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法拉利徐徐行驶在路上,车内寂寂静默无声。容宁神色倦怠,懒懒倚着车门侧头望住窗外。骆仰之眸光深沉,不时偏头瞥她一眼。却也不言不语,没有开口打破沉寂的意思。
直待一会后,当车行至一个三岔口等红灯的间隙,他方轻缓出声确认道:“半城小区?”
“嗯。”容宁眼皮不抬,惜字如金。
骆仰之眸子微闪,望一望她没再吱声。
少顷,绿灯亮,他一打方向盘,车子顺当的拐了个弯平稳的开向右车道。不出几分钟,车便靠边停在了小区路口。
这就到了,车程还不是一般的近呢!
骆仰之打开车灯,转头无声的看容宁,温柔的神情里带着喜爱和无奈,歉疚与为难。
“开锁。”容宁拧一拧车门,也不看他,依旧侧背着他淡声道。
骆仰之眸光黯了一瞬,旋即面色恢复如常。
他紧凝着眼前只盼能快些离开他身边,似一分一秒亦不想再与他同处,与他呆在一块的人影,略略踌躇声音艰涩道:“宁宁,再等我半年!”
他也未多说,就这么一句。
容宁却是听得明白。
心中唯感麻木与漠然。但觉较真就是她输,讽刺亦是多余。徒然的白耗了心神。
骆仰之说爱她,她信。说深爱她,爱到只爱她一个,她也信。中肯的说,在一起的那两年里,他确实待她极好!极尽宠爱,呵护有加。
彼时,他圈子里的朋友们,人所共知,骆少金屋藏娇,锦衣玉食无所不依的娇养着一位据说脾性骄纵,特别美也特别野的漂亮小姑娘。
他的确爱她,所以才能对她百般纵容,独一份的娇宠。他只是不能娶她。因为骆家的媳妇要冰清玉洁,宜室宜家。
而更重要的是,骆家的媳妇必须能对骆家的基业,有所帮衬。简言之,一如大多数的豪门,骆家要的是强强联姻,门当户对。
但她一条亦不沾边。
骆家的媳妇有独属于她们的条形码。
她遥不可及。
骆仰之可以在外养金丝雀,却不会带金丝雀回家。在这个男人心里,家业,他要成就的事业永远排在他人生中第一的位置。对待感情他始终冷静,十足理性。
就象今天他们不期而遇,他告诉她,他后悔了!告诉她,他爱她,非常的想念她。他对她仍然表现出强烈的独占欲,一如往昔。可是她敢肯定,分开的这四年里他从未想过要来寻她。但凡是他想,她便是躲去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她。
不找她,意味着他还不能来找她。更意味着,她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排列号。当初,她便已了解,他的野心更甚于他的爱情。好比此刻,他话不多说,单要求她再等半年。只因,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给得起的承诺。
只是她为什么要等?
她对他的想望早已过期!
时至今日,对他莫名许下的这一承诺,她根本毫不关心,不感兴趣。不说半年,就是十年,八年,不!是她整个的余生,她亦不会回心转意。
有些事发生过,那就没法撇开。她与他,终是陌路不能回头。
容宁心中冷笑,骆仰之未免太笃定,太过霸道!
他想得可真美!
亦实在可笑!
骆仰之眸色深幽,定定的看着容宁的背影,直到那纤长身影疾步走进小区,迅速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他微一扯唇,露出自嘲的笑容。随即他发动车子却并不开远,而是稍稍绕了个圈,在小区对面马路边的停车位里寻了个空档,停了下来。
在这一过程里,他一面留意着路况,一面分神盯着小区大门。或许他将蹲守成空,她有可能会从这个小区别的出口处出去。
可是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想找她,他能找她的时候,他便可以找得到她。寻人于他骆仰之从来不是一件难事。所以他压根不问她要电话,微信等个人联系方式。反正要到了也没用。。
她那个小倔脾气怎么可能接他的电话,回他的消息。他停在这里蹲守,只是因着他断定她这只小狐狸没说实话,对他耍小花样呢!
骆仰之扶着方向盘,凝望小区耐心的等。好几分钟过去了。他依旧神情自若,好整以暇。再然后,就在下一刻里,那抹熟悉的倩影即时映入他眼帘。
他挑眉,眼里闪动兴味。看着她谨慎的环顾四周,视线在他这方快速掠过,只到底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他能无障碍的看她,她却是没能在这一众的暗色车影中发现他。即后,她急急招了辆出租车,朝他们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骆仰之牵唇,噙着笑跟上。他不远不近,非常有技巧的跟着她一路行至商场的停车库,继而看她开着一辆白色宝马上路。约莫半个多钟后,他看见她熟门熟路的开车驶入位于市区豪华路段的一个高档小区。
他停住,没有跟着进去。只微探头稍作打量。
“荷风苑。”他低低的念,面上笑容愉悦,一扫先前的沉郁。
无端的他就有些得意,莫名的与有荣焉。
不愧是跟过他骆仰之的女人!
知道使心眼玩心计,啧,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一把溜儿顺的连环招啊!只是嘛,他瞳眸生辉,笑容愈发欢欣。小狐狸再滑头,奸猾不过老狐狸;小猴儿再皮,总也翻不出如来的掌心。
※
这一日过后,隔了一天。至第三天的时候便到了周末。
上午十一点,容宁去小区附近的美术兴趣班里接了女儿,准备同舒白一家聚餐。现在小糖糖每个周末都要按课时准点去上培训班。
容宁不想女儿学得太辛苦,可也不想女儿落于人后。如今的家长们个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都可劲的给自家孩子进行精英教育。平常课业不算,大大小小的兴趣班那是恨不能全数打包。。
孩子们过个周末跟赶场似,一轮接一轮的上。
她没给小丫头报太多的兴趣班。只周六一个美术班,周日一个少儿舞蹈班。她寻思着,待糖糖再长两岁后,另给再报个钢琴班。
唉,不管怎样,大环境如此。。
能多学一点,还是得学着。
她牵着女儿走出小区,闲适的行在小区商圈的小道上,准备到周淮的健身馆与周氏夫妻会合。
两天前与骆仰之称不上愉快的偶遇,已被她选择性的赶出她的记忆皮层。
“妈妈,妈妈,”小姑娘牵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兴高采烈。
“曾老师今天又夸我啦!”糖糖晶亮的黑眼睛弯成月牙,龇着小嘴,小脸笑得比一朵太阳花还要灿烂。
容宁瞧着心头便满是欢喜。
“哦,是嘛!”她拖长了音很配合的问,语调夸张:“为什么呀?都怎么夸的呀?快快快,妈妈的乖宝贝儿,快说给妈妈听听!”
“曾老师说我画的小鹿特别可爱!”糖糖扬着小眉毛,摇头晃脑一脸天真的欢喜。
容宁含笑的听,适时捧场,并例行公事不无套路化的加以话题的延伸和引导:“嗯!我说吧,”她低头朝女儿快活的挤眼睛:“看看妈妈说的没错吧!妈妈早就知道咱家的糖宝儿可会画小鹿了!唔,除了小鹿,宝贝还会画什么呀?会画阿柴吗?”
小丫头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旋即一撅嘴,有点为难道:“阿柴太大了!糖糖的画纸装不下呀!”
容宁听得直笑,也不出言强行说教。女儿还小,学的少儿美术。注重的是开发孩子的想象力。求新为主,鼓励创意。通常是照着老师的例图,或者老师的描述,天马行空自由发挥。各类的脑洞,各式的夸大,各种的看不太懂。可谓是一种另类的“写意”,独属于孩童的世界。专业的写实写生这些对小丫头来说,还太过深奥。
“唉,那怎么办?咱们糖糖这么会画画,却不能给阿柴画一张,真是好遗憾呀!”她故意作状,逗弄女儿。
糖糖一听,立马也觉得遗憾起来。摇着妈妈的手臂求助的问:“妈妈那你快帮糖糖想想办法!”
“嗯,那妈妈想想啊,我们可以这样……”
俩母女语笑嫣然,聊得亲亲热热。
骆仰之坐在车里,看着面前的小区。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就撇下一众加班的骆氏高层,星夜兼程的又赶来了这里。
这四年来,他将她深深的藏在心底。将这份相思牢牢的锁在心底。他强力克制自己,不能太多的想念她。思念会让人脆弱,会干扰他的工作,影响他的决断,让他变得情绪化。变得不象他!
然而,前天的偶遇,全无征兆的彻底击碎了他的克制,打破他的压抑。让他无法自持,竟然做不到自律。他放她离开,思念却好似开闸的洪水,波涛滚滚来势汹汹,他再是压制不住。
见到她,他方知他原来竟是这样的思念她!
从昨天开始,他不由自主便要走神,公事都不能令他专注。他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她。他请求她能再等他半年,可她却不肯答应。
他不想承认,这让他感到不安!
虽然昨夜里,他又仔细的梳理了一遍。理智给了他支撑,他并不太相信,她已经有了新的感情。他的宝贝他再清楚不过!不是谁都能被她放在眼里,装在心上。
只话虽如此,理智的分析,却未能如往常那般给他带来理性的结果。他突然没法理性!突然就这么的失控了!
他知道自己只是想她!
他想她,异常的想念。想得不行。
他的想念象能自行克隆的生物体,分裂出愈来愈多想念的细胞,这些细胞每分每秒都在成长,都在膨胀。鼓噪着他的心。他思念如潮。
满脑子叫嚣的思念,全身心的渴望,让他候在了这里——
荷风苑小区大门前的广场商业街。
不管不顾,端凭感觉做主。
骆仰之心头滚热,望着小区居然有丝紧张。类似近情情怯。他的小姑娘今时不同往日,是更有韵&味更迷人了。只脾气貌似益发的不好对付。。
主要是不太爱他了。。。
骆仰之不想逼自己面对过于真实的事实。
即使他心中明白,即使正缘于这样的不安全感,他才会说完请求她等他半年的话以后,自个却仅仅隔了一天,便情不自禁忙不迭的赶来见她。
能怎么办?
他的小姑娘,其实已经不爱他了!
他怕他再不看着点,她就真的要飞走了。
骆仰之舔了舔牙根无声的叹息,他多么想念她,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她。可他却是她的不速之客,是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的人。。
能怪谁?
不过现世报,他咎由自取。
骆仰之深呼了口气,正待下车进小区打听容宁。来了,就没想过打退堂鼓。既然想见,就一定要见到为止。他素来的行动派,不管遇上多棘手的麻烦,多糟糕的境地,从未退缩过!
何况,是要见他的宝贝。
再难他也合该受着!
手刚碰到车把手,他突兀的停下来。眯起了眼,表情凝固。
容宁和女儿大手拉小手,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已快要走到周淮的健身馆。
然下一秒,她被人拦住。
望着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男人,这一瞬间,她的笑意凝结,眼睛里写满了措手不及,与大写加粗的慌乱。
骆仰之面沉如水。他看住容宁,再低头定睛细瞧她牵着的小丫头,眼眸沉黑。
是他的种!
亲眼所见毋庸置疑,这是比DNA检测报告还要权威的事实。
他抬眼对上女人躲闪的脸,追着她着惊的视线,眸光幽深似海,不辩喜怒,神情复杂难懂。
容宁心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她感觉莫名的心虚。好似做了坏事被事主当场抓包,不知应对。
这一天是骆仰之有生之年,最是难忘的一天。
这一天是容宁这辈子,最是无措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