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离海边很远的,走路过去要用很长时间的。”顾怀想起,他自港口下船后,整整花了半个月,才终于来到都城。
“谁告诉你我们要用走的?”
说着,华胥从那灰扑扑的口袋里拿出一只洁白的纸鹤,交给月寻风。
月寻风手执栖砚,纯白的笔头轻触纸鸟头部,明明无墨,却为纸鹤画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顷刻间,纸鹤浑身泛起耀眼的光芒,刺得顾怀赶紧闭上了眼。
待少年再睁开眼,便见一只硕大白鹤凭空出现,昂首而立。
白鹤浑身覆着雪色羽毛,流光溢彩,唯额头一簇火色长翎,两厢映衬,更显高贵。
“看见了吧,”华胥十分得意,“连船都不用坐,我们直接飞去‘海底月’!”
雪鹤似是刚刚睡醒,它伸长脖颈,舒展双翼,掀起的风差点将顾怀吹倒。
它环顾四周,发现一张新面孔。
它低下头,用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凝视着顾怀,似是对这少年十分好奇,它歪了下头,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看向顾怀的模样十分乖巧。
顾怀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还是被这神奇的雪鹤所吸引,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抚雪鹤的羽毛。
指尖传来的触感犹如上好的丝绸,带来些许寒凉。
华胥本以为雪鹤会抗拒顾怀,他刚想出言提醒顾怀不要靠那么近,却发现雪鹤对顾怀的触摸显得十分受用,它轻轻地用头蹭了蹭顾怀的手掌,似乎在表达一种认可。
华胥见状,不禁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在他的印象中,这只雪鹤十分清高孤傲,除了月寻风与他,从不与其他人亲近。
“哟——看样子它还挺喜欢你的,可真是奇了,阿雪平日里都是生人勿近的,遇到有人想摸摸它,它都不让,如果非要摸,它就直接飞走,一点也不客气。没想到它对你倒是很给面子啊。”
月寻风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切,雪鹤对顾怀展现出不同寻常的亲近感,也出乎他的意料,他推测道:“雪鹤具有灵性,它的直觉往往比一般人更为敏锐,它愿意亲近你,应该是感受到了你身上独特的气息,你们之间,或许有着非同寻常的羁绊。”
顾怀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一只白鹤产生如此奇妙的联系。
他的手轻轻抚上雪鹤的脊背,雪鹤欢快的扑棱着翅膀。
“怎么样,阿雪是不是特别漂亮啊?”华胥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他从口袋中取出水,喂给雪鹤,“它可是我九死一生,从一个超强的怨恶之灵的血盆大口里给救下来的!那时它还是一颗弱小的鸟蛋,要不是我及时出手相救,它可就要变成别人的早餐了!”
“怨恶之灵还会吃鸟蛋吗?”
“普通的怨恶之灵不行,但那些道行深、力量强的怨恶之灵就可以,何止是鸟蛋,我还见过有怨恶之灵把一整个仙门的上千个弟子都给一口吞了呢!那场面,别提有多血腥了!”
顾怀在脑海中想象那尸山血海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想,如果自己遇上那样强大的怨恶之灵,他能够逃脱吗?如果哥哥遇到呢?会平安无事吗?哥哥会加入仙门成为仙门弟子吗?那个被屠戮的仙门弟子中,会不会有哥哥……
停!不能再想下去了,顾怀告诫自己,不可以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哥哥会平安无事的,他一定可以找到哥哥的。
顾怀强制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雪鹤的身上,他看着雪鹤额前那一抹璀璨如红宝石的火羽,赞叹道:“可真特别啊!”
“那是它们一族特有的赤焰纹,我听阿月说,越是血统纯正的雪鹤,额头上这抹赤焰纹的颜色越深,虽然不知道阿雪的父母是谁,但从这赤焰纹的颜色上看,阿雪的血统一定差不了。听说雪鹤按血统的纯正性来排等级,这样来看,说不定咱们阿雪还是它们族中的小王子嘞!是不是啊小阿雪?”
华胥亲昵地摸了摸雪鹤的额头,雪鹤发出清脆的鸣叫。
“好了,事不宜迟,”月寻风将仍旧熟睡的虬髯汉子放到雪鹤背上,见华胥还在向顾怀炫耀雪鹤,他催促道,“华胥,准备出发了。”
“好嘞,这就来!”华胥释放灵力,动作敏捷地抹除了茶寮中众人与怨恶之灵相关的记忆,又将摔得东倒西歪的桌椅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他爬到雪鹤背上,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好,冲着顾怀摆摆手:“那就再见啦,小屁孩!作为临别礼物,我破例一次,不抹除你今天的记忆啦,就让我伟岸的身姿深深地印在你的脑海里吧!哈哈哈!我们有缘再见!”
雪鹤扑扇着翅膀,准备起航。
“等等!”顾怀急忙上前抓住雪鹤的羽翼,“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月寻风一口拒绝,“此行危险,而且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必要去。”
“就是就是,别跟着瞎凑热闹,”华胥也不赞同,“没听龙女说那里满是怨恶之灵么?你一个小屁孩,没有灵力没有法宝,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岂不是白白送人头?”
顾怀不想放弃,却也深知自己的不足。
然而,他心中涌动的不仅仅是对未知的渴望,还有对伙伴们的担忧。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也不能就这样坐视你们去冒险。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你们,哪怕只能帮上一点点也是好的。我有蜃珠,可以保护自己,绝不会拖累你们的!”
月寻风想了想,还是觉得带顾怀同行太过冒险。
他正准备回绝顾怀,龙女却先他一步开口:“蜃珠?你说的是被称为‘蜃宫至宝’的蜃珠吗?”
“呃……”顾怀挠了挠头,不确定道:“这颗蜃珠是一位长辈给我的,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蜃宫至宝,跟它是不是同一颗……”
“月执笔,祖父要我转交给你的,恰好也是一颗蜃珠,”少女回忆着那时的场景,“几个月前,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来到‘海底月’,我听到他跟祖父说,蜃珠是蜃宫至宝,一共有七颗。原本这七颗蜃珠都放在蜃王的寝宫里,但数百年前,蜃宫发生了一场意外,致使七颗蜃珠全部流落在外,不知所踪。自那之后,蜃王一直在全力搜寻搜寻蜃珠,可惜一直没能找到它们的下落。”
“鬼面人?”顾怀想起在“溯洄”中看到的那个鬼面人,正是这个人,让军师玄烛“在关键时刻干掉”他的父亲,他怀疑二者是同一个人,“那个人戴的面具上,是有四只眼睛、两张嘴、六个耳朵吗?”
“没错,”龙女答道,“你认识那个鬼面人?”
听到肯定的回答,顾怀更加坚定了要前往“海底月”的决心了。
少年坚定地说:“月大哥,我怀疑这个鬼面人与当初在幕后谋害我父亲的是同一个人,现在这事与我有莫大的关系了,我必须去。如果你不带我同行,我就算只靠我的双腿,也会一步一步走去‘海底月’的,我不会放弃的。”
月寻风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开口:“你如此执着,我再如何阻拦也是徒劳。但你要明白,此去‘海底月’充满未知与危险,你父亲被害一事亦是疑点重重,鬼面人的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你真的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
少年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与退缩。
月寻风明白,顾怀的决心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源于对真相的渴求和对父亲的思念。
尽管月寻风对顾怀的安危仍然忧心忡忡,但他也相信,这个少年有着不凡的潜力与韧性。
“好吧,顾怀,”月寻风伸手将少年拉上雪鹤宽厚的脊背,他的语调虽是温和的,内里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严肃与沉重,“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我们便一同前往吧,但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这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雪鹤高昂头颅,伴着一声清越的鸣叫,载着众人展翅高飞。
夜幕降临,顾怀坐在雪鹤背上,自高空俯瞰下方的都城。
万家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仿若头顶璀璨的星空。
夜风吹起雪鹤柔软的绒毛,原本有些寒凉的羽翼,此时却散发着温暖。
虬髯大叔依旧睡得香甜,华胥窝在被子里数星星。
月寻风坐在靠后的位置,与今是低声聊着什么,他们声音很小,坐在最前面的顾怀听不清。
目之所及,大海在前方铺展开来,波涛缓缓起伏,仿佛规律的呼吸。
少年看着眼前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他自小岛而来,踏上这片繁华大陆,发现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而神秘,现在,他即将踏上一段新的旅程,去探索未知的领域。
他不知道在前方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他或许会恐惧,或许会胆怯,但他不会退缩。
恐惧可以让他清醒,胆怯可以让他谨慎,但没有什么能够令他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