辆大G应该是属于他的，加之可以决定酒吧的歇业时间，相比于苦命的打工仔，余瞳觉得对方更像个老板。

不过这和她并没有太大关系，连带着她也提醒了江眠眠。

“对人起心思了？别忘你分手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哪有？！我是这么喜新厌旧的人吗？虽然长的是挺不错的，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吧！”江眠眠针对余瞳的提醒发表强烈谴责，谴责过后，她继续说道，“我就是纳闷，之前在急症室里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但看你的就很正常……”

“难道是我天生丽质，一下就能吸引到别人的目光吗？”

捧着张脸，江眠眠冲余瞳扑闪着大眼睛。

“emmm，下回再见，要是你妆没花，我想他的眼神应该就会正常了。”

初生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冒出一角，伴随着江眠眠尖锐的爆鸣，开启了全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