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拯救 第1章 第一次循环

一个普通的7月19日：

朱志美总感觉自己最近精神恍惚，脑袋昏沉沉。天气太热，她以为自己中暑了。

下班等电梯的时候，她又被旁人突如其来的喷嚏声吓了一跳，很想报复性尖叫。

回到家，朱志美她爸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格纹睡衣像一张网，将他肥硕的身躯捕获，像奄奄一息的鲨鱼。她妈穿着一身艳丽的睡裙，朝朱志美走来，像涂了油漆的水草在迫近。

朱志美不喜欢水，她家是一片汪洋，她拼命想要逃离，但鲨鱼不让，水草也不让。

朱志美无聊打开电视，电视里在播放本市新闻，什么连环杀手重现，年轻女子林某被害之类的，看得人心里毛毛的，她索性关掉。

吃晚饭的时候，水草妈妈拐弯抹角让朱志美去相亲。

老生常谈的话题，她听都没听就果断拒绝，心里只觉得生活太过无趣。

晚上她接到老同学久违的电话，以为是婚礼邀约，没想到是葬礼通知。

张晓书是朱志美中学同学，昨日遭遇意外去世。朱志美跟她自毕业后就不怎么联系，如今接到电话已是天人永隔，她有点没醒过神，眼睛灼热干涩，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7月20日：葬礼当天

张晓书的葬礼很简单，没什么人来，她跟她爸妈都没什么朋友，零星有几个人，也只是短暂停留，像是偶然路过，进来看一眼拜一拜，顺便对这对父母说些体己的话。只有几个曾经有点交集的老同学互相招呼。朱志美向他们打探具体信息，才知道张晓书在18号那天，失足摔下楼梯，刚好撞到脑袋，人当场没了。

朱志美听了，觉得自己脑袋也跟着一疼。

虽然来者不多，但葬礼的流程一个也不少。大家低头听着家人的悼词，脸上无不显出悲痛的神色。朱志美偷偷看了眼正中的遗像，张晓书的那双眼睛，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有一种冷冷的超脱感。朱志美心里发毛，后来都刻意避着不往那儿看。

葬礼中途，朱志美冷不丁地被谁拍了下肩膀。她回头，发现姗姗来迟的老同学陆家深正冲自己挤眉弄眼。

陆家深中学时候喜欢张晓书，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朱志美那时候跟张晓书关系近，不止一次听她说过：陆家深是癞蛤蟆。

陆家深凑到朱志美跟前，悄声道：“好久不见啊！”

朱志美和陆家深并不熟，只是礼貌回笑。

陆家深说：“真是太不幸了。我跟她自中学毕业后再没见过面，没想到再次重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陆家深以前在课堂上就爱讲小话，这么多年，丝毫未变，朱志美懒得回他。

谁知陆家深又窸窸窣窣在自己口袋里摸半天，给朱志美递上一张名片：“老同学，有空多联系联系呗！”

朱志美接过名片，瞅了眼：保险经理人，陆家深。

葬礼结束后，几个老同学要找个地方叙叙旧，朱志美拒绝了。

她一向热心肠，刚才在追悼会上，自己不知不觉帮着张罗了不少，累得要命，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家倒头就睡。

——第一次循环：7月16日

朱志美一觉醒来，浑身酸痛，躺在床上回了半天神，想起来昨日在葬礼上的操劳。

她坐起身，扫视一圈，惊了一跳：我这是在哪儿？！

一夜之间，浑身上下，周围环境全部大变样。朱志美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被绑架了？一双手在床上胡乱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再一看，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朱志美拿过来还没点亮屏幕，就被倒映的那张脸吓到变形。

她手机一扔，开始尖叫，门被打开，张晓书她妈站在门口，跟个幽灵一样：“大早上鬼叫什么？”

朱志美说：“阿姨，我怎么在这儿？”

张晓书她妈奇怪地瞪了她一眼，说：“张晓书，一大早别跟我装神弄鬼。”

朱志美是个怪人，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更好地解释为什么她花了一天时间搞清楚现状后，还能很好地接受这诡异的一切。

现在的朱志美，是张晓书，准确说，是7月16日，离意外之死只剩3天的张晓书。

即便遭逢剧变，朱志美在备受打击之后，还是迅速整理思绪，第二日挂着张晓书的工牌，按时上班去了。

朱志美和张晓书从事的都是文职工作，因此得心应手，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公司里很少有人主动跟张晓书搭话，彼此间的交流仅限于谈论工作。

有几位友好点的同事，面熟，朱志美记得她们出席了张晓书的葬礼。

午餐时间，朱志美落了单，只好自己买个饭团，躲在茶水间慢吞吞地吃着。

清洁工李阿姨过来接水，主动友好跟朱志美搭话：“张小姐，今天怎么吃这么简单啊？”

这是目前唯一一个主动问候她的人，朱志美不免热泪盈眶，她瞅着李阿姨眼熟，但半天没想来是谁，只能琢磨是不是因为对方太过友善亲切，而产生了错觉。

“李阿姨，为什么我的人缘这么差？”朱志美直言不讳地问。

李阿姨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沉思了一会儿，她才说：“张小姐，今天有点不一样哦。平时你都闷声不爱说话的。”

朱志美想了想，这番描述倒是能和中学时的张晓书挂上钩。

那时候张晓书就是班里的异类，不爱说话，看谁都是冷冰冰，眼神里满是嘲弄。但因为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好，她的孤僻在一定程度上被解读为校园风云人物的神秘感。

那时候的朱志美，是个校园怪人，备受张晓书的青睐，张晓书就愿跟她玩。

朱志美没有朋友，顺势也接纳了她，即便那时候校园里风言风语都在说她是张晓书的跟屁虫，但朱志美不仅无所谓，反而颇有些得意。她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不过这段友情维持不久，没一阵儿，张晓书就慢慢疏远了朱志美，原因不明。

朱志美秉着“他人走不强求”的逍遥处事态度，就这么放任自流，不问不留，最终两人的关系就这么无疾而终，直到毕业后彻底断了联系。

朱志美虽然是个怪人，但适应社会挺快，性格也大大咧咧，算是半个社交达人。如今她困在张晓书的身体里，束手无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也不知道睡醒后的明日、后日又会出现什么灵异事件。

朱志美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帮张晓书把可能是生命的最后几天过得快乐一些充实一些。

朱志美先从邻座的小姐姐开始攻入。

下午午休结束，邻座的张梦刚回到位置，朱志美立马塞给她一支雪糕，笑着说：“你吃。”

张梦很讶异，她跟张晓书共事了一年，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她那双眼睛总是冰凉冷漠，看一眼就瘆得慌，根本不敢主动靠近。

但此时，这人就这么笑脸盈盈地望着自己，还送雪糕，张梦眨眨眼，半天才回句：“哦……谢谢。”

朱志美说：“未来请多多关照呀！”

这话说的张梦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愣愣地点点头。

就这样，朱志美用了三天时间，通过分发零食，主动加入同事谈话，在茶水间长时间社交，终于赢得了同事们的几分热情相待。

其实，公司里的同事关系，最容易维持表面和平。看似别无所求，但其实互相索取归属感。在这个占据生命大部分时光的场所，和平友好永远好过战争与冷漠。

——第一次循环：7月17日

转眼间，朱志美已经在张晓书的身体里呆了两天，渐渐适应之后，她突然想知道此刻的朱志美如何。不过她看过一些科幻作品，不知道万一两个自己相遇，会不会出现不可预料的灾祸？但她还是得了空跑到另一个区偷偷观察本体。

朱志美的本体跟往常一样，正常上班、下班、健身、约朋友，只是看上去精神恹恹，像是中暑一样面色苍白。

这跟葬礼前的朱志美状态极其相似。暗中观察的朱志美一拍脑门：哎哟，怪不得那几天身体不舒服呢，难不成真是因为灵魂出窍的缘故？

朱志美跟着跟着，就到了自家楼下。刚好碰到她的水草妈妈和鲨鱼爸爸下来买菜遛弯。

爸妈不记得张晓书，就这么跟朱志美擦身而过。朱志美眼鼻子都酸溜溜的，以前想要逃离的汪洋，如今已经没了。可是少了水草和鲨鱼，她好像很孤单。

回张晓书家的时候，她坐在公交车上情绪很低落，无暇顾及周围。但没想到突然一男的坐在她旁边，朝她扬扬一笑：“张晓书，没想到竟然碰到你了啊！”

朱志美侧目，竟然是陆家深。

这家伙之前在葬礼上不是说毕业后再没见过张晓书吗？难道，是自己突发奇想去看朱志美本体，触发了什么蝴蝶效应，导致了二人的重逢？

朱志美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循环：7月18日

这天终于还是到了。

从早上起床，朱志美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这已经不算预感，是上帝视角。

不管结局究竟如何，朱志美也不能让自己在知情的情况下，还平白无故去送死，于是她决定今日想方设法也要活下去。

只是，她心里懊恼，那次在葬礼上了解的细节不够充分，这张晓书究竟在哪里发生意外的。她都不知道应该在何处未雨绸缪。

朱志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避免跟一切楼梯打交道。

领导派她去银行送资料，她一想到银行门口有一排阶梯，哪怕短到连腿都摔不折，还是立马拒绝。

张梦说午饭带她去吃家新开的馆子，一问在商场负一层，扶梯也是楼梯，朱志美还是拒绝。

就这么跟楼梯较了一天劲儿，平安挨到下班。胜利在望，朱志美喜上眉梢。

但谁知道，等朱志梅走到电梯口才知道，电梯坏了，在维修。要回家只能走楼梯。

朱志美问师傅大概多久能修好，师傅也没个准数。

但无论如何，朱志美不愿前功尽弃，她做好了今晚修不好就不回家的准备，返回工位刷剧吃零食等候着。

办公室那一层的灯熄了不少，朱志美坐在黑暗中，只有电脑还闪着盈盈的光。

这一层的办公区域都是张晓书她公司的地盘，是一个大通间，大家都在一起办公，各种设备器材，桌椅电脑，办公用品都挤在一堆，视野并不好。

朱志美正看着剧，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虽然窸窸窣窣声响不大，但朱志美耳朵好，还是立马分辨出是脚步声。

她朝着声源处吆喝了一声：“谁呀？”

远处一片安静，无人应答。

朱志美起身，慢慢走过去，动静是楼梯间传来的。

朱志美逐渐全身紧绷，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好奇，更不应该靠近楼梯间，但一种无形的吸引力还是牢牢牵动着她走过去。

楼梯间的门半掩着，那边黑洞洞的，朱志美吞了口吐沫，缓缓抬手。

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把朱志美吓了一大跳。她回头，原来是保安。

“张小姐，电梯已经修好了。”

朱志美看了眼楼梯间的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离开。

但朱志美还是经验不足，她回去收拾包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手机，用随身携带的ipad查找iphone，当响铃模式开启时，朱志美听到楼梯间传来手机的提示铃。

这铃声就像死神降临时的bgm，朱志美死活想不通为啥自己的手机会跑到楼梯间去。

推门一看，手机就躺在楼梯口处，好像正露着狞笑等着自己。

朱志美疑云满腹，她本来不信邪，但现在不得不信死神来了。所有条件都给你充分且必要了，就等着自己上套呢！

但现在这个时代，少了手机，寸步难行。朱志美踌躇再三，环顾四下无人，决定飞速捡起飞速离开，绝对不给死神任何可乘之机。

她靠近楼梯口，俯身捡起手机，刚想松一口气，没想到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将自己推搡下去。朱志美还没反应过来，一头从楼梯上栽下去。她感受到脑袋磕碰时产生的巨大疼痛，还有躺在地上，无法呼救，眼睁睁等着自己丧尽最后的生命。

就在意识逐渐涣散时，朱志美的眼中竟然倒映出那位清洁工李阿姨的面容。

起初朱志美以为这是死前的幻觉，但李阿姨凝视着她，眼神里的复杂和遗憾，却又不像是假的。她只是看着朱志美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不为所动。

朱志美作为张晓书，在生命的最后几秒终于恍然：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第一次循环：7月19日

朱志美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喷嚏声惊醒，脑袋一阵剧痛，她眼冒金星，几欲跌倒。

旁边刚打完喷嚏的同事立马扶住朱志美，关切道：“朱小姐，你没事吧？”

朱志美有些失控，意识混乱，她茫然无措地呆滞了很久，身边上电梯的人一波接一波，看着一动不动的朱志美，无不好奇又疑惑。

朱志美望着镜子般电梯门倒映出的自己，她回归了朱志美的身体，难道，一切回到了正常轨道？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下班回家，朱志美打开电视，一模一样的连环杀手新闻报道，晚饭上，妈妈依然老开场白，就为了引出相亲的话题。朱志美屏蔽一切声音，回到房间，不一会儿，接到了一模一样的电话，张晓书的葬礼通知。

朱志美尚未完全从死亡和被谋杀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她立马拒绝出席。朱志美只想离张晓书，离那一切越远越好。

晚上躺在床上，朱志美辗转反侧。被推下楼梯的那幕不断在脑海中重复上演，尤其是李阿姨最后那眼神，她一闭眼就能看到。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张晓书是被谋杀。而凶手，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她们公司的清洁工。

但就朱志美所知，李阿姨才入职三个月，这俩人究竟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发生了多大的仇恨和摩擦，让一方竟然动了杀人的念头。但说不通，李阿姨那眼神太刻骨铭心了，仇恨的底色很淡，更多的是遗憾不忍冷漠和释然，这得对张晓书有多复杂的感情？岂是单单三个月之交能留下的？

朱志美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决定参加张晓书的葬礼。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也不可能用灵魂穿越这么荒唐的理由去改变警方的判定。但连葬礼都不去，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第一次循环：7月20日

朱志美主动帮张晓书父母招呼人，安排葬礼事宜。

她心里揣着真相却不能明说，这份愧疚，让朱志美在葬礼上帮忙更加卖力。

来参加葬礼的人，明显比第一次葬礼多了不少。张晓书很多同事都来了，这让她父母始料未及。只有朱志美心里有数，不禁在心里暗暗夸奖自己，总算给张晓书办了点好事。

但脸上刚浮起的微笑，却在看到下一个人后，立马僵硬在脸上。

清洁工李玫李阿姨也来了，她穿着一身黑，面色苍白，走到张晓书父母跟前，轻轻说声：“节哀。”

朱志美这才反应过来，为啥之前看李阿姨眼熟。她第一次葬礼的时候也来过，只是那时候太过不起眼，所以没给朱志美留下太多印象。

朱志美不禁感慨：这凶手胆子也太大了，杀了人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参加葬礼，跟大家一起追悼，真是杀人诛心，不可小觑的狠角啊！

朱志美死死盯着她，李玫不认识眼前这姑娘，但莫名心里发慌。她低着头从朱志美身边匆匆走过，望着遗像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家人念悼词的时候，朱志美被人拍了拍肩膀。她头都不回就知道是谁。

陆家深正要打招呼，朱志美抢白道：“好久不见。”

陆家深愣住，嘴张着半天闭不起来。

无碍，他可以继续说下句话。

朱志美又抢白：“我上次在公交车上看到你了，还有张晓书。”

陆家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重新换一句，悻悻道：“你眼神还挺好。”

说完，他又在兜里窸窸窣窣地掏东西。

朱志美一字一句问：“你不会要给我张名片吧……”

话音未落，陆家深的名片已经递了过来，悬在空中，微微颤抖，朱志美感受到了尴尬。

她瞅着熟悉的名片，最终还是决定接过。

葬礼后半场，陆家深欲言又止，眼神就没离开过朱志美。朱志美被他盯得发毛，直接问：“陆家深，你这么盯着我干啥？”

陆家深上下打量朱志美，说：“朱志美，你是不是修仙去了？”

“讲什么鬼话。”朱志美觉得好笑。

“那你怎么能预知未来？一次也就罢了，你竟然三次都预知对了！”

朱志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了陆家深肯定以为她精神有问题，顺便再在葬礼之后的老同学聚会上，广而告之。那她朱志美还要不要面子啦？

陆家深见朱志美不吭声，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你肯定有超能力。”

朱志美叹口气，将他招呼到自己耳边，偷偷摸摸简单扼要地跟他讲了自己之前的经历，当然其中隐瞒了张晓书被人谋杀的情节。

果然，陆家深听了之后，半天没吱声。朱志美心想：看吧，你果然不信。

没想到，陆家深说：“虽然整件事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我觉得值得一信。”

这有些出乎朱志美的意料。

陆家深问她：“那你还会回去吗？”

朱志美沉默了，她也不清楚。

陆家深看上去真的太好奇了，他又问：“那你咋这次还那么不小心，还能摔死？”

朱志美说：“你以为我想啊！”说到这儿，立马噤声，生怕自己脱口而出不该说的话。

葬礼结束后，朱志美奔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跟爹妈挨个拥抱一遍，点上香薰，热杯牛奶喝，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缓缓躺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满是忐忑。

朱志美莫名有种成败在此一举的感觉。她深呼吸，慢慢闭上眼睛，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前两次循环为剧情铺垫，主角也在搞清情况，第三次循环开始渐入佳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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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次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