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生去郊区领了钱回来已经快要十一点,她饿着肚子在家附近街道里问有没有要服务员的,可大多数人一听她的名字就摆手。
“不要不要,我们不缺人。”
“可门前的招聘上写着缺洗碗……”
“你听不懂话吗?”老板硬生生打断她,“我们要的是清白人,不是什么杀人犯的女儿,快走快走!”
“老板,我……”
“再不走我可喊人了啊!”老板一脸的厌恶,引得不少路人指指点点,乔生像是身体长满了刺动一步都难。
她艰难的挪动步子,假装听不见身边人嘴里说得恶毒话,快走几步好似要跑起来,穿过一条巷子她才停下来擦去眼泪调整呼吸,她爱红脸特别是被人戳脊梁骨的时候。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本该麻木世人的举动,毕竟她的身世就是如此不堪。不是都说人的记忆是七秒,可这个城市的人们却好像永远都记得那件丑事,不如意时闲谈时总要拿出来说上一番,她是供人消遣的闲事,如果她告诉别人她也曾被欺负,会不会有人拔刀相助好言一句呢?
大概,除了尉濯言,就没人愿意了。
想起尉濯言,乔生担心他饿了,破天荒的在住的附近买了一份猪扒饭,她只给自己买了一份挂面,打算安顿好他之后出去交电费再煮面吃。
拎饭盒回去时,乔生在楼道里遇到了四楼的张阿姨,她算是从小看着乔生长大的邻居,自从几年前出那事后张阿姨便不再与她说话了,今天倒是蹊跷,竟然守在楼道里和她打招呼。
“乔生啊,买饭回来啦!”看上去还挺友好的,但这些邻居厌恶她的样子她都一一记得。
乔生小声的应了一声,准备低头绕过去,却被张阿姨拦住,“乔生啊,听你家远方表哥说你终于要卖房子了?”
张阿姨眼里有止不住的喜色,最开始听到有商人要买这7层高旧楼做商铺用的消息就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乔生谨慎的盯着她,摇头拒绝,“我不卖房子,还有,我没有远方表哥。”
“你这妮子怎的听不懂话呢,你家表哥从玉城赶来特意给你做主,要听大人话的嘛!”
“你说什么呢?”乔生听不懂,她怎么就多出一个表哥了,她母亲当年与家里人决裂,嫁给父亲后出了事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不就是那个高高帅帅的,下巴上还有一圈胡子的,看着像模特的,你表哥挺优秀的嘛!”张阿姨想着那个男人的笑,竟然自顾自的笑开来,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份合同,“你看到没有,白纸黑字,我可是连你家房产证和户口证明、身份证都复印了一份,你表哥签了字还拿了赵老板30%的押金,你可不能抵赖!”
张阿姨的话让乔生无法消化,但她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尉濯言,他怎么敢私自做主卖房子?
乔生气急上楼,张阿姨反手拧住她,她手劲大掐的乔生肉疼,“我可跟你表哥说好的,月初你们就搬走,千万别耍赖,不然有你好看!”张阿姨握着拳头对她,乔生甩开她的手冲向家门。
“尉濯言!”一进门,乔生就大喊着他的名字,尉濯言正在研究客厅的电视,压根没理她。
乔生转到他面前,此时的尉濯言已经换上了白衬衫和牛仔裤,只是牛仔裤短了成了九分裤,配上球鞋倒也清爽,高高帅帅加上下巴上一圈胡子正是张阿姨口中的表哥。
“你凭什么卖我家的房子,你凭什么收人钱?”对于乔生眼里的怒气,尉濯言像是找到了努力的方向,颇有些欣慰,“你这房子真没多少钱。”
“我不是问你钱,我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即使父母都不在,但也是他们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不想卖是因为这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家!
尉濯言放下遥控器,俯视她,“谁允许你叫我名字了?”他又恢复了冷傲的模样,将她往旁推着,“你是什么主人,你的命都是我的,你的房子我想卖就卖。”
“你……”乔生哽咽在喉,眼泪夺眶而出,尉濯言没有丝毫怜惜,而是指着破房子道,“残垣旧物,弥漫着血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乔生愣在原地,她甚至没有半点办法,这是个破房子,可有她最好的回忆。
“沉迷于过去等于慢性自杀,就像一味毒药慢慢渗透人身体,要人命那刻是不得了的残忍。”尉濯言将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房子的押金,搬家之后剩余房钱会给你。”
“我不走,我不想走。”乔生蹲下身来,轻声自语。
尉濯言冷冷笑着,“你留在这便摆脱不了你的身世,你现在是懦弱的,以后会更加懦弱,你只会一天天残缺的老去,那些回忆对你来说就是废物,没用的你永远都不能让我回到过去。”他抓起她的手腕与他面对面站着,“乔笙是聪慧的、活泼的、自信的,是天机老人最得意的女徒弟,也是伤害我最深的人,而你,乔生,不是!”
乔生停止哭泣,眼里全是他的愤怒,“你只是个废物。”
“我不是,我不是废物!”乔生挣扎着,仿佛又见周围人在闲言碎语,他们或大声或悄悄说着她的故事,时而愤怒时而调侃,总是在她以为可安静生活时无端揭开她的伤疤,撒上大把盐,令她痛不欲生。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是废物。”尉濯言放开她,替她整理着额前的碎发,“乔生,重新开始对你我都有好处,你也会死得更有价值。”
是啊,死得重于泰山,也挺好的。
乔生抿着嘴擦干泪,佯装着憋出一丝笑,“你真的可以回到过去?”
“此话,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
“我知道了。”乔生悻悻地回房,听见外面传来综艺节目的声音,心下一惊,来电了?
她回头,见尉濯言正坐于沙发上,神色严肃的看着电视里的人。
乔生走过去纳闷,“怎么有电的?”
“楼上的张阿姨告诉我哪里有交电费的。”
“你知道电费?”
“嗯,银两与人民币是一样的。”
乔生真以为自己带回来一个假的古代人,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懂电视的用法?”
“不难,张阿姨邀请我去了她家,我看她家是如此摆弄。”
“你觉得她人很好?”
“点头之交,她带我去交了电费和有线电视费,还算不错。”
“那我的房产证你怎么找到的?”乔生又开始气了。
“我查看了一圈,唯独木柜子里有个小红柜子上了锁,我料想必定是装了重要物件,所以给撬开了。”
尉濯言说得正经,一双眼都盯在电视上,乔生颓败的叹了口气,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物,在现代不足一天就混到帮她卖了房子,并且有理有据让人信服,那能害他痛不欲生到要重塑时间的女人,那个乔笙是该有多优秀啊!
她有那么一刻是想做乔笙的,但怎么可能呢?她这辈子优柔寡断、畏手畏脚,怕是成不了大事的。
杵在门口,乔生偷偷看着尉濯言盯着最近大火的综艺节目,台上主持人和观众欢声笑语,尉濯言皱着眉不懂笑点在哪。
乔生想,其实他还是有点古代人样子的,毕竟差了千年。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乔生也没打算去找房子了,尉濯言告诉她玉城是最适合回到过去的地方,那里曾是千年前天启国的国都位置,在那里有龙脉聚集,灵气很足。
乔生没上过大学,但好歹高中义务教育是学完了,她的历史课本里从来没有记载过一个叫天启国的国家,尉濯言只回了一句话——本王在此,你还不信?
然后,乔生就信服了。
历史潮流,更迭频繁,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又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呢?至少她现在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存在着,哪怕最后都会化作风中尘埃。
家里的家具用品没什么好收拾的,乔生的行李箱里除了几件衣服外就是那个红色小木盒了,尉濯言更是没有什么好带的,替换的两身衣服一并装在了乔生的行李箱中。乔生的头发自从被自己咔嚓剪到肩膀以上后,也不再如以前那般颓废,尉濯言剃了胡子,脸蛋光洁,俊俏硬朗,在乔生住的那条街算是出名了。
人人都知道乔生有了个远方表哥,还很帅气。可惜,三天后,他们便再也看不到如此像明星的男人了。
尉濯言带着乔生离开老房子,乔生一步三回头留恋不舍,尉濯言走到她面前正色道:“这里并不值得怀念,你还有更好的人生。”
她知道更好的人生是什么意思,她的余生不论长短都只能是为一个人而活,他的人生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更好。
再见了,妈妈,再见了,爸爸,再见了,我的家。
乔生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昂首挺胸的走出这条老街,街头的店面老板在路边抽着旱烟,随后又与身边人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呢?乔生已经无所谓了,这里的一切都会是记忆里的尘埃,随风飞扬随风而落随风化为乌有。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乔生的未来都握在尉濯言手里,她跟在他身后,走得决绝。
可她却听到有人说:“你的命运应该握在自己手里。”
是谁?
乔生在原地停住,回头不见女声从何处传来。
“你在磨蹭什么?”在前面路口等着他的尉濯言不悦的叫着她,乔生忙不迭一路小跑跟上,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的命运应该握在自己手里,我不能为你做选择。”乔笙挽着发髻回头正对上尉濯言一双宠溺的笑眼,“笙儿,我信你不会害我。”
是吗?乔笙背对着他抹去眼角的泪,酒杯里的粉末已经化开,她递给他,看着他仰头喝下,“那就为我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