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仇 第6章 第 6 章

午夜，正是人们熟睡之时，天际闪过一道奇异白光，凡人自是鲜少能够察觉，可一百心头讶异，认得那是邓威的法器无痕，平时从不轻易示人，只有动了杀心的时候才会被召唤出来。

想是天界的挑衅真让邓威动怒了，一百掐指算了算，知道自己还需在凡间待上一段时日，眼下最重要的仍是看护住文远。

文远体内的十几个追踪咒受到灵力波动影响此消彼长，睡梦中的人艰难的翻了个身，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倒没有醒过来。

一百使了法术减轻文远的痛苦，他知道，虽然这段时间文远表面镇定自若，但夜里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到邓威将无痕都施展出来，恐怕这人以后再有这一夜的好眠也是不容易！

【你真是个好人】，原本熟睡的人已然睁开眼睛，文远在一百出现在房内就已经有所察觉，缓了一会儿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带着不解继续说道，【可怎么拜了个魔头师父】。

【师父是仙宗上神，不是魔头】，一百认真且严肃地纠正道，【以后你会发现师父是个十足的好神仙】。

文远翻了个白眼，这是他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还执迷不悟呢，哪有正经神仙如此欺女霸男的】？

【那是你们二人的因果，外人无法评说，反正师父绝不会有错】！

【你师父没错，那五公主也没错？堂堂一位为国为民的公主竟然要被你们这对无良师徒欺骗，难道也是她的错】？

【那是他们二人的因果，师父在帮五公主渡劫，助她飞升，你只管好自己的事儿，不要替别人打抱不平就是了】。

文远听到一百如是回答，气到无语，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他师父就是一个好神仙，他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这个小仙君几次出手为他缓解痛苦，定是个是非分明的好仙君，原来竟然是个倔驴！

气了一会儿就又想明白是自己愚蠢，人家是师徒，关系自然要比一个外人亲近，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认清现实"呢，更何况与他争论邓威仙品如何也没什么意义。

想到这儿，文远扭了扭发酸的脖子，往里面挪了挪，拍拍空着的半边床，掀起被子一边，对着笔直站在床侧三尺远的一百问道，【要不要上床来，被窝里有暖袋，地上冷】？

一百一愣，脸色突的不自然起来，他知道文远只是单纯的关心，可是一想到邓威对他种种暧昧，神识就被带偏了，清了清嗓子果断拒绝。随即想到文远仰着头同自己说话不舒服，便坐在三尺远的椅子上，好在深夜，文远不会注意到他的神色，才端端回道，【神仙不畏寒暑，不似凡人那般娇贵脆弱，冷不得热不得】。

【哦】！文远见他坐好，越发觉得一个半大孩子，老气横秋地严重了些，完全没想到这个"半大孩子"是有着三百年道行的上仙。

文远又回到大床中央寻了个舒服位置靠着，开始了常规操作，【近日脑中时常会闪过邓将军的脸，或许多些了解，真能想起来前尘往事也说不准，你刚说你师父是帮五公主历劫，怎么个帮法】？

【历劫飞升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功德圆满，二是夙愿达成，五公主为平息战事甘愿和亲，让无数百姓免受战争之苦，自然有功德，至于他的夙愿，无非就是与师父情投意合，心意相许】。

【照你这么说，五公主岂不是马上就可以飞升了，她若飞升，你师父是不是也就不会在人间了】？文远前倾身子，伸长脖子等待回答。

【哪有那么容易，五公主现在只得了名声，还没有得百姓的信奉，至于她的夙愿，是她亲手写进姻缘簿子的，没经历考验之前，不能有定论】。

【她自己写的？怎么神仙历劫还是自编自演的】？

天机不可泄露，那是对于普通凡人而言，显然文远不一样，他是被邓威看上的人，索性也就多说了一些。

【五公主是仙宗柳氏贵女，同师父一样也是天界上神，更是千载一遇的修炼奇才，她一心要与师父结成仙侣，只因元神受损不得已下凡历劫提升修为，这才耽搁下来，但她下凡之前与师父约定在凡间成为夫妻，所以邓将军是在帮五公主历劫】。

文远听的津津有味，心想若是如此，以现在五公主和邓威感情发展态势来看，这夙愿达成指日可待，如若五公主飞升，那么邓威在凡间也待不了多久，刚要高兴又想到这夙愿达成了，那功德圆满要怎么完成呢？

一百看着文远双眼冒光，倏而那光又暗淡下来，有些不解，这人不关心自己，倒对无关紧要的人甚是关心，这为人着想的模样，却不像师父所说那样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之人。

文远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道，【五公主夙愿达成不难，功德圆满才是棘手，可有什么法子助她一臂之力】？

【你说错了，恰恰相反，功德圆满对于柳家这样的仙宗世家简直易如反掌，只要有个小小瘟疫或者霍乱，五公主就有机会成为救世主，到时候要多少功德都是有的】！

【瘟疫霍乱岂是说有就有，要是几十年都赶不上一次……】，文远话说到一半顿住了，联想刚刚一百说的话，不敢确信,【神仙会为了一己之私故意制造灾难，不顾百姓死活】？

【一般的神仙即便想也不一定能做得到，但若是那些有实力的仙宗世家想要降祸人间轻而易举，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管他真功德假功德，被人信奉就能完成历劫飞升】！一百语气平淡地好似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明明以前也是十分厌恶那些世家道貌岸然的行径，也曾出手相助无辜百姓，可一群盲从的凡人早就掉进了上位者的局，与其清醒地痛苦活着不如稀里糊涂死去。

一百对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感到惋惜，可也对比无能为力，如今的他早已不会再愤世嫉俗，许是见得多了麻木了，有些时候也会想，自己会不会如师父一般，对周遭一切都不加以理会，什么圣名修为，什么荣辱兴衰，全然不在乎。

文远惊愕，原来同那些践踏无数生命的上仙相比，邓威这个只玩弄折磨区区一个凡人确实算得上一个好神仙了。

【这还是人人敬仰的神吗，与那些吸人阳气的妖魔有什么分别】，文远愤慨，难以接受信奉的神明竟然有这如此阴暗的一面。

【妖魔害人在明，神仙害人在暗】，一百悠悠说着，看到文远惊愕更甚，转而说道，【弱肉强食，亘古不变的道理，千辛万苦修炼为的就是能够保护好自己和在乎的人，更何况只是少数有着特权的上位者才能做到，数十万的生灵对三界众生来说，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儿】。

听一百这么说，更让文远想到自己双亲,至交好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哪个不知名神仙渡劫的牺牲品，愈加担忧，看来日后还需更多仙丹才能保全身边亲朋好友性命。

文远越聊越觉得凡人渺小单薄，存在世间太不容易，再联想到自己遭遇，更是悲从中来。

似乎看出文远的顾虑，一百递过去一杯热茶，宽慰道，【你也不至于太悲观，即便没有神魔，人和人之间也是有奴役剥削的，这不在于种族，在于权利】。

【那倒也是……】，文远附和一句，【但凡我有一点本事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一百心说这不是一句废话嘛。

【我的意思是说，若我也是个神仙，也就不至于成为可以被这么多人奴役压迫的对象】。

【有师父在，你当不当神仙都没什么分别】，一百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又补充道，【等帮五公主渡劫成功，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听到这话，文远满是阴霾的心情有了一丝光亮，只顾着要五公主达成夙愿，至于其他便不是他这样的一个凡人能左右的了，他一心想逃离邓威，压根就发现完全误会了一百话中意思。

【那时我至少能得到个自由身，你也不用日日夜夜看守着一个没用的凡人】，文远打了一个哈欠，顿时感觉日子都有盼头了，心情一放松便感受到困意袭来，钻进被窝继续睡觉。

一百心说，其实现在也用不着我来守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没人会对他有任何企图，他身上带着十几道追踪咒，更是跑不掉，但碰让自己看守，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只是邓威的吩咐，一百纵使不甚赞同，也从来不敢有半分轻待，只老老实实看着人，旁敲侧击地了解文远的生活习惯。

文远待一百走后，才渐渐进入梦乡，梦中回了南疆，跪在母亲身前大声哭诉，【远儿过得好苦啊】，越哭越委屈。

清晨醒来，文远摸了摸潮湿的被角，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梦中哭泣了。